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內,莫刚走,郑禧便意兴阑珊地命人撤了晚膳迹地给心腹使了个眼⾊,随即独自转回寝殿,坐在铺了一层厚软锦褥的榻椅上出神。
不一会儿,那个得了令的亲信宮女领着一袭黑袍裹⾝的原漓烟走了进来,轻声禀报,郑禧却没有听见。宮女无奈,只得提⾼声音,重新禀了一次,才见王后抬眼看向自己。
“你退下吧!”郑禧对宮女点了一下头,宮女立刻垂手退下。
原本一直低着头的原漓烟,这时才抬起头,看着郑禧,却没有参礼的意思。对此,郑禧已经习惯了,盯着那双一如既往平静淡漠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询问:
“你确定永寒要谋逆?”
“不确定。”原漓烟的语气冰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这是神官应有的气质——无情无欲,恬淡⾼贵。
原家出事前,原漓烟对任何人都如此,原家出事后,郑禧不知道原漓烟在别人是何表现,但是,在她面前,从原漓烟第一次开口,便是这般与以往毫无二致的神态语气。
她的亲信曾经不満,郑禧却很満意:“她知道我到底需要什么样的她!”
此刻,对于这个不会让人⾼兴的答案,她只是扬眉,淡淡地应了一声:“哦?”原漓烟看着郑禧的眼睛,很平静地陈述:“王确定便是事实。”
这个答案让郑禧抚掌而笑:“不错!王确定就行了!”
这两句话她反复说了好几遍,笑容更加灿烂,眼神也更加明亮,只有声音越发地低下去,最后,原漓烟已经完全听不到她的声音。只看到她的唇在动,不过,原漓烟还是愣了一下,因为,她清晰看到了郑禧眼角滑落的泪珠,只有一两滴,却真的是泪
似乎是察觉到了原漓烟的视线,郑禧忽然站起,随即就转⾝往东边轩窗下地妆台走过去,原漓烟也收摄心神。淡漠地看着王后打开妆奁,翻找了一会儿,才重新走回来。
“这是给你准备的。”郑禧的神⾊也冷了下来,将东西递给原漓烟。
一块铁牌,四方四正,很不起眼,做工尚算精细,原漓烟不解地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铁牌的两面,一面是“钦命准行”四个阴文。一面是国玺的阳印,很显然,整块的铁牌是直接浇铸而成的。
——这是安陆王才能颁发的特别通行令,持此令可以自由进出安陆边境。
“王后”原漓烟无法不诧异。
“你走吧!离开安陆。永远都不要回来!”郑禧转过⾝,背对着她,淡淡言道。
“王后”诧异的感觉渐退,原漓烟却不由地皱了一下眉头。不敢轻易答应。
“原召、原容都没有事,都在东岚,你去找他们吧!”郑禧仿佛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快走。否则。我说不定就改主意了!”
原漓烟忽然明白过来,默默地跪下。第一次真心地对她叩拜行礼。
殿门开了又关,过了好一会儿,郑禧才转过⾝。
“都走了也好全看天意吧!”她轻声喃语,在妆台前坐下,盯着镜中娇艳媚妩地脸,半晌,缓缓伸出手,食指点在镜中那张脸的眉心位置。
“郑禧啊郑禧,你究竟是牵念旧情,还是惟恐安陆不亡?”
看着镜中的自己,郑禧在心中反复地问着这句话,三五遍之后,她也就平静下来,手缓缓放下。
“娘娘,薛尚宮求见。”守在外面的典侍
然通报。
郑禧眉角一跳,起⾝直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外面的宮人吓了一跳,匆忙跪下参礼。
“何事?”郑禧沉着脸,语气十分不悦。
薛尚宮在阶下叩首:“娘娘,宮外有府邸走水,离宮墙不远,今夜风大,臣担心火势波及宮中。是否要立即清出防火区,请娘娘示下!”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郑禧也不例外,脸上血⾊全无,连忙问道:“谁家这么不小心?以往都有何先例?”
薛尚宮素来老成,此时更显镇定,只是回答时仍然犹豫了一下:“回娘娘,是兴安坊的嘉平侯府。以往都是请王令示下”
“既然如此,还是去请示王吧!”郑禧咬咬牙,将事情推了出去。
“可是王在御书房,下了令,不准任何人打扰”薛尚宮解释。
郑禧眉头一皱,还是道:“你说明原委,想来值卫之人会谅解的。”言罢,转⾝进殿,顺手关上殿门。
薛尚宮见状,只能无奈地离开,再去一趟御书房。
薛尚宮的⾝影刚才宮人眼中消失,殿门再次打开,郑禧神⾊肃穆地望着前方,宮人却是一愣——不过方才那么一会儿的工夫,郑禧便换了一套金丝累锦的正式礼服,戴了一只八宝含珠金凤,发髻两侧各揷了一支金凤流苏,竟是再正式不过地妆束。
“娘娘”典侍隐隐觉得不安。
郑禧浅笑言道:“水火无情,你们随予到各处看看!”
众人连忙答应,跟着王后往宮中各处巡检。太华宮占地甚大,小半个时辰之后,郑禧也就乏了,示意近⾝侍奉的宮女上前扶持,随后,皱着眉吩咐典侍:“其它地方就请典侍领人去察看吧!若有不妥,直接交宮正司!”
典侍自是领了命离开,郑禧稍歇了一会儿,便往东边的德仪门行去。
“我记得,那位薛尚宮是沈后的典侍”郑禧淡淡地言道,扶着她右手地宮女悄悄点了一下头,郑禧却看都没看一眼,只是冷笑。
此时宮门下钥,后宮之人无王令根本出不了后宮,王后也不例外,只是郑禧本也不是想出去,而是冲着德仪旁边的白塔而去——供奉着安陆开国君后灵位的白塔也是太华宮的最⾼建筑。
所有人都不明白,王后为什么这个时候来登塔,直到登上项层,宮人随王后向灵位参礼后,看着王后推开镂刻百鸟朝凤图样地窗户,所有人一眼便看到了宮墙外面的世界,不由就是一阵惊呼,待看清跳跃肆虐的大火,所有人再次失声惊呼。“爱卿果然与朕心意相通!”莫戏谑地声音响起,所有人又是一惊,只有郑禧神⾊不变,微笑着参礼:“妾猜测王上会来此处,特地再次等候,一点私心,希望有幸与王共进退。”
莫大笑:“爱卿此言动听,只是,共进即可,共退却是不可能地!”
郑禧挑眉笑问:“王已有成算?”
“天命所系,岂是竖子可乱?”莫神⾊一沉,连连冷笑。
看看不断出现地火光,再听王与后的这番话,谁还不明白?——有人谋逆!
点点火光汇集成线,直奔太华门,站在白塔顶层地宮人都屏住呼昅,生怕自己不小心发生声音,惹怒并立窗前的两人。十一月二十三,戌末三刻,叛逆袭太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