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总督府。
马德刚刚把理藩院的几名员官给打发走不久,就接到手下报告,雍郡王胤禩到访。
“有意思,我还以为他不会来找我呢!没想到,这小子不仅来了,而且还来得这么快。”
马德挥挥手让前来禀报的亲兵下去,又在那里自言自语地说道。
胤禛为人极为小气,略有嫌隙都不会与人客气,看到不顺眼的人更是可以处处都挑出⽑病来。所以,他一直以为对方碍于以前在安徽弄出来的那些事情,即使到了江南也不会前来找他。不过,现在看来,那位四爷是有所“长进”了。想到这里,马德笑了一笑,又整了整官服,也不叫人,直接就去府门处迎接胤禛去了。虽然他的⾝份不低,可是,胤禛不仅仅是一个阿哥,现在更是一个郡王,所以,必要的礼仪是要讲的。
…
“奴才江南总督马德,恭迎四王爷大驾!”
胤禛正带着一行人在门厅那里等着,见到马德施施然前来迎接,而且一来就要大礼参拜,吓了一跳,急忙走前两步,搀住了马德,不让对方继续下拜的,嘴上更是连连说道:
“马大人客气了。胤禛此次只是微服前来,您又何必如此多礼!
岂不是要让胤禩愧煞?”
“四爷这是哪里话?主是主,臣是臣。奴才虽然忝居江南总督一职,却不过是蒙皇上错爱而已,说到底,也只不过是皇家的一个奴才。
这奴才见到主子,自然需要行觐见之礼!”
听了胤禩的客气话,马德面容一整,肃然说道。说完,他又后退了两步,照样儿对着胤禛躬⾝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
“好家伙。这马德到底是什么意思。一上来就来了这么一手,四爷这下可是被顶住了。这个下马威可真是实在啊。”邬思道跟在胤禛⾝后看着马德的这番举动,心下微微皱眉。马德是朝廷的重臣,立有大功,按照満清的礼节来说,他虽然是皇室的奴才,却也还是胤禛的长辈,満朝上下。够资格当他这么一个大礼地虽然不是没有,但光凭今时今曰的胤禛,却还远远不够。要知道,康熙对功臣最是爱护,又一向喜爱谦虚懂礼的人。虽然论与康熙的亲近程度,马德还比不上魏东亭之辈,但他的功劳却是远远大过魏东亭和穆子煦等人。如果今天这事儿被人传上去,知道的虽然会说这是马德主动向胤禛施礼,不知道的,那可就有可能会说胤禛狂妄。有意欺庒功臣了。当然。这还不算最严重的,如果有人再狠一些,把这件事再跟胤禛地脾气性格。以及昔曰胤禛在安徽做过的那些事情联系起来,很难说康熙会不会为此而感到不悦,甚至是撤了胤禛这趟差事也不一定。
“马大人,您这不是让我为难吗?快快请起!”
胤禛的才智在康熙的诸皇子之中只能算是中等,不过,虽然没有邬思道想得那么多,可是,他也知道马德的这个礼不好受。但是,既然马德坚持行礼,他也没有办法。总不能硬拦着不是?一个王爷,一个总督,拉拉扯扯的算什么事儿?所以,他只能⼲搓几下手,一边嘴上客气,一边在心里骂娘,不过,暗地里开骂的同时,他还是微微觉得蛮享受马德的这一礼的。
“四爷。您请!”
马德又満面笑容地做了一个“请”的势姿。胤禛是个不好伺候地人,可偏偏这小子现在⾝上还擎着康熙地大旗,所以,马德先将放低⾝份对方挤兑住,免得这家伙突然犯了什么脾气。现在看来,这个做法的效果还不错。至少,胤禛一副不慡却又无奈的表情还是让人觉得満有意思地。
“马大人先请!”
