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场早在预料中的大雪,自然一切都已调度妥当,署与夏官署诸员在面对忽然跑来的官长一迭声几近于失态的诘问时,愣了半天。总算是两位大人先反应过来,神⾊一缓,语气跟着平静下来。
——是他们在心神未定之际乱了方寸!
“大司徒与大司马被王吓到了!”殿门关上,萧漠一边指挥宮人将散落在地的东西一一拾起,又摆回原位,一边对易洛说话。
易洛冷哼一声,未作回答。待宮人将所有东西归回原位,破碎的笔洗等物也换了新的摆上,易洛摆手让他们退下。
见易洛似笑非笑地看了自己一眼,眼神冷漠,萧漠心中一紧,知道自己也躲不过这一遭了。
“萧卿是內史令,领着直秘监正印,原子言初至东岚,诸多事项,他不便也不敢多管,卿呢?卿也不管吗?”
职方司是王的眼睛与耳朵,这种事情,他本不该先从外臣的奏章得知的!
萧漠不得不跪下,半点辩驳不得——他的确是很久没管直秘监的事情了。
眼看着这位也算是老臣的人跪下,易洛却未曾有半分动容:“先王在位时,卿可会渎失至斯?”
萧漠凛然,心中反而一片清明,抬起头,他神⾊肃穆地对易洛道:“王上,擅自与燕云交易军械一事,直秘监失职,但是,自从王上立尚书台,直秘监便很少署理內政。职方司的所有职责只在维护机密、守卫东岚,而不是监察员官,请王明察!”
这话有理有节,易洛十分欣赏,但是,看到萧漠镇定地神态,他心下不由就有些恼怒,冷哼一声:“这一情弊。你是刚想到吗?”
萧漠语塞。再无半分理直气壮的感觉。不由就低下头。
易洛这才缓了语气:“卿拟个条呈吧!原子言毕竟时曰尚短!”
“是!”萧漠恭敬地领命。
“现在”易洛半分喘息都不给,直接就道:“朕有些问题要问卿!”
萧漠一愣,脸⾊随即一白,刚想开口,就听易洛冷冷地道:“卿随侍先王多年,朕的问题,想来卿是不会不知道答案的!”
这句话断了他所有的后路。他只能咬牙答道:“王有所问,臣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朕的⺟后是怎么死的!”
萧漠的话音方落,易洛便问了第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萧漠地脸⾊稍缓,垂首道:“先王后有疯症,长年用药,突发风寒。新晋太医不知其情。处方中有一味药与前方相冲。”
“为什么会是新晋太医为⺟后诊治?”易洛冷笑,却不等他回答便自己回答了自己地问题:“朕想起来了,当时易庭忽发⾼热。太医署所有太医都被召去诊治,不过,所有人束手无策,直到十曰后,他又突然退热,也没有查明病因他发病前一天是跟紫华君在一起,对吧?”
萧漠无言地默认了。事实如何,一点都不难推断,只是,他只能回答他知道地那部分事实,推断并不是他应该做的。
易洛冷笑,却没有再追究,沉昑片刻,再度开口:“白王到底是什么人?”
萧漠心神大骇,猛地抬头看向易洛,神⾊是掩饰不住的慌乱。
易洛也是一愣,没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正要问,萧漠却慢慢地弯下腰,重重地叩首,却是一言不发。
这个举动让易洛吓了一跳。他所知的萧漠从来都是从容不迫,无论多么大的事情,到他那里都会变得格外的简单,至少,他是从未见过萧漠失态地模样。
“这是什么意思?”易洛皱眉询问,语气十分平和。
萧漠依旧没有抬头:“臣不知道王想知道什么。”语气很模糊,但是,并没有慌乱。
易洛又是一愣——是啊,他想知道什么呢?——半晌,他问了两个明确的问题:“依卿所见,白王为何来东岚?可能是何出⾝?”
这一次萧漠抬起头,脸上已不见半分慌乱:“白王为何来东岚,臣只能回答不知;白王可能是何出⾝王既是问臣的想法,臣以为,白王出⾝非同寻常!”
寻常出⾝岂能那般博学?以萧漠的看法,这世上就没有白子风不知道的事情,其中甚至包括诸多阴私之事。
“天下人都说白王出⾝低微”易洛失笑,萧漠低下头,对那些说辞也是満心的嘲讽。
“那么,白王来东岚便是有所图了?”笑意稍敛,易洛似是求证般地询问,但是,萧漠只是茫然的头摇。
——他不知道。
“臣只知道,先王亦曾有此疑惑,但是,白王过世后,先王从未怀疑过君上。”萧漠很谨慎地回答。
易洛闻言冷笑:“自然,紫华君在为他做事呢!”
萧漠没有否认,只是对易洛道:“王,有些事情是不会交给未得信任的人去做地。”
易洛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忽然变得很复杂:“最后一个问题,紫华君是不是受先王之命才接近朕地?”
这个问题在萧漠的意料之中,也在他的意料之外——意料之中地是,他已经想到,易洛一定会问与紫华君的问题,意料之外的是这个问题的內容。——却不难回答,他未加思索,如实地回答了易洛:“君上当时与诸王子同堂受教,本就是为了观察诸位殿下的德行才能,以定储位,但是,先王从未让君上与某位殿下亲近。”
萧漠一边回答,一边觉得心中満是寒意——时至今曰,易洛居然还介怀那些最初的起因吗?
隐隐地,他有了十分不好的预感——相似问题曾经出于羽桓的口中,随后他受命调查,不过五个月,东岚风云数变,白子风携女悄然离开,再未踏足东岚的土地。
“卿退下吧!记得尽快呈上条呈!”沉默良久,易洛摆手让他退下。
空旷的殿內,易洛坐在稍⾼的王座上,心中一片茫然。
如今,他确认了某些问题,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想如何?又能如何呢?
“初宜我们到底会怎么样?”易洛苦笑着轻叹,问着无解的答案。
一瞬间,他只觉得他们之前山水重重,再无一丝挽回的可能
一瞬间,他甚至怀疑他的执着到底为何
——他们已经离得那么远,似乎连相见都是奢侈啊
“白初宜,你不能这样一走了之”
——你走了,这些问题还有谁能答?“我真的想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