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
自从年初开始,这里洋商们的脸上就已经没有多少光彩了。虽然去年年底的时候他们差不多人人都做完了几笔大生意,也注定要赚不少钱。可是,年初的时候他们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对手不再像以前那样是一盘散沙,而且,实力也突然增加了数倍。他们也已经很难像以前那样再在对方手中占到便宜,甚至就连手里的闲钱,也无法贷出去了。因为…那些行商好像突然都消失了一样,跟他们接洽生意的,居然就只有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所谓掌柜之类,而且,这些人也都有着同一个所属单位:十三行。
当然,这些只是其次,关键是,东印度公司的一纸“只跟散商交易”的声明,让他们无法再在国中人手里购买到货物。到现在为止,除了一开始签订的几份儿契约,大部分商人都只是拿着钱而没处花。这让许多人开始有些惊慌。因为,这些敢于涉洋而来的洋商们也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大富豪,相反,他们有很多也是从本国富豪手中贷了钱来国中做生意的,有的,直接就是人家手下的伙计,每做成一笔生意,能落到他们手里的也并不是非常多。而且,他们⾝后的那些老板们也绝不是什么善茬儿,如果不能把生意做成,他们中的大多数都要倒大霉,甚至被迫告别现在这种奢华的生活,沦落成乞丐也不是不可能。
“我们需要解释!达威尔先生,为什么你们英国人做的事情,却要我们所有人一起来承担后果?”当着众多商人的面,来自法国的诺森罗向着东印度公司驻澳门代表达威尔发难了。英法两国一向是欧洲的两大強国,从西争到东,从欧洲争到美洲,再争到亚洲,反正相互就是看不顺眼。难得英国人捅了子,诺森罗当然要借机出点儿难题,何况。他本人也正面临着同样的困难。
“没错。我们也认为,东印度公司应该主动向国中
府政提出道歉与赔偿,以解除这一次的危机!”同为葡萄牙人的阿丰索看了一眼总督华利亚,也附和说道。
“就是…”
“国中人最注重的就是他们的面子。你们英国人不顾他们地感受行为已经严重的得罪了他们。甚至就连我们加价收购,他们也不愿意!十三行的董事局主席严启昌先生还向我们传过话来,英国人如果不道歉,就绝不开市!所以,为了我们大家共同的利益。东印度公司必须道歉。”
有了法国跟“地主”葡萄牙人的开头儿,其他商人也开始纷纷向达威尔以及在场的几名英国商人质问起来。这些人远涉重洋,为的都是钱赚,如今的形势可谓利益攸关。自然都憋着一口气。
“先生们,难道你们都认为这是我们东印度公司地错误吗?”这么多人群起发难,达威尔明显有些想不到,面⾊有些铁青。不过。他也并没有惊慌,双手虚按制止了已经有些散乱的议论之后,反而向在场诸人反问起来。
“当然。…达威尔先生,对方已经说得十分明白。就是因为你们英国人贪图私利,意图分化国中商人的行为激怒了他们!所以,他们才会停止与我们的生意。也就是说:你们。连累了我们所有人!”一名年青商人站了出来。
“亲爱地年青人。你错了!与你所说的恰恰相反。我们东印度公司并没有连累了大家,事实上。我们正在为在场所有人的利益而奋斗!”达威尔挥起拳头,大声说道。
“奋斗?哈哈,多好的词语,可惜啊,达威尔,我们多么希望它只是被你们当作名词,而不是动词。”诺森罗冷笑道:“因为,如果只是名词,我们就不会因为你们所谓地奋斗,而失去大巨的商机。”
“难道你们现在就失去了吗?它只不过是延迟了而已!先生们,国中人交货的曰子还早呢!茶叶,要到九月份他们才会去內地收购,我们还有的是时间。而我相信,以那些人地财力,根本就无法撑到那一刻!”达威尔叫道。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们现在已经不能再跟某一名商人单独交易,而是在跟十三行那个整体!难道达威尔先生你以为这么大巨的、一个并不逊于你们东印度公司规模的,甚至还要有所超出地商业实体,会没有钱吗?”刚刚发言地那名年青商人再次问道。
“不仅如此,除去茶叶,我们还要购买其他地商品!就像瓷器、生丝、丝绸…那些东西可没有时间的限制!经营这些东西地商船,也绝对无法等到年底!”诺森罗赞赏地看了那年青人一眼,又接着说道。
“等不到年底又怎么样?至少,他们也可以等到九月。因为我不相信有谁还能在东北季风还不有来临的时候,逆着西南季风往回赶!当然,如果真有这样的人的话,我只能表示由衷的敬佩!”达威尔轻蔑地说道。
“哼!”听到达威尔的反驳,诺森罗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亚洲一带是著名的季风区,他们这些人的商业活动也要受其影响。达威尔所说的是不争的事实。
“如您所说,达威尔先生,我们最少可以等到九月。但是,如果到那时候,国中人依旧拒绝与我们交易呢?无论是茶叶、丝绸,还是瓷器,这些商品都可以保存很长的时间,尤其是是瓷器,如果小心的话,它们能保存上千年甚至更久…可我们呢?绝对等不到那个时间,不是吗?”那名年青商人再次发言道。
“没错。我们如果不能按时将货物运回欧洲,恐怕大多数人都要破产!难道,你们东印度公司,或者是英国国会愿意补偿我们的损失?”一名长着卷尾八字胡,脸上还架着一副金丝小眼镜的大胖子商人附和道。
“不能,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钱。可是,国中人也等不到那个时间。…先生们,想想吧,去年一年,我们光是茶叶就购进了一千五百多万磅,这是多么大巨的一笔数目?国中人会眼看着这么大巨的财富在眼前失去吗?答案只
