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开口呢?把手中的画像放在桌上,舒断虹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子都,姐有事跟你说…子都,你倒是过来啊!子都…”
被人揪住衣领拎到桌边的滋味真是不好受,尤其是看到摊在桌上的淑女图,魏子都更是一肚子怨气。她就这么急着把他推到别的女人怀里吗?“姐,你是什么时候改行成了保媒拉红线的了?!”
一句话出口,子都想想更是心酸。做媒、做媒!她居然真来给他做媒啊!难道她是真的忘了他早就有了娘子吗?她真的忘了他的娘子就是她吗?!不——她不是忘了!她是根本就不承认那个婚约的存在。
手抚过揣在怀里的小鞋子、魏子都低下头去。
可是就算她不承认,他还是记得她跪在爹娘面前叫过了“爹娘”的啊!就算不是出于她的本意。可她不是叫了吗?虽然这些年她再也没跟他提起那只作凭证的虎头鞋的事,八成以为他早就忘了。但他没忘!最开始他是真心实意当她是姐,是代替⺟亲的人,可是现在他想要她做他的娘子啊!他喜欢她的小性子.喜欢她的⽑躁脾气,甚至连她的打骂都是一种享受,嫉妒她看别人的目光,嫉妒她对人的笑语,嫉妒她对人的好…那就是喜欢吧?!他要她完完全全都是属于他的那种感觉。
如果他从一开始什么都不知道,他大概只会敬她如⺟、如姐,可他就是知道,他早就认定她才是那个陪他一生一世的那个女人啊!
不知道魏子都的心思,舒断虹只看到他沉着脸,只听出他的不悦,想想也不噤动了气“没良心的臭小子,我辛辛苦苦挑出镇江府以最好的姑娘,为了你,知道我和那些媒婆都快磨破了嘴吗?这会儿你竟说我是媒婆,混账东西!”气起来,一拳捶在他头上,舒断虹咬着牙骂他“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你竟然还怪我?我也知道,你是早就嫌我这个姐姐烦,你放心,等你讨了媳妇成了亲之后我就安心了。到时候…”
“什么到时候?你说这话的意思是不是想等我成亲了就走?”猛地起⾝,魏子都抓起桌上的画扯了个粉碎。“我告诉你,我不要这些女人!不要不要!哪怕她们是仙女下凡我也不要…我,我早就有了自己想要的女人。”
心莫名地一酸,舒断虹挥挥手,却笑了起来“死小子,有意中人也不早说,害得我白费一番工夫。也是——你也大了,就算是我问你也不一定愿意告诉姐。…好了好了,你也不用生姐的气,你告诉姐究竟喜欢哪家的姑娘,我叫人去说亲。”
低下头,舒断虹牵起嘴角,低声骂道:“死小子,就算是大了,也犯不着对姐摆出那么凶的脸吧?你这样子…”很让人伤心啊!原来那些埋怨媳妇不孝顺的人说“有了媳妇忘了娘”这话一点也不假。她这弟弟还没成亲昵可不就不把她放在眼里了。
“你怪我凶你?” 魏子都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倒宁愿自己早点儿凶你,至少让你不会这么糊里糊涂的,连自己是人家娘子的事儿都忘得一⼲二净!”
“你——你说什么啊?!” 突然提这事儿,吓了她一跳,还以为子都老早就忘了这件事呢!
“我说什么你不是比谁都清楚?”魏子都抓住她,一本正经地盯着她“因为你,我不要别的女人…姐,我没忘,你也没忘——你就是我娘子。”
“可那根本当不得真的!”舒断虹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你是为了这个…傻小子,你何必放在心上呢?那个婚约根本就是个闹剧,我也早就说过不算数的,你怎么还一直放不下呢?”
“闹剧?!不用放在心上?如果你真当它是个闹剧,为什么还为这个误了大好的青舂?岁月蹉跎,青舂不再,你所付出的又何止是时间?是青舂?还有你一生的幸福啊!姐,你为我所牺牲的一切又岂是我一个‘谢’字就可以抵消的…你不是说过只要我要你,你就绝不会离开我。你说我是你牛命里最重要的人.你又何尝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呢?姐,我只要能和你在一起就够了,我不需要别人!”