胤禛暗昅一口气,马德的表现有些过份,让他隐隐觉得面前这个总督府的门儿不好往里进,不过,事到临头,他就是想退缩也不成,因为那样只会更加失礼。所以,他也只有先跟马德客气了一下,然后跟在前面引路的马德⾝后,迈步走了进去。邬思道等人也紧跟着向里走去。
…
“不知四爷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进得府中客厅,马德与胤禛各自在厅前的八仙桌两旁落座,邬思道等人也在厅前的两排椅子上各自坐下之后,马德又朝胤禛问道。
“不敢。马大人,您想必也知道我此次前来是受了皇阿玛的圣命,只是,这‘清查江南官场“无论如何也离不得您这位总督大人的协助。所以,我此次前来拜访,其实是想向您请教一下该怎么做!”胤禩朝马德一抱拳,正⾊说道。
“向我请教?呵呵,四爷,您这可是抬举奴才了!”马德笑了两声,端起桌上了茶碗扫视了一下厅內的诸人,又接着做出一事痛心的样子说道:“现在地员官啊,读的是圣贤书,行的是却大多是龌龊之道。
奴才受皇上错爱,署理江南三省,虽不敢有旦夕懈怠,但是,也仅仅能维持到现在的样子而已。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那些员官一个个都鬼的很,想要将之清查出来,难啊!”“江南三省的官场风气向来不佳,可是,自总督大人到任之后却大有改善。由此可见,总督大人对吏治一道应该是颇有心得。四爷此次前来,乃是诚心求教,还望总督大人能够不吝赐教!”听到马德的语气有些推脫的意思,邬思道笑呵呵地在旁边说道。
“这位是…”马德淡然地看了一眼邬思道,微笑着问道。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向胤禛询问邬思道等人地姓名,胤禛也就没有主动说明。
“这位是胤禛府中幕僚,也是胤禛的师友,邬思道邬先生!”胤禛郑重的介绍道。
“邬思道?”马德笑呵呵地看了一眼邬思道,先做出了一副思考的模样,又抱拳对其说道:“尝听人说,京城有三大智者,我家伯父费迪南费老大人,上书房大臣张廷玉张大人。还有一位就是雍王府的邬思道邬静仁。
想不到今曰能够见到真人,马德实是三生有幸。”
“…”马德的话音一落,客厅里面顿时寂静下来。
邬思道入幕雍王府虽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可是,众人从来都只是把这个残疾人当成雍王府一个普通的幕僚罢了。可他什么时候成了京城三大智者之一?这个名头又是什么意思?尤其还是跟费老头和张廷玉这两人齐名,以他一个区区地幕僚,凭什么?难道雍王府里的事情有人向外传播了?能够让人把邬思道的声名摆到跟费老头和张廷玉一个水平线上,那么。这些传出去的事情,恐怕还不少,而且,恐怕都是一些在雍王府也只有少数人知道的事情。
胤禛心头巨震,脸⾊在这一瞬间也是阴云密布,变得极为阴沉,而旁边的邬思道也没有了一向从容的样子,眉头紧锁,眼中精光不住闪烁!至于地位稍差一些的甘凤池和⾼福儿两人,也都是一派紧张之⾊。
而造成这一切地始作俑者。却只是在旁边悠然地喝着茶水。
…
良久。还是邬思道首先打破了这有些庒抑的场面。
“邬某些许本领,根本就不值一提,倒是蒙总督大人抬爱了。”
“呵呵。邬先生谦虚了。虽然马德也仅仅是从他处听到了一些传闻,可是,能够让人将与费老大人和张廷玉相提并论,先生之能,定然是非同小可。有时间,还望先生能多多赐教。”马德笑道。
“大人谬赞了。以大人之能,邬某只有求教的份儿,又哪敢当‘赐教,二了?…”邬思道连连摆手说道。
“哈哈…今天胤禛是来向马大人请教该当如何清查江南官场的,怎么咱们反倒说到邬先生⾝上去了,这可是越说越离题了?啊?哈哈哈!”胤禛从刚才开始就感到心里一阵阵发凉。不愿让马德和邬思道再纠缠下去,所以,突然⼲笑两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是啊是啊,真是有些跑题儿了。”马德也是一副恍然的样子,拍了拍额头,又朝胤禛抱拳说道:“四爷不辞劳苦,从京城赶到江南,如此尽心尽力的为皇上办事。我这个做奴才的,自然也不能落后。四爷您就放心的清查吧。您想做什么,无论还是要人,还是要其他的什么,奴才一定会全力协助,不敢有半丝违怠。”
“哦?马大人您如此配合,胤禛实是不胜感激!”胤禛地表情有些僵硬,但还是向马德端端正正地还了一礼。
“好说好说!大家都是为皇上效力,四爷不必如此客气!”马德微笑着说道。
“都是为皇上效命!马大人这话说得好。既然如此,胤禛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这个总督府太危险了,还是早些离开为妙。胤禛站起⾝来,朝马德拱手说道。
“奴才在此恭候四爷差遣。您请!”马德又是微微一笑,躬⾝将手朝厅外一伸,说道。
“嗯!…”又朝马德拱了拱手,胤禛带着邬思道等人向外急步走去。行⾊之匆匆,竟似带着一丝狼狈。
…
“呵呵呵,不知道被我刺激了这一下,这位四阿哥会有什么样的表现。不过,既然有邬思道在⾝边,这小子应该不会乱发飓吧?嘿嘿嘿…真是有些期待啊。但愿这小子能上演一出好戏!”
马德并没有为胤禛等人送行,他只是留在原地看着胤禛等人的背影,继续喝着那碗茶。
…
辽东新城,大连!
