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来,白初宜都认为自己是分得清楚公私轻重的,但是,现在,坐在这个狭小的船舱里,她不由地一阵地心虚。
——三年前,她的确是过于沉浸于自己的挣扎了!
——她是否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
白初宜低头反省,没有注意到易洛在恼极冷言之后,便沉下脸,眼神闪烁,沉思不语。
寂静
这样的情况对他们两人一点都不陌生。
——决裂之前,他们都不是张扬的人,单独相处时,默契无语,有旁人在侧,更是不会多言。
——决裂之后,在那些不得不相对或是共同出现的场合,两人总是沉默,一个是不知如何说,一个是不想说。
与之前那般尚算顺利的交谈相比,沉默寂静,对他们而言,恐怕是更有实真感。
易洛并不讨厌沉默的相处方式,相较东岚的其他王子,⾝份尴尬的他是拙言的,只是,他很清楚,沉默的意义也有很多。
——眼下这种沉默只意味着他们渐行渐远的事实。
——连彼此的心思都不再可以轻易触摸,他们究竟还能同行多久
“紫华君”易洛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涩。是因为出口地那个称呼并不是十分合他的心意,但是,那是最好的选择。
白初宜没有听清楚他的话,只是在听到他的声音时,下意识地抬眼看向他。却正对上他地眼。
易洛的眼睛是纯粹的黑⾊,波澜不兴的黑⾊很容易让人觉得阴沉,而汹涌澎湃的黑⾊却是无法抗拒的威庒
易洛的眼神太复杂,太多的望渴包含其中,轻易地触动了她地心弦
那种感觉却让她不由心惊,心防陡起,心头涌上的竟是深沉的戒意!
“紫华君,回来吧!”易洛看着她。认真地倾诉自己的要求。
庄重端正的姿态让白初宜一愣,不由就怔忡地望着他,半晌无语。
易洛不知道自己能否期待,但是,任何事情总要试一试才能知道结果。
说完了那句话,他也就做完了能做地一切,剩下的,他只能等待。
他是东岚王,王位的负担让他无法表示更多的期待或者说望渴
君王当有君王之傲,即使面前的人是他心中最牵挂的女子。也不能否认,她同样是他应该也必须驾驭地臣下!
君臣位定,各有其分!
逾越了,便是灾难!
因此,即使他听到了白初宜的那声长叹,即使他清楚地感觉到了失落之情在心头弥漫的茫然感觉,他也只是一脸沉静地听着、看着。
“王,臣累了!”易洛坦然相告,白初宜也不愿虚言以对。只是平静地道出自己最实真的感受。
“一面与您小心地相处平衡,一面谨慎地计算东岚的得失利弊臣很累!”白初宜的手下意识地绕上腰间系着玉佩的丝绦。
羽桓不在乎她的心到底如何,只要她为东岚尽心尽力——她是白王的女儿,从一开始,她就承担着许许多多莫名地期望!
——她是白子风的女儿,从不愿让父亲对自己失望,因此,她也只能尽边去达成父亲的期望,以及那些因父亲而来的期望!
——她是东岚公主的女儿。她向东岚王效忠,她为东岚筹谋策划一切。她心甘情愿!
——可是,她不是神!神圣若白王也有离国之举,她又该如何应对那份心力憔悴的疲惫感觉?
“这是拒绝?”易洛十分失望,却依旧要确认。
白初宜没有立该回答,而是隔着离的白纱静静地看着
良久才开口:“如果您只要紫华君回去,臣可以答应
”
——让她无力招架的不是那些涉及国运的军政要务,而是易洛!
——易洛地心思她已经不想猜了,但是,他的举动却由不得她不去思考。
—
——那些牵涉情感地简单问题,因为他是东岚王,她不得不审慎对待,小心地选择最稳妥的解决之道!
——进退不得,费力又耗神!
对易洛而言,这是一个根本不必思考就能回答的问题。他只能苦笑着头摇。
——紫华君虽然重要,虽然才华出众,但是,泱泱神洲,王佐统帅之才总是有,况且,东岚有等待的资本,他何必执着至斯?
——兜兜转转,绕了这么一圈,他要的其实还是那个与他执手承诺一生的白初宜!
他想要,白初宜却不愿应承!
“如果这样”白初宜断然起⾝“就是拒绝了。”
——她累了,不愿再纠缠为难!倒不如这样简单⼲脆!
一缕霞光终于穿透江天之间的浓雾,阳光缓慢而坚决地驱散那片苍茫雾气。
很多时候,事情看起来困难,其实也很简单。
如果以前,她做了什么让他心存希望的事情,那么,现在,她全部了断!
“既然如此,白初宜,为什么在父王面前选择朕呢?”易洛无力挽回,只能无奈地质问。
一瞬间,白初宜仿佛回到了那个雷雨之夜,王殿之內,那个弥留之际的老人缓缓而言:“紫华君,你的心还是偏向易洛啊”
——无论有多少理由,那个选择都包含了她的私心!
——无论此时如何,那一刻,她的心的确念着易洛!
——但是,仅此而已,仅仅是那一刻而已!
“因为,只有如此,您与臣才没有退路!”那一刻之后,她的算计未曾少过一分!
今时今曰,她无意再隐瞒——了断还是要彻底些才好。
“君臣之分容不得私情!”白初宜的话实真得刺心。
“只要您舍不得王的责任,您便只能舍去那些无意义的情感那是你我如今仅有的相处方式!”白初宜语气淡然,不兴一丝波澜。
易洛第一次真正领教白家人的残酷——能让你心痛到无法言语,却找到一丝反驳的余地。
“无意义”易洛下意识地低喃。
“与王道大业相比,那些个人情感有何意义?”白初宜理所当然地反问。
易洛没有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白初宜执礼退出。
雾气渐散,船工陆续就位,卯末时分,柴余在船头起号:“开船嘞——”
看着船舷边的那抹白⾊,易洛苦笑长叹。
——舍不得王的责任
——她的话似乎还留有余地,其实没有半分转寰。
——若是他舍弃了王的责任,他还是她心中的易洛吗?
这时,易洛终于明白,她曾经多么地在乎他,而自己当年的作为对她又是何等的彻骨伤痛。
——她知他甚深,除非他用最重视的东西去弥补
——否则
——他有何资格让她回头
——也许他们真的已无机会
(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