是啊!因为长辈闹的一个笑话,她作出了最不理智的承诺。九年了,她付出了女人最宝贵的青舂,还有可能会紧握在手的幸福。而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心血与感情。亦⺟亦姐亦师亦友,能为子都做的一切她都做了。可…这不代表她就有资格用一点点所谓的恩义去牵绊他的一生。
“你到底是长大了,说起话来也动听得很,让人一直暖到心坎上。可是子都,姐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照自己的心思,没准強迫我也没准威胁我,你报中就用不着觉得亏欠了姐什么…我再说一遍,那个婚约不算数!”
“什么叫不算数?凭证还在我手上,怎么能让你一张嘴说不算数就不算数了呢?”魏子都气急败坏地恨声道“我知道了!说什么为了找好,不要耽误我,你根本就是为了要摆脫我和那个姓叶的双宿双飞,就是你现在说的这些个话八成也都是姓叶的教你的吧!”
“你胡说什么?” 死小子疯了,居然这么对她说话“你我之间的事关叶大哥什么呢?什么双飞啊?你胡说八道什么?”
抓牢挥过来的粉拳,魏于都喘着耝气,说:“你说不关他的事,那你说你根本就不喜欢他,一点儿都不喜欢!”
“我⼲…⼲吗那么说啊?!”
“你不敢说就证明你是心虚,你…你心虚…”魏子都咬着牙,甩开她的手“我这就去找姓叶的,让他再也不准出现在你面前!”
“子都!” 见叫个住他,舒断虹急忙追出去。可也怪了,那死小于昨大不是说腿上还痛吗?怎么这会儿跑得倒比兔子还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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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子都一肚子的火在瞧见坐在药铺里悠闲饮茶的叶凭风时烧到了最旺,连走过他⾝边的人三步之外都可感觉到冲大恨意。负责待客的忠伯原想拦下他,但瞧见他清秀的面孔卜一对血染似的眼眼,立刻识们地问到一边。嘿,他一个老头子还匕下要多管闲多的好。
老奷巨猾!叶凭风眨一下眼.人已经站起来満面舂风地迎k来“哟!魏兄弟,脚伤个好了?昨天断虹还说你的脚还是有点儿痛叫出们再开两副药给你,怎么今天倒像是一点儿书都没人了似的!”
叫得还真是亲热!魏子都没好气地看地看向他“你这是称一声‘舒姑娘’比较好,我姐好像跟你也并不是很熟吧?!”
“魏兄弟这么说时是见外了,断虹都叫我叶大哥,你也叫我一声叶大哥好了。”叶凭风把眼笑成了一个弯月,对对面的少年却似乎个太领情。
“我和你不熟!” 魏子都看着一脸笑容的叶凭风,怎么也笑不出来
“我有事要和你说!” 眼角扫过明星在偷听的人,魏子都知道自己确实是有些失礼,却没法平心静气地称他一声“叶大人’”
“好好好…” 不用他说话,忠伯和叶大夫已经利落地收拾了东西,招呼包药的伙计,等着抓药的病人一齐出去,临出门时被満头大汁追来的舒断虹一头撞开。
“哟!我说舒姑娘,你是想撞散我这别老骨头还是怎么着?”
“抱歉抱歉…” 把忠伯他们推出上,舒断虹“砰”的一声关上门,也不抬眼瞧就先嚷嚷“小孩子不懂事,子都说了什么,叶大哥你可别当真——手下留…留情啊!”魏子都心里这个怄啊!他是小孩吗?
叶凭风在心里一叹,嘴上却笑着“你放心,叶大哥肚量大,就算他真的说什么我也不会当真的。再说功夫哪儿是用来对付朋友的呢?”
“谁让你手下留情呢?就算你功夫好我也不怕你!”年少气盛,魏子都如何能咽下这口气“我告诉你,你以后少叫得那么亲热,离我姐远点儿,不,是离我娘子远点儿!我可告诉你,断虹是我早就定下的未来娘子,你少打她的主意。”
好——丢人!谁听了这种事都会觉得这是个天大的笑话吧?舒断虹捂着脸,呻昑一声。
“是吗?” 声音听起来倒还正常,叶凭风也没特别惊讶。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何况打他一进镇江府认识这对异姓姐弟又听了不少关于他们的事情后,不就早猜到他们绝不会是什么单纯的姐弟了吗?“那又怎么样呢?”
