康熙一言不发地看着御案上的几沓奏折,面⾊阴沉,良久,才慢慢的舒了一口气,看向了正侍立在下面的三名上书房大臣:
“⾼士奇怎么说的?”
“回皇上,臣奉命前去问话,⾼相说…”张廷玉听到康熙的话后站了出来,只不过,与平常的镇定不同,这一次他显得有些犹豫。
“说什么?”康熙又追问道。
“皇上,⾼相他说,他当时只是路过八阿哥的府邸,一时口渴,便进去讨了杯茶喝,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只是那些员官自己多心猜度,才会引发这件⿇烦事!”张廷玉小心地答道。
“讨杯茶喝?哼!真是个好理由啊!他⾼士奇生就一颗七窍玲珑心,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难道也会不清楚?…居然连朕也敢糊弄?他难道不想活了?”康熙猛然喝道。
“请皇上息怒!”三名上书房大臣急忙上前劝道,同时都暗暗在心里叫苦。
整件事情都怪⾼士奇。就是那一天,他跑去八阿哥胤禩的府邸,也不知道在里面做了什么,足足过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被老八毕恭毕敬的送了出来。而且,据目击者说,胤禩送他出来的时候,満面笑容之中还带着难以掩饰的奋兴。这当然是一件大事!⾼士奇是什么人?上书房大臣!而且还是一个精明到了极点儿家伙。这么一个人在太子被废,満天下的人都在眼睁睁地看着康熙的下一步的动作的时候却突然去拜访了八阿哥,这代表着什么还用得着问吗?于中,第二天,十数本请求康熙立八阿哥胤禩为储君的奏折就被送到了上书房,第二天,这种奏折便增加到了数十本,而由于康熙的不置可否,这种奏折的数量更是飞速上涨。大官的,小官地,京官的,地方官的…本来,在康熙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便曾下命令让张廷玉去⾼士奇家降旨,让⾼士奇“休假”在家里闭门思过。可是。这种做法却并没有能阻住这股请立储君的风嘲,到现在为止,十几天的功夫,上书房接到的这种奏折已经不下数百,光是今天一天的,就有几十本。也正是因为如此,康熙终于火了,再次下令张廷玉去⾼府训问,可没想到⾼士奇却给了那么一个不地道地答案,惹得康熙更是火上一层楼。
“息怒息怒…你们除了说这个还会做什么?”康熙怒道:“太子才刚刚被废。你们就想着去拍新主子的马庇了?朕还没死呢!”
“奴才(臣)等不敢!”康熙这话语气太重。三名上书房大臣饶是见识过无数大场面,此时也被骇得急忙跪倒在地。
“够了!”康熙爆喝一声“张廷玉!”
“臣在!”张廷玉急忙应道。
“拟旨:上书房大臣⾼士奇自恃地位显赫。不遵圣意,行为不检,于太子初废之时,意图谋立储君,行悖逆之举。朕本应将其重惩,然念其从驾多年,亦算劳苦,决意从轻判处。着⾼士奇…⾰职去爵,归乡养老,钦此!”
“皇上…”不仅张廷玉。听到康熙的这道旨意,连佟国维和马齐也噤不住叫出了声。⾼士奇是现在上书房四大臣之中跟随康熙最久的了,虽然权势好像不怎么显赫,可是,因为这家伙脑子灵,见机快,行事谨慎,所以,每每都容易成为其他大臣的风向标。而且。一起在上书房久了,佟国维等人也都清楚,在某些重大的问题上,康熙其实依然是十分倚重⾼士奇的能力的。可是,现在康熙居然一开口就罢了他…这也太不近人情了!
“你们不用为他求情。”康熙阴冷地盯着面前的三个人“选立太子,是朕的事情,轮不到别人来管。他⾼士奇⾝为上书房大臣,位比宰相!明知太子初废之时人心浮动,却惘顾朕心,擅自结交皇子,意图捞一个推举之功…这是不忠,是悖逆!朕若不是念在他随朕多年,绝不会如此轻饶!你们去三个也是上书房大臣,领袖群臣,最好不要学他,要不然,休怪朕手下不容情!”
“奴才(臣)等不敢!”被康熙如此抢白,佟国维、马齐和张廷玉、三人也只有躬⾝领命,哪里还敢说什么?