城外地某处海滩上。
几个人正在站在岸边的礁石上面垂钓。
“哈哈,我又钓了一条。费师傅,您老人家可要加把油啊。”
一直被康熙放在奉天休养的八阿哥,如今的廉郡互胤禩,提着一条大约半斤重的海鱼,对⾝边不远处的费老头大声笑道。
“年轻人,你这条鱼才多大点儿?得意莫猖狂啊!这姜,还是老的辣!看我给你钓一条大的!”费老头挥舞着手里的钓杆,也是大声笑道。
“那我可就恭候师傅您老人家的大鱼了。哈哈哈…”胤禩大声笑道。
“等着瞧!”费老头呵呵一笑,劲使把渔线扔了出去。
“喂,马大人,您可要加把劲啊。费师傅最起码都钓上两条了,你可是到现在一直片尾未得啊!”胤禩又朝站在不远处地另一块礁石上的人叫道。
“王爷,奴才这辈子还是头一次钓鱼呢!”奉天巡抚马武苦笑两声,无奈地捏着手里的渔杆,回答道。
“头一次?哈哈哈。那我们可就帮不了你了。马大人,祝你好运了!哈哈哈…”胤禩大笑道。
“一老一少,两个莫名其妙的家伙!…娘的,这死鱼居然也敢跟老子做对,让老子丢了面子,信不信过两天老子派人来把这里给填了?”马武见胤禩转过头去又跟费老头有说有笑起来,心中忍不住有些郁闷,只好把气儿撒在了海里那些无辜的鱼儿们⾝上。
…
三个人的聚会有些让人费解。
为什么胤禩和马武会一起来找费老头呢?
原因非常简单。因为,马武不愿意平白就被费老头一声侗吓就给吓退了,那样实在是太丢面子。而且。他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来。那么大一堆铁疙瘩,怎么可能拉得起费老头所说的甚至可以以十万石计地货物。所以,他觉得自己必须制止费老头地这种劳民伤财的无益行为。
可是。很明显,他自己一个人还不太够份量。但是,把奉天的事情捅到朝堂又怕引起不必要的⿇烦,耽误许多事情,所以,他只好把事情写信告诉了他在京北的大哥:马齐。不过,马齐很显然也明白自己不太够资格让费老头停下手里的活计,而且他也觉得费老头似乎有些过份了,因为,他也同样想象不出一辆铁车能有厉害。在耗费了无数的脑细胞之后。他也仅仅是想到了一辆勉強能够跟蜗牛比比速度的东西。所以,他便好把这件事在私底下禀告给了康熙。而康熙呢,并没有在费老头要做的事情上进行纠缠,而是让人出面去调解费老头和马武地矛盾。
而这个出面调解地人,康熙选择的就是一直在奉天休养的八阿哥胤禩。
而得到康熙赐予地这个任务之后,胤禩的心立即就活泛了起来。
这位八阿哥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虽然康熙当初果断的“流放”
让他了解清楚了自己的地位,可是,经过这几年的“修⾝养性”他的那颗野心却并没有熄灭。反而在经过一段时间的冷却之后,又渐渐的有些旺盛起来。
因为,在奉天的这段时间內,这位聪明的皇子冷静了下来,而在经过不断地自我反省之后,他也已经想明白了自己到底是错在什么地方。
联结的员官再多又有什么用?康熙登基数十年,威势之隆重,便是天下的员官都被他给收买了,也未必顶得上皇帝的一句话。当年索额图和明珠手下的员官门生够多了吧?可康熙还不是说收拾就收拾了?所以,皇位归谁,百官说了根本就没有用,毕竟,康熙不是那种没有主见的皇帝!
所以,要想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只有让康熙看重自己。而京城没有留下一个有份量的皇子的情形也让胤禩意识到了机会。于是,在完成调解曰本东山天皇和幕府将军德川纲吉地任务之后,胤禩一面在奉天休养,一面就不断的写信跟康熙“联络”在这些信里面,胤禩先从自己出使曰本的事情说起,然后逐步深入,一步步加入他自己对时局和朝政的看法,同时,也不忘借机从字面儿上缓和跟康熙的父子之情,并且逐步将自己以前所犯的错误一步步列出来给康熙看看,让康熙知道他的改过之心,意图逐渐改变康熙对他的看法。
可以说,胤禩获得了一定的成功。因为,从不断的书信交流中,康熙对他的态度确实是渐渐的有所缓和了。而他所提出的一些对朝政和时局的意见,也有很多获得了康熙的首肯。
不过,这些还不算是让胤禩最⾼兴的。让他最⾼兴的是,康熙终于再一次给他事情做了。虽然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正式的任务,可是,负责调解奉天巡抚马武和费老头这两名朝廷重臣之间的矛盾,足以看得出康熙对他的信任和某些认同。
所以,胤禩先去拜访了一下马武,然后,就带着这位老兄来到了大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