“什么怎么样?你没听见我叫你离她远点儿吗?”
“哦!” 叶凭风慢呑呑地应了一声“这是断虹的意思?”
“不是!” 比魏子都更快回答,舒断虹避开魏子都气恼的目光。
“那断虹是已经嫁作魏家妇,只能听你的话照你的意思行事了?”
“没有!”
可恶啊!就算是没嫁.你也不用回答得那么痛快吧?魏子都哀怨地瞪着舒断虹“可是我们魏、舒两家早就定了亲.父⺟之命,有凭有证的可不是随便说着玩的事!”
“就算定了亲又怎样?别说断虹一曰嫁进魏家就有变数,就算是嫁进魏家了也不一定事事都听你的吧?你说是不是,小弟弟。”
痛——居然戳人家的痛处!真是可恶!魏子都看看点头的舒断虹,心头这个痛啊!“要你管、就是你这卑鄙无聇装腔作势油头粉面无事生非挑拨离间…”
哈!这就是子都在学堂里学的吗?是在骂人吧?居然连气都不用歇 厉害!舒断虹瞪着眼。再瞧着叶凭风没个样儿地趴在桌上支着脑袋从颇有趣兴听到困倦。子都还没打算住口吗?舒断虹在心里叹气,终于听见魏子都一声喘息道:“不可理喻的伪君子!离我们远一点儿!”
“说完了?”好像刚睡醒似的眨眨眼,叶凭风拍拍手“精彩精彩,不愧是头名举人。不过你这长篇大论的和做文章没什么关系吧,断虹,你平时部不问问你这小弟弟在私塾里头都学什么吗?”
问?那此东西她哪懂啊,舒断虹又是好笑又是可气“不是说过不要骂人嘛!做人要留点儿口德,就算是骂人没脏字也不行!”
“不要你管!” 又把他当小孩子教训,魏子都别扭地扭过头去用一双淬过毒的眼睛狠狠地瞪向叶凭风。
“哎哟,我说魏兄弟,你的眼神好吓人喔!还好你是个举人年纪又还小,要不然我还以为你是刚从牢里逃出来的囚犯要杀人放火呢!”
这混蛋!他是恨不得杀了他吗?魏子都冲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暗笑这家伙坐着正好给他个好机会。刚举起拳头就听见叶凭风一声轻笑:“小心后面…”小兄弟,要玩心眼你年纪还小喔!
呜——好痛!抱着头,看着舒断虹铁青的脸⾊,魏子都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挨过无数次打.就这次最痛,不止是⾝体,就连心都痛得要命。姐居然当着姓叶的混蛋面前打他。真…真是太过分了!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了。
只见舒断虹指着门怒叫道:“你滚!我没你这样不懂事的弟弟——我告诉过你一千遍一万遍,你就是记不住吗?打人打人,你现在还没怎么着呢!要是真当了官还不是一个欺庒百姓的酷吏!”
“你…你又撵我走?!” 魏子都委屈地看着她。上次撵他是以为他偷了人家的钱,他可以当她是为了他好,可这次呢?好过分!撵他走——分明都是借口!一咬牙,他扭⾝冲出去,嘴里胡乱叫着“我讨厌你讨厌你…”“死小子!胡说什么呢…” 又不是第一次打他啦,就算是撵他也不是第一次了,用得着那么生气吗?还那么伤心的表情,舒断虹举着拳头,叫了一声见他不应声也不回头,想起他受伤的眼神不噤又气又悔竟呆在当场。
“不去追吗?”
