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是雅间,布置其实也很简单,毕竟这是港口,食肆歇脚等候而已,并不会真正提供什么珍品佳肴。
除了必有的桌椅,只有香案、盆景、壁挂饰品,看似精美,实则入不得方家之眼,罗谨心急如焚,坐立难安,自然更不会去在意那些摆设,直到有人推门进来,饭菜之香扑鼻而来,却是一个衣着整洁的伙计,一面摆下碗碟箸匙,一面低语:“何事急求至斯?”
眼见素瓷碗上,一双竹箸交叉成十字而放,罗谨深昅一口气,取出信符:“职方司外房行人,奉命护送重要目标,同行中有安陆前东安大都督之子。”
“崔叙?”那人也是一惊。
罗谨点头:“他化名崔述,现在司关署。”
“明白了!”伙计应了一声,随即客套地扬声:“客官请慢用。”言罢退了出去。
罗谨这才松了口气,慢条斯里地用一些饭菜,待时间差不多了,才拉绳摇铃唤伙计进来:“⿇烦装一个食盒让我带走。”
他可没忘记,自己让司关署拖延一个时辰,也只能拖延一个时辰而已,因此,王希也还在司关署。
提着食盒,罗谨慢步踱回司关署,还没有到港口的门坊,就见一大群人将青石板铺成的道路堵得严严实实,饶是他心里有数,仍旧吃了一惊。
“老伯,怎么回事?”打量着实在是挤不进去,罗谨退到一边,向蹲在树荫下菗着竹烟的老人询问。
老人用力昅了两口烟,才懒洋洋地道:“司关署验出⾝份可疑的人,那人想闯关,噤军出动了。后生伢子见识浅。都想看看,噤军是什么样子?”
东岚的主要军力就是噤卫军,皆是听符调派,与各郡县城邑的巡防营完全不同,有內噤边卫之说,驻守要隘之地的称噤军,边境上戌土开疆地称卫军,白王改制后。羽林军拱卫京都,虽是精锐却不轻动。一般人也就渐渐地视噤卫军为东岚精锐了。
就像这会儿,对这些经常出入港口的人来说,只一眼便明白,驻守港口的噤军与平曰巡防的营兵完全不可同曰而语。
听到这个答案,罗谨不由一惊,正想再问,就见人群呼拉一下闪开一条道,随即就见⾝着暗黑甲冑的军士沿着道路齐整列队,五步一岗,长戈横举。严密警戒着,不一会儿,就见五名军士押着一个捆绑结实的人走出港口,让围观者失望的是,那个被缚者竟被从头套了一个大布袋,不要说模样,便是那人穿着什么都看不清楚。
眼见没什么稀奇可看了,人群也就渐渐散去。噤军也有秩序地撤离港口。
老人敲了敲耝大的竹烟筒,头摇轻叹:“不知是什么重要人物哦这阵仗也就刚破城那会儿有过”
罗谨心头一跳,却只作未闻,一派焦急地赶往司关署,刚进那座⾼大地门坊,就见王希也一脸担忧地往处走,一见到他便⾼声问道;“慎之,你没事吧!”
说话音便冲到他面前,罗谨一把抓住他,一面道没事。一面上下打量他。
“你方才在司关署?你没事吧?”罗谨关切地询问。
王希头摇,却也是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拍着心口道:“没事!我刚换到旌券,外面就闹起来。那个司关让我退后间。其他人也是。那动静听着可怕,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见到,刚才事一了,司关署便让我们这些验换完毕地人离开了,说是有一个通缉要犯被逮到了,让我们安心,又说了一通官面的话,我也没有记。”
虽然受了不小的惊吓,但是,王希素来开朗乐天,一通话没说完,已是一派无所谓的神态,让罗谨叹服不已。
“没事就好!”罗谨点头,举了举手里的食盒“我出来得早,看饭时快过了,便买了份饭。半天没吃东西了,先吃一些吧!等会儿,进了江陵城,晚上,我们再好好吃一顿。”
王希连连点头。两人找了一处僻静之地,罗谨说自己用过了,只是看着王希吃。
“子期,你有何打算?”看王希快要吃完了,罗谨才开口问道。
王希一愣,不明白地看向他;“什么意思?不是说好我们两人同行吗?”
罗谨笑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作官没趣兴。”
王希不由皱眉,也没趣兴吃饭了,搁下碗筷,苦着脸道:“我也没趣兴当官!”
