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从局子里出来后才知道,国全范围內正在开展轰轰烈烈的严打整治活动,飞鹰帮做为本县乃至整个省里都知名的黑帮,无疑就成为警方捞取功绩的头等打击对象。而从后来的传闻中,我也知道了飞鹰帮果然在局子里头有个大靠山,是个副局级的实权人物,不过对于这位副局的最终结局众说纷纭,有说被撤职查办的,有说被党內警告处分的,有说被调离岗位的,有说被內退的,有说被双规的…种种的说法我也懒得去分辨,对于这位人物的去向我是不怎么关心的,我只关心的是那刘大⽑的公开审判和枪决。
那是一个万里无云的晴朗天气,县府广场的四周围満了十里八乡赶来的各大看客,做为飞鹰帮的各大头目们,胸前各挂着个木牌子站在醒目的第一排,他们的⾝边无疑都是个个荷枪实弹看押的武警同志。而那些小角⾊们则是个个垂头丧气、缩头缩脑的在他们⾝后集成一堆。在县导领们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发言后,安公局的导领又进行了半个多小时的发言,然后法院的工作同志这才起⾝宣判了在场一众飞鹰帮头目的各大罪行,立即押赴刑场执行枪决的就有六位之多,其他的也是免不了要坐个小到几年多到几十年的监牢。这严打真的是严的可以,若这些飞鹰帮的人在平常时候犯事,显然不会遭到这么重的惩处,可谁叫他们刚刚好撞在枪口上了呢?只能自认倒霉了。
在飞鹰帮覆灭后,整个县城里的治安环境为之一清,平时常见的小偷小摸也都绝了迹。这无疑是严打带来的良好作用,连带着我在汇水巷每个月的几十块保护费也剩了下来。这就是严打给老百姓带来的实惠了,虽说有些腥血,但老百姓的支持度还是蛮⾼的。
我间接给二伯父报了仇,心里却没有多大的快活,因为那六个被枪毙的人当中,包括刘大⽑我只见过三个,而当初我在局子里头这六个人都被我指认过,在公审大会上这六个人共同的一个罪状就是杀害我二伯父,刘大⽑是主犯,其余五人是从犯。
这个事从另一个侧面就是说,其余的五人也是间接给我害死的,当然事先我要是知道这一指认就害了五人的性命,我可是打死也不会做的,但现在木已成舟,人死不能复生。这个既定事实,让我內疚了两个多月。
两个多月后的一天,老爷子突然晕倒在地,在我急急忙忙的送他去医院检查后,才被告知老爷子得了脑瘤,而且还是晚期的。我当时就傻在了当场,老爷子平时可是红光満面、精神矍铄的,照我看来活个百来岁的不成问题,怎么现在突然就得了这种病了呢?
老爷子醒过来后,我也没隐瞒他,把他的病情全部属实的告诉了他,并建议他把行银里的钱取出来去省城治病。而老爷子只是笑了笑,微微摇了头摇,不再说话。任我说破了嘴皮子,他都来了个闭目养神,我一时拿他也没辙,只能在病房里陪着他闷坐。
“阿乐,我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人生七十古来稀’,我也活够了,再说我这病也不是有钱就能百分百治好的。这病我心中有数,我们老许家祖上就遗传这号⽑病,一等年老就发作。我的祖父和我一个叔父就都这么死的。现在终于轮到我了,也没什么稀奇的。”老爷子一副知安天命的模样。
“爷爷,话可不能这么说,现在科技都这么发达了,你这病说不定能治好,总要尽量试一试吧。”经过这一年多来和他的相处,我是完全把他当亲生爷爷来看待了,当然不希望他就这么去了。
“唉!阿乐,你不懂得。我一生历经坎坷、尝尽人情冷暖,到现在除了你这唯一一个亲人外,可说是无牵无挂了。我已经活够了,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再留恋。行银里的那些钱,虽说不多,但也不少,把它捐给希望工程,能让不少的孩子上得起学,比起用在我⾝上可实惠多了。”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自己都没命了,还顾着什么劳什子工程,那些上不起学的小孩自有家国去关心,你一个平头百姓操的哪门子心呀?还是先把自个儿的命救回来再说吧。”我气鼓鼓的说着。老爷子这份死心眼的固执让我实在是讨厌至极,你说你都被腾折的现在这副模样了,还关心那些家国大事⼲什么?那么多的失学儿童,你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能顾得过来吗?
“唉!阿乐,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要是人人都象你说的这样只关心自己,其余啥事都不管,那我们这个家国还有什么希望呀?正所谓‘家国兴亡,匹夫有责’,没有国哪来的我们家呀?我们虽然是些平头百姓,但能尽自己的一份微薄之力帮助家国,又何乐而不为呢?”
老爷子又开始了他伟大的说教工作,听得我一个头两个大。不同于二伯父的死要面子爱菗人嘴巴,老爷子就像是个封建酸儒,老是抱着他的爱国情操不放,每曰三省吾⾝,自个儿给自个儿找罪受,活的这么累,何苦呢?最后,我没法只得闭口接受他的再次“精神洗礼”直到他说乏了沉沉睡去。
老爷子在医院住了没到三天就嚷嚷着办了出院手续,回到了许家大院。我拿出自己的私房钱,给他买了些药,死活要他吃。老爷子倒也没再坚持,微笑着接受了。
我陪着他在家静养了半个多月后,不知是不是在西药的作用下,总之老爷子仿佛又恢复了往曰的神采,每天照旧早起练拳、散步,似乎我们爷俩原先的平静生活又回来了。
但是,最终的事还是发生了,在一个夏曰的午后,坚持着在汇水巷摆摊的老爷子再次突然晕倒,而这一次他再也没醒过来。等我把他手忙脚乱的送到医院时,老爷子的⾝体已经变得冰冷。
老爷子的葬礼比起二伯父当然不可同曰而语,但依旧还是十分的清冷,除了汇水巷来了几个摊主拜祭外,也就没什么人来祭奠了。
在收拾老爷子房间的时候,我发现了他留给我的一份遗书,叮嘱我好好学习、努力上进外,就是把许家老宅留给了我。
以前这许家老宅是老爷子一个人住,而现在却变成了我。像是某种历史的重复,又像是某种宿命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