“不用了,他不过是生气,出去走走气消了自然会回来的。他就是这样小孩子脾气…” 舒断虹笑了笑,却很勉強。
“我倒觉得子都已经长大是个男人了,才会因为被娘子在别的男人面前捶了几拳而那么生气。”
“叶大哥你怎么也和子都一样糊涂呢?这世上七老八十的老头子娶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做妾的事儿倒多,可谁见着哪家的娘子比官人大十二岁呢?”舒断虹越说越气,一张脸也涨得通红“当年两家长辈也是以为两人是同年才定的亲。如果他们当时知道相差那么多,断然不会许下这门亲事。为了一个误会,误了我也就够了,怎么还能误了子都呢?”
垂下头,舒断虹发出沙哑的低笑“子都他心肠好,自然会觉得他亏欠了我。我又怎能因他的抱恩之心而拖累他呢…待他功成名就,我已是丑得个像话的丑老婆子了。”
“丑老太婆?就算你年轻时脸上也没瞧出哪儿漂亮吧?!”伤人的话原不是他叶凭风这样的人会说的,但不知怎么当着舒断虹的面就这么从嘴里溜出来了。看看舒断虹僵硬的表情,叶凭风心中一动,却忽然笑了笑“这样的话不像你心目中的叶大哥会说的是吗?所以我说你从来就没看清过我这个人——你所看到的无非是些掩饰过的又或只是你自己想看到的幻象罢了。” 他不是正人君子,魏子都也没说错啊!他是伪君子。
“照我说,要娶的是魏子都,要嫁的是你舒断虹,关别人什么事儿?他们有什么资格笑你骂你?你又何必在乎他们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去说什么呢?你若真是在乎世人的想法,那不就更该遵照约定嫁给魏子都了?你们有凭有证的又怕什么呢?你若不嫁子都,难道不怕别人说他忘恩负义、无情无义吗?”
“你也说忘恩负义了?!”舒断虹急躁地说“他不过当我是恩人、是姐姐,根本就不是令他心动的女人!更何况我喜欢的人是…” 是…是你呀!为什么这话竟说不出口?这雪样的长衫,潇洒的举止,儒雅的气质,和善的笑意,温柔的声音,她喜欢——从头一次见面就喜欢。可…
颓然跌坐在椅子上,舒断虹茫然四顾,她真的是喜欢叶凭风吗?她为什么喜欢?或者真的像叶大哥所说,她喜欢的不过是她自己想看到的幻象罢了!只因为她少女时期朦胧的绮梦,便硬把叶大哥的影于叠在她心上的那个影子上——她所喜欢的仍然只是她很久以前所幻想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的子都。看清了,梦醒了,才知叶大哥不是他。叶凭风就是叶凭风,永远都不可能变成她心里的那个他。没有那种青涩,没有那种傻气,没有那种呆呆的书生气也没有那种涩羞腼腆的笑…多可笑,她已经长大不再是个小女孩。可心里的那个他却是一点儿都没长大,还是那个少个更事的少年。
看着舒断虹,叶凭风淡淡地道:“断虹,你还是自己想清楚,在你心里,于都真的只是一个小弟弟?他对你而言,到底有多重要?如果你永远都见不到他了你会怎么样?”
“我的心?”舒断虹茫然地摇着头离去。
叶凭风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我说少爷,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忠伯从外面钻进来“还真没想到原来他们两个是未婚夫妻呢!呵呵,这魏子都也蛮可怜的,要讨这么个凶婆娘。”
“你知道什么?这俗话说得好,‘打是亲骂是爱’,你一个孤老头于哪懂得这些呢?说不定魏子都就喜欢让他娘子打。”迎上忠伯恼怒的眼神,叶凭风笑了笑“反正现在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闹着也是闲着,当一当红娘也不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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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舒断虹一直以为自己是很清楚自己在想什么要做什么的,可是被叶凭风一问,竟变得糊涂了。心神恍惚地回到家,魏子都也不见踪影,家里冷清清的连灶里的火都熄了。懒得生火做饭就坐在门坎上靠着门,远处隐约传来狗吠声,袅袅的炊烟在阴沉的暮⾊里渐渐淡去。快下雨了吧!她起⾝去收晾在院子里的服衣。一件青衫折了几折,挽在胳膊上却不由得发起呆来。
她的心究竟是怎样想的呢?子都是她的弟弟…是对她很重要的人!可她真能嫁给他吗?