单词,那就是:不会!…而且。国中人向来是一的时候,我们只要稍稍使用一点儿手段,他们就会分崩离析,自相践踏。虽然现在他们看似联成了一体,可是,我很难相信他们的本性也会改变。所以,只要再跟他们僵持一段时间。到时候,那些大商家的老板们就会因为忍耐不住而出手…那些国中人对财富的望渴,并不比我们差,甚至还要強烈地多。而他们的手段,也绝不是普通人能够想象的!这一点,我相信大家应该都有所认识。”达威尔扬声说道。
“…”达威尔的一番解释与辩解,让在场诸人已经渐渐有所接受。这些人除了极个别新来的家伙之外。倒是大多数都跟十三行的行商,以及官府的人接触过。对方眼中那种对财富的望渴,看向他们就像在看一头纯金大肥猪似地目光,每每让他们既欣喜。也胆颤心惊。再有了达威尔的话,他们也开始相信,对方绝不会就因为英国人的一纸声明而放弃这一次的生意。不过。虽然大多数人已经认同了达威尔地想法。但仍然有几名资深人士感到十分担忧。就像澳门总督华利亚。他对眼前的局势是最为忧心的:
“达威尔先生你所说的都不错。可是十三行今年所表现出来地情形,以及对我们敌视的态度。跟广东本地的府政有着十分明显的联系。我相信,这其中肯定有国中
员官在搞鬼,而最让我觉得难办地,就是这名员官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就是我们的那位‘老朋友’:布政使何贵!”华利亚两眼凝视着达威尔,又接着说道:“那位阁下我们也都见过。他曾经轻易用几句模棱两可地话语,把我们这些自诩精明地商人耍得团团转,并且利用我们地力量,将南洋最強大的七支海盗剿灭,而自己几乎毫无损伤,还轻易地让他们的皇帝陛下,同意提⾼一百多年都未曾改变过的关税,让我们根本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可以说,我们与他的每一次接触,最后都是以他的胜利告终。而这一次,我们很难说他还有没有什么阴谋!”
“给他钱!”大胖子商人抚着浓密的八字胡,揪着卷曲的胡尖儿,突然出声说道:“在我所接触过的国中人之中,没有一个人不喜欢钱。尤其是那些员官!我相信,只要有足够的利益,这些国中
员官绝对会坚定的站在我们这一边。”
“没有用的!先生们…据我们这一年多来好不容易才打探来的消息,这位布政使大人,在国中国內,正是以经营手段⾼超而闻名!他,不缺钱!”华利亚有些苦笑地答道。
“这一点我可以进行证明。事实上,我们法国人在安南南部的几个港口所收购的宝石、苏木、⾁桂等物品的逐年递减,正是因为这位布政使大人在云南开辟了新的通商口岸而造成的!而且,我还听说,那位布政使阁下,为了开辟那个通商口岸,不惜挑动了整个南中半岛的大战,险些将缅甸灭亡,致使到现在,那里的许多人还都他的手段感到忌惮不安!”诺森罗举起胳膊向着众人说道,说完,又嘲弄地看了达威尔一眼,笑道:“从这一点上,我想我们就能找出一点儿这位布政使大人要跟你们英国人做对的原因了!这就像磁铁,异性相昅,同性相斥!而这位何贵大人恰恰跟你们差不多是同样的性格…只要不合你们的心意,不听你们的话,就打!不是吗?”
“我想,我们可以派几名代表前去拜见一下广州城內的那些大人们!”达威尔恍苦没有听到诺森罗的挑衅,只是开口说道。
“我承认你这句话说得十分有理,我们确实应该派个人去试探一下广州城內那些实权人物的态度。可是,派谁去?虽然在这里进行了多年的交易,可是,我们跟国中那些⾼级员官的接触几乎为零,而且,国中人的规矩跟礼仪,比奥地利王室还要繁琐无数倍…”诺森罗瞅了达威尔一眼,说道。
“国中人有句谚语:车到山前必有路!如果没有别人愿意去的话,我可以试一试!”达威尔依旧是连瞧也不瞧诺森罗,只是又开口说道。
“你想去?达威尔,你是在讲笑话吗?别忘了,国中人现在可是正在针对你们英国佬。我敢肯定,如果你去的话,绝对连广州的城门都进不去,甚至于,在广州港码头都无法下船。”诺森罗冷笑道。
“正如你所说,国中人自诩是礼仪之邦!我的拜访,他们自然也没有理由拒而不见!”达威尔说道。
“哼哼,国中
员官的⾼傲你难道没有见过吗?当然,如果你真要去丢脸的话,我也不会反对,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带来更坏的消息。”诺森罗再次冷笑道。
“更坏?哈,如果害怕这样的话,那么,诺森罗先生你又为什么不去?”达威尔反讽道。
“我希望大家不要意气用事。事实上,达威尔先生,我觉得由你出面并不合适。”华利亚揷嘴说道。达威尔是英国人,而此时十三行摆明了是因为英国人的声明而对全体洋商,如果这时候让一个英国人出面,岂不是更加让对方误认为英国人已经成了为洋商头领?当然,如果达威尔会道歉的话还好,可英国人的固执是出了名的。而且,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善茬儿,万一在跟何贵等人见面的时候耍什么阴招,反而把他们这些人给害了,他岂不是自找苦吃?
“好吧,我可以不去。可是,除我之外,有谁愿意去完成这个任务呢?”达威尔抬眼看了看四周,问道。
“…”“如果没有人介意的话,我想,我可以担任这个使者的职务!”
在场众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人答话。好久,才有一个坐在后排的人伸出了手,正是何贵在澳门的那位“关系户”迪亚克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