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后.隐心谷
“妤娃儿,华爷爷烤了你最爱的鸡腿,来尝尝。”蟾华老人⾼⾼兴兴地拿了一盘烤鸡腿进房,霎时间,烤鸡的油嫰香味盈了満房。
“搁着吧,我现在不饿。”韩妤无精打采地趴在桌上,下巴顶着桌面。
蟾华老人垮着肩膀瞅了韩妤一眼,失望地走出去。没有一会儿,蟾华老人又兴⾼采烈地端了一大碗凉品进来。
“妤娃儿,华爷爷煮的绿豆汤,很退火,你喝喝看。”
“我喝不下,您喝吧。”韩妤右脸颊贴着桌面。
蟾华老人只好摸摸胡须,摇着头走出去。
“妤娃儿,华爷爷在街上买了热腾腾的包子,你趁热吃。”蟾华老人手拿油纸包又笑嘻嘻地跑进来。
“我吃不下,您吃吧。”韩妤换左脸颊贴着桌面。
蟾华老人失落地从纸包中拿了一个包子边啃边走出去。
“妤娃儿,你瞧,糖葫芦耶!”蟾华老人笑昑昑地拿了根超大的糖葫芦在韩妤面前晃。
“会黏牙,我不想吃。”韩妤把额头贴在桌面上。
好烦呀…
为什么她自从回到隐心谷后根本⾼兴不起来?在太傅府的时候她不是一直很想回来的吗?
太傅府…慕?…
怎么又想到慕?,不是告诉自己以后都别再想他了吗!
不想慕?、不想慕?、不想慕?…
唉,说不想,四个字里又有两个字是他,好烦呀…
“妤娃儿,你的病才刚好,又整曰不吃东西,那怎么成?华爷爷担心你都担心得掉了好多胡须。”他留了近百年的胡须,好心疼…
韩妤这才抬起头来。“华爷爷,对不起,让您担心了,可是我真的吃不下。”
“你还在想小?徒儿?”
“你真的是华爷爷的‘小?徒儿’?”
“别再提那四个字。”
“哪四个字?‘小?徒儿’吗?”
“你还提!”
韩妤想起慕?暴跳如雷的样子,不觉漾出一抹笑,看得蟾华老人亦忧亦喜。看来,她是听不进劝了。唉,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不吃不喝呀…
蟾华老人退出房,合上房门,让韩妤独处。
“师父。”寒昭踏进竹屋。
“寒昭,坐,陪师父聊聊。”蟾华老人招呼着。
“是。”
如果慕?能像寒昭这么听话就好了,蟾华老人叹了口气。
寒昭纳闷地看着师父叹气,二十几年来他只看过师父的笑容,没有忧容。
“当初只是为了挫挫慕?目中无人的傲气,开了他玩笑,可是后来我觉得这个戏言成真并没什么不好,却造成妤娃儿的痛苦,我是不是错了?”蟾华老人首次对自己的做法感到后悔。
“玩笑?”
“十年前我告诉慕?他这辈子命定的娘子是韩妤,就这样。”蟾华老人心虚地讲。
“就这样?”
“呃…只不过…当时的妤娃儿…很丑。”蟾华老人支支吾吾地说出这个玩笑开在哪里。
寒昭失笑地头摇。依慕?的脾气和审美观是不会相信师父的。
“你也认为我错了?”蟾华老人可怜兮兮地用指头在桌上画圈。
“我不这么认为。”他倒是认为慕?爱韩妤爱得很惨。
“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蟾华老人防小偷的眼神在寒昭⾝上逡巡。
“没。”还是顺其自然吧。
“对了,”蟾华老人又马上开开心心的了。“你也到了成亲的年龄了吧,我在街上看见一些不错姑娘,介绍——”
“师父,先解决慕?的事。”寒昭发现自己想逃。
“也对喔!”其实除了慕?,他对另外三个徒弟还満放心的,就让他们自己去寻找幸福吧!他也省得操心,他还要去做个云游五湖四海的快乐老人呢!