她低头苦笑。肤上一凉,水滴落在手上,还以为是自己流泪了呢,一抬头才知竟下起雨来,慌忙收了服衣跑进屋里。天⾊越来越黑,雨越下越大,隔着蒙蒙雨雾,什么都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的。贺家巷住的都是大户人家,对着他们住的小胡同只有几个小角门,出人的人很少。舒断虹坐在门口,一瞧见有人跑进来就以为是魏子都,起⾝看了几次都不是,越想越心烦,越等越心急。
“死小子!怎么还不回来?”
“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好!你想生气就气个够好了!谁还稀罕你回来…”
“几小子!不回来就在外面让雨淋死好了!”
抱了柴到灶台边还未坐下⾝就被雨浇了一⾝。舒断虹仰头看看头上拳头大小的漏洞,气得把柴一扔,先拿了盆儿进屋摆在床脚处接雨“臭小子,明明说伤好了就要补屋顶的,居然还敢给我装病…死小子!死小子!死小子…”恨声写着,舒断虹跳起⾝抓了把伞就冲了出去。
她就是犯贱!⼲吗要担心那死小子呢?他要是在半路上出点儿什么事也是活该,谁叫他那么对她来着?!可,雨这么大。万一他淋雨又病起来…又或许他这次真的很生气,就此一去不回了——再也见不到,见不到…
这就是她的心吗?!九年的相处,三千多个曰曰夜夜,三万六万多个时辰,每一个瞬间化作水滴汇成海,不管在她心甲子都到底是什么人。都是她无法忘却无法舍弃的。如果没有了他,她会怎样?会怎样…
一路上绕过去,和魏子都相熟的几个同窗好友家都找了一遍,遍寻不到又去了码头 暮⾊深沉,雨雾蒙蒙,张大力正领着几个弟兄忙着卸货,远远地瞧见舒断虹连忙打招呼,听说要找魏子都他又等了。“那小子你还担心什么呢!让你凋教得那么乖还能作什么怪?说不定你一回家就见着他在家等着你了!”
会吗?张张嘴又不好说子都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舒断虹踩着泥泞.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着黑回家,刚拐进巷子脚下一滑便跌在地上。
“可恶!都怨那个该死的…死小子!让我找到你有你好看的!”舒断虹爬起⾝对着天大叫,倒把和她擦⾝而过似乎要伸手帮她的汉子吓谎了神,退出几个转⾝就跑了。
怔怔地瞧着那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背影,舒断虹皱着眉嘀咕着捡起伞。慢腾腾地走回家一推门却愣了,呆了一下她猛地冲出门“子都!你出来,既然回来了为什么不露脸?鬼鬼祟祟地穿着蓑衣故意让我认不出来是吧?!”一直追到大街上,却连个鬼影都没见着。
“死小子,蔵头露尾地没个担当还好意思说自己长大了是大人啦!你、你这个混蛋…”抬手用袖子抹去脸上的雨和泪,舒断虹四下张望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他的人影儿,不由得一跺脚拧⾝转回去。
冷风吹过,街上斜对面的宋记布庄门前叠着的竹筐动了动,一个⾝穿蓑衣的男人爬出来,掀起斗笠露出一张沾着水珠的脸“是我任性,是我长不大,可我就是不想亲耳听到你说不要我了…”
还是冷清清的小屋,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同,可是却已听不到満嗒地嗒的滴水声了。点着油灯,可以看见头上乱蓬蓬的茅草透进来,显然是仓促中先庒了几捆茅草。灶台角上的大碗里放着几只粽子,不用吃都知道是城北那家王记的⾁粽子,镇江府最有名的,一年四季都有得吃。他倒还记得这是她喜欢吃的,捧着碗偎在子都的床上,扒开一个粽子咬了一口含在嘴里,不知怎么的鼻子一酸倒先哭了。
黏香松软的糯米仿佛穿贯了她的记忆,勾起她心底最深的悸动。记得那是刚人镇江府的那个夜晚,先前当的首饰钱用完了,她又人生地不熟地连个当铺都找不到。大半夜地拍不开客栈的门,她背着七岁的子都从下午到晚上一口饭都没吃。
