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彻底的寂静!
中军帐內,易洛一言不发地盯着白初宜,冷冽而凶狠的目光令白初宜也只能沉默不语。
“紫华君,朕何时说过要收你手中的虎符?”易洛终于开口,过于平静的语气透着风暴的前兆。
白初宜一直淡漠的神⾊因为这句而有些许变化,却并未回答。
易洛的手隐于长袍的袖下,此时,他不得不庆幸,自己并未更衣后再来营地。如此,他才可以紧握双拳,却表现得尚算镇定地说完这句话。
白初宜的不语却激怒了他,他几乎是冷笑着拂袖而去:“紫华君,虎符是先王给你的,你若不要,就自己对先王陈情!朕怎么可能作那般不孝、不义之事?”
他说得大义凛然,白初宜却在他转⾝的瞬间,无声地冷笑。那份笑意也落入易洛的眼中,让他停下动作,努力想维持脑海中那根快要绷断的理智之弦。
“臣将回平奈一趟,王上珍重。”白初宜对他的努力视而不见,躬⾝执礼,却令他再无力保持最后的理智。
易洛气极,伸手将白初宜推到桌沿,甲胄击撞木桌的沉重声音令他的怒决稍平,看着她依旧喜怒不明的面容,咬牙切齿地质问:
“白初宜,你说过的话全部不作数了吗?”难道连忠诚誓言也留不住她了?
“王上,您到底在想什么?”白初宜眼中闪过惊愕与怀疑,透出几分前所未有的冰冷。
易洛松开手,缓缓退开,白初宜站直后,神⾊冷然地道:“如果王上的水准下降至斯,这场叛乱不平也罢!”
如果易洛在此时居然还只想那些儿女私情,那么,她就不能不怀疑自己的叛断了。
——是否那一年未见的时间,令易洛已经不再是她所知的那个适合为王的易洛?
不过片刻,易洛的神⾊已然淡定下来,他抬起右手,食指竖起,轻轻摇摆:“朕只是提醒你,朕没有习惯放过叛逆者!哪怕你有再多的理由也是如此!”
白初宜冷笑,想反驳,却听易洛粥续道:“朕已经即位,这是叛逆,不是夺嫡之争!朕不可能允许任何挑衅至此!叛逆是何等重罪?即使朕放过了,那些人也不会认为自己可以无恙。朕没工夫再与他们勾心斗角地纠缠!紫华君,东岚的情况如何,你我心里皆清楚。你掌着虎符,所有事都可以推得一⼲二净,可里里外外那么多事,朕只能担下!你要朕在做任何事时,都顾虑着⾝边有一个人可能会借此图谋王位吗?”
白初宜想说:“亦无不可!”但是,看着易洛眼中庒抑的愤怒,她并未将之说出口。
见她再次沉默,易洛愤怒地斥道:“答话,紫华君!”
“臣要回平奈并非为谁脫罪!”白初宜淡淡地道“臣以为王明白臣的计划,但是,似乎是臣想错了。”
易洛冷嗤:“朕明白得很,你是想在最快时间內菗调所有可用的兵力!无非就是陈国出兵了,或者,安陆也开始调兵了!”
她的行动看似不能很快平叛,但是,失去支持的势力,仅仅一个成为孤城的平奈,易庭与柳家的叛乱与闹剧无疑。而且,她这么做,远比平叛后再处置参与叛乱的世家更方便,也更能震慑人心。——三天的时间,以她分配的任务来看,根本容不得那些将军有丝毫委婉从容的手段,除了強硬镇庒,他们别无选择,而白初宜最后的话更是免去了他们最后一丝顾虑!
他怎么可能不明白?
“正是!”白初宜倒是很坦然,对易洛的回答也并无惊愕的反应,倒更有些轻松的意味在其中。
“哼!正是?那么,紫华君,你告诉朕,这种安排下,你有何必要回平奈?”易洛冷言。
白初宜抿唇不语,沉昑了一会儿,转⾝到后帐取了一个黑漆木匣。木匣上并无锁扣,也看不出封口在何处。白初将它放到桌上,背对着易洛,用⾝体挡住他的视线,手指穿花拂柳般迅速轻点几处,木匣悄然打开,她从中取出需要的东西,合起木匣,然后转⾝将取出一张绢纱呈给易洛。那正是之前猎隼送来的紧急密报,是关于安陆秘间、死士有异常调动的报情。
易洛没看完绢纱上的字,眉头便已经皱起。
“你打算回平奈如何?”将绢纱递给她,易洛淡然地询问,显然是认可她回平奈的决定了。
“臣以为,不论是易庭还是柳家,与陈国勾结是可能的,与安陆不可能!”白初宜头摇,很肯定自己的想法。
易洛冷哼一声,默认了她的话。
“安陆永寒想混水摸鱼,也让东岚的局势更加紧张动荡!”白初宜冷笑“臣却以为,这是个机会。”
易洛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她是想将计就计,算计一下安陆秘间。
安陆是各国中对圣朝传统承袭最多的家国,包括圣朝帝君喜用间的习惯,安陆王也学足了十成十。毕竟,安陆所占据的圣朝旧地是最多的,安陆王更是向来都以圣朝后裔自诩。
“因此,臣与王分开是最好的,置⾝险地便是更好了。”白初宜的声音平稳,易洛却暗暗皱眉,双手再次紧握成拳,却没有说话。
“再说,计划更改,羽林需要重新部署,除非臣亲自去,周思安不会同意改变既定计划!”白初宜说出最后一个原因。
此前,她已经让宁和带去自己的计划。算一算,此时,东西必定交到了周思安手里。她只能亲自去。
“你都算好了?”易洛没有多问。
白初宜点头。
易洛来回转了几下,眉心始终没有展开,却同意了:“好!你回平奈!”
“臣敬从王命!”白初宜跪下行礼,易洛蹲下,按住她的肩,不让她轻动,随后,低声在她耳边轻语:“想要朕不追究易庭吗?”
白初宜讶然抬头,却只是惊讶与疑惑,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易洛冷笑,依旧在她耳边轻语:“你活着,让易庭亲手取柳敬华的命,朕就当他是受裹胁,大义灭亲!”
白初宜侧过头,轻轻冷笑。
易洛只是看着她,对她的冷笑只当未见,他缓缓地松开手,毫不留恋地转⾝离开。
白初宜站起,看着已经重新落下的帐帘,神⾊复杂。
这一次,易洛退得彻底,未必没有以退为进的算计,但是,他毕竟退了,不是吗?
白初宜转过⾝,手用力按上那只木匣,暗沉的黑⾊骤然入目,令她的心神一震。
——反过来说,他再如何,亦不过是一份算计!
闭上眼,再睁开,白初宜已然恢复了冷静,神⾊平和:“周淳!”
——他算计他的,与她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