“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舂愁,黯黯生天际。草⾊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強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韩妤捧着一本书,就着烛光低低昑读,眉眼之间净是浓浓愁绪。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以前读这阙词的时候总觉得作者夸张了,人再怎么伤心难过总会肚子饿,饿了就会吃东西,倒不至于会瘦到哪里去。现在,她终于能体会词中所言之贴切了,就像她根本吃不下华爷爷为她准备的鸡腿、包子、绿豆汤、还有糖葫芦。
韩妤呆望着手中的书,思绪又不知不觉飘到别处。
慕?喜欢读书,她不知不觉也跟着摸起许久未碰的书本,每天都要看上个把时辰,可是愈读愈觉得书里都是他的⾝影,苦涩盈満胸间。
她好想他,那他呢?
如果能再见到他,她会对他说什么?
他现在在做什么?大概是正在哪个软玉温香中享受吧!
别想了,再想又有何用呢!她都揭下狠话了,两人永不相⼲…
韩妤叹了口气,起⾝想把烛火捻熄。
一阵急切的敲门声让韩妤转⾝走到门边。又是华爷爷为她送宵夜来了吧!她实在是没胃口呀。
“华爷爷,我想睡了——”一开门,入眼的却是…慕?!
再见时的讶异令韩妤怔愣,半晌说不出话来,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慕?的眼光更是不离韩妤,他专注地凝视她。
大病初愈的她消瘦许多,本来就瘦了,现在几乎没几两⾁了。
“妤儿…”慕?的爱意全融在这声叫唤里。
他看着韩妤水亮的眸先是讶异不信,又转而无动于衷,然后在他面前关上门。
“妤儿,开门!”慕?急切地拍打着门板。
“你走错了,华爷爷的房间不在这里。”韩妤背抵着门,感觉到慕?拍打的力道透过门板传至她⾝上,震荡着她早已破败的心。
“我不是找他,我找你!”而且是求蟾华老人告诉他韩妤在哪里的。他果真被十年前的自己给打了一巴掌,信誓旦旦不求癞虾蟆却仍是求了人家,都怪自己大铁齿,当了一次他毕生最不屑的蠢蛋。
“是吗?你还来做什么,又带着哪个女人来威示?韵儿?还是茵茵?”韩妤痛苦地闭眼。她没办法再承受更多了…
“都不是!”慕?气急败坏地低吼。“易贞韵毒害你未遂,我已经将她交由官府发落;谁是茵茵?我不知道!你开门!”
“当你的女人好不值得,两个月就被你忘得⼲⼲净净。”韩妤幽幽地说。“我好累,你走好不好?”
“不好,这一次说什么我也要带你回去。”慕?心意已决,他要带回他的娘子。
“然后再将我软噤在府里,看着你在莺莺燕燕中来去?我没有那种气力。”
“我的女人从头到尾就只有你,没有其他人!”这个小白痴,他从来就只有对她说“你是我的女人”她何时听谁说他有其他女人了!
从头到尾只有她…他痴呆了吗?“骗人!你明明——”
“都是我安排的,我道歉。”慕?首次向女人低头,显得有点不习惯,但管他的,能让未来的娘子原谅他比较重要。
安排?“你戏耍我?”
“我是被自己的傲气冲昏头,对你做了不可原谅的错事,你出来骂我、打我都可以,就是别避不见面…妤儿,求你开门好吗?”对于她曾经受到的伤害,他惟有一再道歉,祈求她的原谅。
韩妤缓缓滑坐在地面,泪水淌了満脸。他的阴晴不定让她不知所措,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明知爱得好累、好苦,却又希冀能找出爱他的理由。谁来告诉她,她能不能相信他?她能吗?
“妤儿,你开门!妤儿,说话!”慕?急得想踹开门扉,却又担心伤到韩妤。究竟怎样才能让她开门?有了!“有韩浣的消息,你想不想知道?”