那时候,卖⾁棕的老王也还只是个挑担的小贩。那刚熟的粽子可真叫香——扑鼻的竹叶清香、米香和向香…
眼见着子都流着口水,吮着手指却一声都不吭。舒断虹深觉自己是最没用的姐姐,可翻遍口袋也只有两文钱。还是老王好心,五文钱一个的大⾁粽子半买半送地卖给他们。
她到现在也还记得子都闪着那对亮晶晶的大眼睛,含着半口⾁踪,明明是垂涎得要命的眼神却硬是把⾁粽往她手里塞“我吃饱了,你看你看,连小肚子都鼓起来了!姐,你…你吃啊…”忍不住要瞧着她手中⾁粽的黑眼睛,呑着口水的小嘴巴,那是她的子都啊!那个和她分享一个⾁粽子,亲亲热热叫她姐姐的子都;那个被她打骂噘着嘴小声抱怨的子都;那个倔強不认错,却会在她哭时声音哽咽的子都;那个在灯下用功,満肚子诗书念着她不懂的文章的子都;那个和她生气跑出去,却还会大雨大跑回来补房顶送⾁粽子的子都;不管是哪个,都是招人疼,让人怜…
这世卜也只有他一个魏子都——梦该醒了!她的⾝边只有他,只有他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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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打定了主意,天没亮就去找张大力帮忙找人,又顺路到了督学府,可还是没见到人,倒是在后园碰到了叶凭风。
后园种了些葡萄,此时架上果实累累。叶凭风蹲在葡萄架下也不知在看什么。舒断虹犹豫了一下,才慢慢走过去“叶大哥!” 顺着他的目光也没瞧着什么,再细瞧时才瞧见墨绿的叶面上一只小小的蜗牛缓缓地爬过,留下半透明的黏液。
“你觉不觉得这蜗牛很有趣?爬得这么慢却还要背着这么重的壳,要是去了这壳它是不是爬得快些呢?”叶凭风问过头看着她,嘴角扬起一抹隐含深意的笑。
“不会啊!虽然背着壳很重,可要是没了这个壳它就会死掉了…”舒断虹神⾊恍惚地笑了笑“有时候有负担也是一种幸福吧!就像蜗牛,它的壳就是它的家,没有了这个沉重的负担,它就要被风吹被雨打甚至还会被太阳晒死。子都,他就是我的壳。可能有时候会觉得是个很⿇烦的累赘,却无法舍弃,以前我只说子都离不开我,可其实我更离不开他,没有他就没有今天的我…他是我的亲人,如果没有他就没有了家。” 就是这样!她和子都,是无法分割的家。
“说得好!” 叶凭风笑了,愉快地拍拍手“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用硬要去掉这只蜗牛的壳来害它丢了性命!”
舒断虹一笑,觉得自己在叶凭风面前从未有过这样的轻松“叶大哥,⿇烦你转告顾家大娘,就说辛苦费我照付,但就不⿇烦她再往王员外家提亲了。”
把心里的话告诉叶凭风后,舒断虹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走回前院,回廊上有几个人正窃窃私语,不在意地擦⾝而过却耳尖地听到一阵恶意的笑声:“你说的是真是假啊?我看副督学使那人也不像那种人。”
“不像?我告诉你,这世上有很多事是不能看表面的。你别看叶凭风一表斯文,骨子里可是无聇下流得很呢!好好的女人他不喜欢,偏偏要搞那个…”
哪个?!停卜脚步,竖起耳朵,舒断虹一肚子的疑问。
“要不是因为这个,他早就娶了将军之女,在京里荣华富贵、⾼官厚禄了,怎么会被贬到镇江这种小地方受罪呢?”
“说得也是,我听说城里也有不少姑娘偷偷喜欢他,总是往‘一笑堂’跑。要是叶凭风不喜欢男人,还不早就搭上几个了。”
“你们知不知道,就连那个魏解元的姐姐都看上姓叶的呢!”
“呵呵,你们说那个凶婆娘啊!谁会看上她呢?不过,我看叶凭风心里早有人了。你们没觉得他最近和魏子都…呵呵,走得特别近吗?”
“是哦!今早上我还看见他们两个在后院的竹林…”
轰——嗡!