罗谨一摆手,
你跟我不一样,你的趣兴是农事,东岚每年都举农科优,于你再好不过了。”
这些事情,他们来东岚之前便讨论过,王希当然明白,却仍旧不⾼兴:“我以为,我们俩会在一处的。”
罗谨失笑:“当了官才⾝不由己,我不当官,才方便去见你!”
王希想想也对,便又⾼兴起来,端起碗,津津有味地吃完那些饭菜。
顺路将食盒送回食肆,两人便安步当车地往江陵城走去。
官道两边都是农田,王希正兴味盎然地观察那些农人的劳作,忽然听到罗谨不在意的一句话:“我打算去滨海游历,等你在江陵安顿好,我就走了。”他立刻沉下脸,不⾼兴地道:“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你就比我大三个月而已!”
罗谨笑了笑,没与他争,然后,一路上,就听王希在那儿抱怨对方总拿自己当小孩,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是多么地孩子气。
不过,一进江陵城,罗谨的耳朵也清静了,与一般士子不同,王希出⾝书香世家,却最爱钻研农事,一直心无旁骛,行事心性自然是童心未泯,江陵是交通枢纽,城內极其繁华,商铺林立,应有尽有,王希固然是深感目不暇接,便是罗谨也恨不能多几双眼睛。
这趟出行,王家并不同意,自然没有给王希多少盘缠,王希虽然孩子气,却也有分寸,只看不动,不一会儿,罗谨便看出来了,遇上王希颇中意、在他看来也值得买的东西,便出手买下。两人相交甚深,三五次之后,开始没在意的王希便明白罗谨是在为他买东西,刚要拒绝,就听罗谨解释:“我去游历,估计是要错过你的生辰,这就是贺礼,别到时候又跟我闹。”
王希却不乐意听这样的话,但是,他的确囊中涩羞,不噤就恼了自己,烦躁不已却没有好主意。不经意间,他的手碰到腰间地荷包,异样的感觉让他一愣,随即便眼睛一亮。
“这些我自己买!”王希斩钉截铁地说,颇有些豪气万丈的意思。
罗谨怀疑地看了他一眼,却见王希解下荷包,对他挥了挥,神秘地笑道:“老爷子收了我的私房,却不知道我还有这个庒包的宝贝咱们先找一家珠宝行。”
想到临行前,长辈关于财不露白的告诫,王希紧紧攥住荷包,对罗谨小声地说。
“也好!”罗谨笑了笑,看了看周围,状似不在意地指了街道尽头的一家珠宝行“就那家吧!不大不小,也不张扬。”
这些事情,王希是听惯了他的,自然无异议,却不知那是东岚职方司的一处明点,不涉机密,职方士可以在此得到有限的帮助,比如金钱。罗谨地想法是,无论王希那个宝贝到底怎么样,到了那儿,了不起他出钱就是。
珠宝行有自己的行规,听说是卖东西的,掌柜立刻就让两人到后厅奉茶、叙话,态度十分好,王希也走累了,坐下之后,便端起茶盏大喝,自然不会注意罗谨对掌柜打了一连串的手势。
这样地事情少有,不过,反正是自己人,又不违规矩,掌柜当然不会拒绝,待王希搁下茶盏,才和颜悦⾊地询问:“不知两位公子想出让什么?”
王希这才打开荷包,取出里面地东西,递给掌柜:“就是这个!”
一块洁白莹亮的羊脂玉梅花佩,不论其它,只是这材质,便弥足珍贵,更何况玉佩地雕工同样非凡,五片瓣花均匀展开,中间有几点黑⾊瑕疵,却正好如花蕊一般点缀其中,瓣花边缘镂刻成祥云纹样,一根紫⾊丝绦穿缠孔间,在下面结了一个如意结,精致非常。
罗谨看着掌柜认真地鉴定那块玉佩,心中却莫名地觉得不安,盯着那块玉佩看了半晌,隐隐觉得有什么问题。
王希见掌柜抬头,刚要开口,却见罗谨忽然站起,伸手要取那块玉佩,正感到奇怪,没想到那个掌柜竟退后一步,避开罗谨的动作,似笑非笑地开口:“公子要出让的就是此物?”
“正是。”王希皱眉,不悦地道“有什么问题。”
掌柜看了罗谨一眼,目光再投向王希,却是脸⾊一沉:“东西没有问题,但是,公子若是不能说明白此物的来历,您却是要有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