“张廷玉,你去传旨吧!”康熙又下令道。
“臣遵旨!臣告退!”张廷玉躬⾝行了一礼,倒退着走出了上书房。
…2
“还有其他地事吗?”张廷玉退出去之后,康熙又朝佟国维和马齐问道。
“皇上,昨曰四川来地军报…不知您可有何旨意?”佟国维小心翼翼地问道。⾼士奇去拜访胤禩的事他也是在第一时间知道的人物之一,虽然他向来并不怎么愿意拿正眼瞧⾼士奇,可他却十分信服⾼士奇地眼光与智力,再加上他本来就对胤禩有好感,所以,也曾经想过来做这个请求立储的第一人!只是在他将这个意愿透露出来的时候,却被汪铭道给阻拦了。按汪铭道的话说,⾼士奇是个老狐狸,从来两面不沾,哪会如此露形迹的去接近八阿哥?所以,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儿!为了以防万一,这事绝对不能掺和!就算想掺和,也要等事情有了眉目才行。而且⾼士奇既然已经先行了一步,他佟国维如果紧跟着亦步亦趋岂不是显得差了一筹?所以还是先看看为妙,这样既全安,也还有一股庒大轴的气势!他听从了这条建议。虽然已经写好的请求立储的折子,却一直随⾝放在袖口里没拿出来。后来,康熙罚⾼士奇在家闭门思过,他也和百官一样,觉得这只是康熙对⾼士奇怈露了皇帝心思的一种轻微惩罚,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既然康熙心情不好,他自然不好上折子。可是,现在,康熙居然直接罢了⾼士奇的官职爵位,更直接在圣旨上添上了“饽逆”二字。这问题可就大了,要知道,这两个字有时候就能毁人一生地。很明显,康熙是真怒,不是假火!所以,此刻他只觉得自己的袖子沉甸甸的,生怕一个不小心,那份写好的奏折掉了出来。那样的话,后果可就严重了。
“阿拉布坦小贼麾下有敦多此等大将,也算是个人物!不过,朕既然已经决意于明年讨伐,就决不会更改。你去告诉飞扬古、萨布素和于中,让他们自行决议该当如何进军,由飞扬古统一调度川、陕、甘肃以及喀尔喀各部军政事务,告诉他们,朕决不允许准葛尔能嚣张到朕登位的第四十七年!”康熙没有注意佟国维,稍稍琢磨了一下之后。便即下令道。
“奴才遵旨!”应了一声。佟国维拢着袖口退到了一边。
“皇上,如今阿拉布坦屡屡犯我天威,朝廷自当讨伐。
可是,此人毕竟已经占了准葛尔、青海,如果再加上西蔵,我大清西边半壁,由甘肃到云贵,尽皆处于其窥视之下。就算朝廷兵精粮足,不惧其来攻,可是,万一那阿拉布坦不跟朝廷大军正面抗衡,而是凭借青蔵之地与我周旋。奴才恐怕以飞扬古之能,也难以克尽全功啊!”马齐看到佟国维一声不吭地就退了下来,心中不満,赶紧又凑上来说道。
“此事朕心中明白。不过,仗还是要打的,一切还是等打了之后再看吧!”康熙叹了口气说道。他当然知道青蔵两地地域广阔,再加上阿拉布坦盘踞的伊犁跟朝廷大军之间又有沙漠为隔,如果对方铁了心不硬碰硬,纵然是有百万大军。恐怕也难以将这个贼寇捉住。到时候,恐怕西面又将是战事连连,朝廷又将会再添上一个大包袱。可是,如果不打,眼看着阿拉布坦势如破竹地攻城掠地,实力越来越強,这更加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无论怎么说,他也不可能容许西边再出现一个葛尔丹!
“头一次来理藩院,还真没想到,这地方的门脸儿居然比六部还阔气!”
就在康熙等人商议事情的时候,费老头也乘着轿子到了清廷第七部,理藩院的衙门口外面,对着面前地大门啧啧赞叹。
“给老大人请安了,不知您老是…”
钱嘉是汉军旗人,仗着关系,在理藩院弄了一个门官的职务。这职务的第一个要求就是会看人,虽然没见过费老头,不过,费老头的气势却不容小觑,尤其是一品大员的服⾊更加不容他忽视,所以,不待费老头迈步,他就先招呼了过来。
“呵呵,这位小哥客气了!请问一下,阿灵阿在不在?”费老头没有回答钱嘉的问题,只是笑呵呵地问道。
“阿灵阿?”好家伙,直呼阿大人的名讳!这老头是什么来路?钱嘉久在理藩院,自然知晓阿灵阿是什么⾝份,那可不光是一品大员就能概括的了的,真论起来,朝堂上下,恐怕也就是四个上书房大臣能稳庒阿灵阿一头了。现在来的这个老头竟然直呼阿灵阿地名讳,看来来头不小,得小心伺候。
“阿大人正在衙门理事,不知道老大人您找他老人家有何事?可要小地给您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我自己进去就成了!”费老头微笑着说了一声,迈步便要踏上门前的台阶。不过,他没有想到,才刚迈出一步,钱嘉就挡在了他的面前:
“老大人请慢!”
“怎么了?”费老头问道。
“老大人,不好意思,理藩院与六部不一样,这个…闲杂人等,未经主官允许,不能入內!还请您见谅!”钱嘉小心翼翼地看着费老头⾝后⾝⾼九尺地阿古达木,他可是知道这些达官贵人的,生怕自己的话惹费老头一个不快,这庞然大物就会扑过来伤人,虽然这是理藩院的衙门口,如果费老头跟他动手就有冲撞理藩院的罪名,他并不见得就怕,可是,对面毕竟是一个一品大员,能不冲突还是不冲突的好。
“哈哈,有意思!好吧,你就去告诉阿灵阿,就说费迪南到了,要进衙门!”费老头笑了两声。又说道。
“是,老大人您稍…您说什么?您说您、您是…费,费尚书?”钱嘉本想对费老头说一声“稍候”却突然被“费迪南”三个字给惊得险些硌掉了大牙!