浣儿姐姐?“她怎么了?”韩妤心切地问。
“你先开门,我慢慢告诉你。”慕?哄诱着她。
骗她开门?她才不会那么没个性。“我可以自己去调查,青楼妓院的小道消息最多了,顶多再跑几趟妓院——”
“你要是胆敢再去妓院,看我怎么教训你!”慕?在门外大吼,吼得韩妤捂住耳朵。
“又想教训我,我不想理你了,你走。”或许,她可以赌赌看,赌他的心…
“呃…”慕?发出痛苦的呻昑声。
他怎么了?“我要睡了。”韩妤试着试探他的诚意。
“我的胸口…好痛…”
“怎么回事?”韩妤连忙起⾝,耳朵贴着门板仔细听外面的情况。
“那天为了不让寒昭带走你…和他大打出手…被他一掌击中胸口…休养了两个月…哎呀!好痛,一定是还没痊愈…”
“你要不要紧?”韩妤紧张了。
“我的心好难受…流血了…”
韩妤一听出血,立刻拉开门扉往外走,慕?张开双臂迎接她,她还没看清楚,来不及停住脚步,人就这么硬生生地撞入慕?伟岸的怀中,让他抱了个満怀,顺势搂她进房,踢上门。
“你哪里不舒服?哪里流血?”韩妤急忙抬头,望进他热切的眼。
“这里。”慕?执起她的小手,贴在自己心口上。
韩妤在他胸前东摸摸、西碰碰,就是没看到任何血迹。“没有流血呀?”
“嗯…”感受韩妤纤软的小手在他胸前轻抚,慕?发出舒服的低昑。
“你真的很难受吗?”怎么看起来好像很舒服?
“心很痛,真的。”他正⾊道。
“你说的血呢?”
“在里面。”慕?指了指自己的心。
血淤在体內?这么严重…韩妤哭丧着脸。“我去找华爷爷替你医治…”说着说着便要往外走。
“妤儿,不用,我没事。”慕?拉回韩妤娇软馥郁的⾝子,将下颚靠在她头顶,紧搂着她。
能再次感受韩妤在他怀里,真好。真怀疑他从前是着了什么魔,故意将她往外推,其实从头到尾的大笨蛋都是他。
“你不是很难受吗?”韩妤贪婪地闻着他⾝上的檀香,紧绷了好久的精神渐渐放松。
“你知道‘心口淌血’吗?”
韩妤点点头,她也感受过,痛得让她吃不好也睡不着。
“因为想你,想得‘心口淌血’,自然很难受。”
想她想得难受…“你又骗我!你根本没有受伤!”韩妤泫然欲泣,愤愤地往他的心口一捶。
“啊!你怎么打我!很痛耶…”慕?痛楚袭⾝,他放开韩妤,一手撑着桌子,一手抓着心口,假作戏却自食其恶果。
“我不会再上当了。”韩妤甩头。
慕?席地而坐,运气让自己的气血顺畅。刚刚那一拳,真重…
韩妤总算发觉慕?不对劲,他略显苍白的脸⾊让她知道事情不单纯。
“你真的受伤了?”
“你怨我出手伤了寒昭,他也给了我一掌,我真的休养了整整两个月,所以现在才来找你。”
“你别执意不让我走就好了,也不会受伤…”韩妤自责地哽咽。
慕?轻叹一口气,搂过韩妤,将她紧紧箍在怀里。“当时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爱上了你,只知道不能让你从我⾝边离开,我害怕你会消失,害怕我永远见不到你。”
爱上她?
他爱上她?
看到韩妤眼中的不置信,慕?挫败地闭了闭眼。“我就这么让你不信任?”
“你要我如何信任你?对于你的一再伤害,我已经觉得好累好累、已经看不清事实,根本不敢让自己踏出去。双眼被捂住的人,你能奢望她无畏无惧地走在悬崖边吗?”她世界的重心在他和韩浣⾝上,一夕之间都离她而去,她再也没有什么能失去的了。
慕?动容地倾听她的一言一语,她的退缩像是一阵鞭笞打在他心上。他扼杀了活泼开朗的她,他真是可恶!
“我不会再让你走在悬崖边,我会一辈子牵着你的手,相信我,我爱你。”慕?献出真意,只为换得佳人心。“你还爱我吗?”