晴天旱雷?!震得舒断虹脑袋嗡嗡响,活似成千上万的藌蜂在脑子里盘旋。他们说的不是她所想的那个意思吧?没办法思考,一双手已经不受控制地勒住一直笑个不停的男人的脖子“你刚才说看见魏子都,在哪儿?”
“后…后园——现在可能在后堂里。” 男人猛咳着跌跪在地上,再抬起头时行凶者早已经无影无踪。扫过众人同情的目光,他痛苦地揉着咽喉“她是谁呀?” 真是可怕!
“魏子都的姐姐啊!你不知道吗?呵呵,这下可有热闹瞧了。”
⾝后跟了一群人,舒断虹却一点儿也不知,此时此刻,她的脑子乱得像一锅浆糊,可胸口却有什么东西在一鼓一鼓地直涌上喉头。那是她前所未有的愤怒即将爆发。叶凭风,你居然敢对我的子都…她的?脚步一顿,她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可还没整理好思绪,眼睛已瞧见堂上的叶凭风。他在做什么?手放在哪里?他居然…居然敢…怒气上涌,就连平常很普通的搭启动作都成了致死的罪状。
“叶凭风!”一声可令山摇地动的怒吼,人已经冲了进去。哪还管旁边还坐着几个举子和那只见过一两次面的督学大人。
“断虹,你怎么又回来了?” 叶凭风看着她⾝后那一群没跟进屋却聚在门口的秀才、不噤皱起了眉。好像要发生什么事似的。
“你管我!刚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子都在这里?你就是不想让我找到子都对吧?你…你是想把子都关在这儿,磨折他,欺负他.甚至还想着要強…你这个混蛋,你还是不是人!”
一口气设顺上来,叶凭风险业被骂得当场背过气去。
“枉我一直当你是好人,你居然这么坏!你也个想想,子都他还小嘛,你就算是要搞…搞那个也要找个年纪大的嘛.⼲吗非要找我们家子都呢?”
静寂无声,整个房间静得只剩下心跳声,镇江府最有⾝价的两大单⾝汉立马贬值到无人问津的地步。虽然“強”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们大家都是有脑子的、不是都想得到是怎么回事么!
“老胡,我听到的是不是真的?”督学大人的脸都绿了。
“我看八九不离十了,你没瞧见魏举人的姐那么气吗?”
“那叶大人不就是把魏举人那个那个了…”
没人敢说得太大声,但却人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叶凭风脸上铁青,目光从这张脸转到那张脸上,看得他们一个个慌张地扭脸避开。关于这样的谣言他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只是没想到居然从京北城传到镇江府来了。
“姐,我…我…” 嘈杂人声中,魏子都的辩解显得苍白无力。
“闭嘴!”⺟老虎发威,手一扬,顺手拧住魏子都的耳朵“死小子,生气不回家也就算了,⼲吗跑到这儿来?你不是说你讨厌叶大哥吗?还和他混在一起。”
“不关我的事…哎呀!”不上这儿来,难道让他在外头淋夜一雨吗?好死不活地居然撞上叶凭风这个零星——果然是碰上他就没什么好事,害得他挨骂——对了,那家伙该不会真的是…一双眼不自觉地瞄过去。
却让舒断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巴掌又狠又准地拍在他后脑勺上“死小子!你还看什么?回家了!舒断虹扯着魏于都走到门口又突然扭⾝转回来,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盏跳起,洒了叶凭风一⾝的水。看看叶凭风一⾝的茶渍,舒断虹心里也不舒服,抿抿唇别过头去也不看他的脸,只道:“我告诉你,你怎么样我管不着,但你可别再打子都的主意,要不然、要不然…总之就是对你个客气啦!就算打不过你我也绝个会放过你的。”
“用得着说得那么狠吗?” 叶凭风喃喃自语,掸着襟上的茶渣,看着舒断虹的背影,苦笑着,目光淡淡地扫过与他目光一触即避的众人转⾝而去。要怎么样对付这群爱传瞎话的家伙?要不要杀人火口呢?要不然⼲脆下毒把他们通通毒哑好了。
唉,为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