“好像是吧!皇上好像没撤掉我的理藩院尚书一职,费老头答道。
“我的妈呀!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尚书大人,您,您可千万不要怪罪!”钱嘉顿时哭丧起了脸,连连对费老头求起情来。挡谁不好。偏偏挡了这么一个顶头上司!这不是要人命吗?
“没事没事,我可以进去了吗?”费老头又问道。
“当…这个,您…您稍等!”钱嘉本想直接说“当然”不过,经过这一会儿,他也清醒了一些,想到面前这个老头的⾝份只是自己说地,还没有得到真正的确认,所以,他还是不敢随意放费老头进去。这可是失职。衙门里面如果有哪个大人随口说上一句,他地门官也就不用做了。所以,急中生智之下。他撂下一句“稍等”然后撒腿就朝衙门里面跑,找上官报信去了。
“不知道尚书大人亲临,下官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阿灵阿本来正在理藩院衙门里面会同一些属下商议事情,听到下面人的通报,费迪南来了!可是吃惊不小!要知道,自打接任理藩院尚书一职之后,费老头就一直没跟理藩院这个衙门有过什么真正的交集。只是空有一个尚书的名头罢了。哪怕是被调来京城之后,也是一直绕着养心殿转,从来没有到过理藩院的衙门。所以,⾝为理藩院侍郎,名义上虽然只是个二把手,可阿灵阿却掌握着这个衙门的真正大权。可是,现在费老头却突然来了!⼲什么来的?难道是想来夺权?那不是让他阿大人难过么?可是,现在地费老头在整个京城最不能得罪地人物榜上也算是排名靠前的一号,他阿灵阿纵然位⾼爵显。亲贵非常,也绝对是碰不过的!所以,只得出来迎接费老头。
“呵呵,诸位大人客气了!费某只是一时兴起,想过来看一看罢了,大家不用这么隆重!”
理藩院辖旗籍,王会、典属、柔远、深远、理刑六司和満汉档房,司务厅、当月处、蒙古处、內外馆、银库等有关机构,分掌爵禄、朝贡、定界、官制、兵刑、户口、耕牧、赋税、驿站、贸易、宗教等各项事务,除了尚书和侍郎之外,其余还有郎中、员外郎、堂主事、主事、笔帖式等一大批员官,这些人听说一直空领着尚书位子的费老头来了,也不知是出于好奇还是讨好的心理,立码都赶了过来,险些把衙门口堵死。
“尚书大人您这是什么话?您是咱们理藩院的尚书,又是头一次来衙门,属下们前来拜见是应当的。…其实,您来的也是正好。属下等人正好遇到了几件烦心事,正想找您请教请教呢!”阿灵阿看到这么多人都出来迎接费老头,心头不喜,于是,便想到了最近遇到过的一介,⿇烦。
“呵呵,请教谈不上!有什么事阿大人尽管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讨论就是!”费老头笑笑,带着阿灵阿向理藩院里面走去。一切都很自然,就像他本来就是这里的“老大”一样,虽然在名义上他本来就是!
“尚书大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南海水师提督万正⾊呈上公文,说是吕宋土人闹事,既相互攻伐,也袭击移居过去地大清百姓,想让我们派些司员过去帮忙管理一下。不知您以为该当如何?”阿灵阿问道。
“这个…咱们藩院不是常派司员,笔帖式常驻少数民族地方,处理特定事务,定期轮换地吗?万正⾊提的这个要求并没有什么过份之处,提请皇上,允了不就成了?”费老头随口答道。
“呵呵””阿灵阿稍带些得意地看了一眼跟在周边的那些员官,看到有几个司员和笔贴式已经脚底抹油,其他地一些员官看向费老头的眼神也开始带上一些不怎么友好的⾊彩,心中暗慡,遂又接着答道:“尚书大人,不是属下等不乐意,关键是咱们谜询过六部,六部的人说吕宋是蛮夷之地,不比华中,便是派了员官过去,也不好管理。所以,这事就搁了下来!可是,前几天万正⾊又派人来摧…”
“这样啊!”费老头停下脚步,拈着胡子想了想“既然如此,那你就告诉万正⾊,不用管其他的,只用一招就成了!”
“什么招?”阿灵阿和其他员官都不自觉的伸长的脖子。其实,万正⾊所提了要求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使其不能付诸实施,那就是理藩院的员官都不愿到南海的蛮荒野岛上去做事!阿灵阿曾经为了交好万正⾊这名大将,派过两个司员,可没想到地是,这两个家伙不情不愿的走了之后,跑到半路居然又回来朝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情,弄得他十分烦恼。现在,听到费老头居然有不用派人就能解决事情的法子,他也噤不住有些好奇起来。
“杀!…凡是不服王化者,杀!凡是犯我大清子民者,杀!凡是不遵朝廷律令者,杀!…反正就是一句话,敢跟我大清做对者,无论是什么人,就只有一个字:杀!杀到他们服了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