韩妤望进他柔情似水的眼。她无法抗拒自己爱他的心,除非那颗心不是她的…
“我爱你,从来没停过。”
“嫁给我,作我命定的娘子。”慕?轻轻在韩妤光洁的额印下一吻。
“可是,我学不来你喜欢的大家闺秀那一套。”
“我就是喜欢现在的你。”慕?微笑道。
“可是,你不喜欢我骂脏话。”
“你爱骂就骂,没关系。”慕?的嘴角些微菗动。
“可是,我还会爬树。”
“你爱爬就爬,小心一点就好。”慕?的颜面也开始菗动了。
“你真好,可是——”
“还有可是?”慕?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听。
“嗯,可是我还是不想嫁你。”
“为什么!”慕?火冒三丈。他都已经忍让这么多了,她还是不愿意嫁他,搞什么!
“你好凶喔…”韩妤无所谓地扁扁嘴。
“对不起,我不该凶你。”去!愈来愈顺口了!“你还有什么要求,一次说完。”
“没什么要求了呀!”
“那究竟为什么不嫁?”慕?低声下气地问。
“我若嫁你就要从夫姓,那不就变成‘木鱼’,好奇怪。”韩妤嘟嘴。
天呀!他到底看上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慕?索性狠狠地吻住她,非得吻得让她求饶不可,或者是先让她受孕,不得不嫁给他。这个好!
火源从唇畔开始燃烧,他细细地舔吮着她诱人的唇瓣,灵巧的的舌探入她的檀口中,或深或浅地撩拨她的敏感。她的甜美令他狂疯,迫不及待地想要更多。
他的唇移到她的香颈上,在上面吻下点点红印,为两人的爱烙下证明。他的吻愈来愈往下滑去,洒下荡漾的炙情…
“怎么没声音了?”门外传来发率声。
“别挤呀!我听不到。”
“你过去一点啦,老青蛙!”
“‘蟾’不是青蛙啦…”
倏地,门被打开。“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慕?冒出杀人的眼光。
“帮你看有哪天好曰子可以迎娶妤娃儿。”蟾华老人陪笑道。
“是吗?”慕?正在活动手骨。
“大家该去睡了。”寒昭伸了伸懒腰。
“的确很晚了。”齐振煜也来凑热闹。
“知道就好。”慕?给了大家一个白眼。
正要关上门的同时,齐振煜挤到门边对慕?面授机宜。“女人的初次会痛?第二次以后就不会痛了,当然你也得温柔一点,还有,睡地上太冷,房里有床。”
“齐、振、煜,你滚!”慕?狂吼。搞什么!他是男人耶,还用得着提醒吗!
慕?踹上门,落了锁,铁着脸回到韩妤⾝边。
“我不爱你吼人。”韩妤在他的怀里娇嗔着。他还是文质彬彬的比较俊。
“我会克制。”
“妤儿,嫁给我。”慕?深情的眼望进她的。
韩妤露出为难的神情。虽然他的怀抱舒服得让她想窝上一辈子,可是名字变成“木鱼”真的很奇怪,好像天生就是被拿来敲的…
“我不管,我的‘白清’都已经毁在你的手上了,你要负责。”她耍赖,他也会。
啊?“我才是被你吃了的人耶!”
“所以我们必须在一起。”慕?笑得志得意満。
怪人!慕?真的是个怪人!而她,就是喜欢他这个怪人。
“我能不能和你一起睡?”他的味道能让她放松,好想睡…
“乐意之至。”这算邀请吗?慕?大方地答应。
结果,好像不是慕?所想的那一回事,韩妤已经在他胸前打起盹了。
这…差太多了吧…
“浣儿姐姐的事…”韩妤迷迷糊糊地咕哝。
“她全安无虞,其他的以后再告诉你。”慕?在心里轻叹。没关系,先让她补眠,以后有的是时间。
韩妤点点头,在他的怀中找到最舒服的位置,带着微笑沉沉睡去。
慕?心満意足地搂着韩妤,他的娘子。
浓情深意在此刻蔓延,夜,除了美丽灿烂,也可以是隽永醉人的…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