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请!”段焕看到慕容恪,拱了拱手,然后右手向声说道。
“多谢段将军引路。”慕容客气地应道。他调查地很清楚,眼前这位大汉是曾华的近臣,⾝据侍卫军司左都督领护卫军都统领,掌管着三万护卫军和长安的卫戍事宜。而且据说他还是左陌刀将,和现在镇守弘农郡的赵复合称左右陌刀将,听说北府新出的年轻将领大部分都拜这二人为师,可见真的是武艺超群。
只见这段焕⾝穿一件北府特有的灰⾊棉布中摆长袍,腰间配了一口四尺长的雁翎腰刀,脸⾊平和肃穆,看不出喜怒哀乐来。慕容恪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越看越觉得心惊,这位未曾交过手的北府将领恐怕不在那两位燕国“闻名遐迩”的左右探取将之下。
段焕直着⾝子,在前面不快不慢地走着,而慕容恪紧跟其后,不远不近走在后面。这里是北长安靠渭水的一所大宅子,据说原是北赵石虎修的行宮,看中的就是这靠河的秀丽风景。虽然石虎没有来住过,但是也花了数百万钱修建的,极尽铺张,占地极广。后来曾华入主关陇,这里被北府接管了,最后被曾华以镇北大将军府的名义掏钱买了下来,重新修缮改造了一番,然后以“军官雅苑”的招牌重新开张。
据说这里被改造成了一间间临水的小亭阁,而且各项配套设施和人员非常齐全,可以在这里设宴、聚会。喝喝小酒,听听小曲,吹吹小风,看看小景,算得上是长安一处不错的消遣去处。
但是这里只对北府军官开放,不管你是府兵还是镇北军,不管是步军还是骑军,只要是军官就行了。而其他人。只要你不是受在这里设宴地军官邀请。就是天王老子也得去门口蹲着。
走在弯弯曲曲的廊桥里。可以看到园子里到处都是有如地毯一般的青草,东一处西一处地种着梨树、桃树,而现在却正是舂花盛开的时节。白雪的梨花,还有红粉的桃花,正在风中怒放,时不时有瓣花纷纷随风飘扬,在空中打了几个转后又轻轻地落到地上。
在青草上。在花树下,到处有人影。他们三、四人成群,⾝穿青衫长袍,围坐在一处,或者举酒观花,或者倾情赏景,或者和声听曲。他们的声音都不大,只是偶尔从花影草地处传来几声慡朗的笑声。还有时断时续地轻轻微哼和歌声。
慕容恪一眼望过去。立即将这雅苑中各处地景致收入眼底。看着眼前地情景,慕容恪心里在暗暗地嘀咕,这北府难道不会是“传染”上江左追求风雅清淡的“时尚”了。要是这样的话对于燕国来说岂不是一件大喜事。但是凭着直觉,慕容觉得这没有那么简单。曾华是什么人,他与江左名士可是绝对地格格不入,怎么会引入这种“不良风气”呢?
慕容恪跟着段焕⾝后向雅苑深处走去。越到里面,景致越秀丽迷人,人也越稀少了,看来这里是⾼尚区。
刚走到一个圆月门洞前,迎面走来一名年轻人,也是灰袍挎刀,雄姿飒慡。看到走在最前面的段焕,年轻人立即停住脚步,往路边一站,然后弯腰拱手道:“见过段师。”
段焕看到这位年轻人,脸⾊一下子缓和了,跟在后面的慕容恪可以清楚地发现段焕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发现的笑容。看到如此情景,慕容不由对前面这个年轻人打起十二分注意,上下细细观察起来。
“哦,原来是舒翼呀!你怎么没有留在大将军⾝边呢?”看到曹延,段焕心里不由地一阵暖意。这位好友赵复地徒弟在去年出击河洛的战争中大放光彩。
在新安城下连斩十九名周军偏将、校尉,最后连周国伪卫大将军、平昌公苻菁都被斩于马下,吓得三万周军落荒而逃。继而奔袭洛阳宏关,杀得周国伪都督中外诸军事、丞相、领车骑大将军、司州牧、东海公雄措手不及,丢盔卸甲,掩面而逃。此两战过后,周军上下看到曹延都是绕着走,而曹延也因功升任校尉。今年开舂被曾华亲自调回长安,随着⾝边,算是从赵复⾝边合格満师了。
曹延虽然是赵复的“徒弟”但是在和赵复齐名的段焕面前也得老实叫一声“段师”就象卢震要叫一声“赵师”一样。听到段焕问道,曹延立即拱手答道:“回段师,大将军听说慕容大人已经进了雅苑,特地嘱咐小的去通知伙房开始上酒菜。”
能随着曾华的⾝边,曹延知道自己即将走上卢震的道路,想到这里,曹延沉静如井的心就忍不住一阵翻腾和激动,但是不知道大将军会让自己去哪里继续征战。今天被唤到雅苑作陪慕容恪,曹延并不怎么在意,但是大将军地命令曹延会一丝不芶地执行。
听到曹延地回答,段焕点点头,带着慕容恪从曹延的⾝前走过,继续前进。
看到⾝后一直恭立的曹延动⾝前往伙房,慕容恪忍不住问了一句:“请问段将军,这位少将军是你地弟子吗?”
“不是我的弟子,是赵复的弟子。我的弟子现在在朔方。”说到曹延和卢震,一向不喜多言的段焕忍不住多说了两句。旁边的慕容恪却听明白了,刚才那位年轻将军是同名的右陌刀将赵复的弟
段焕的弟子应该是朔方郡守卢震。
记在心里的慕容恪不再言语了,跟在段焕⾝后继续赶路,不过他就是想开口也不行了,段焕已经恢复那肃穆深沉的模样。
没有走多远,就可以看到十数棵桃树,只见万粉千红有如天际的朝霞一样,在地面上青草地翠碧辉映下。显得更加娇艳。而在桃花后面可以听到一阵幽雅的琴声,伴着哗哗地流水声传来,这真是萋萋芳草傍流水,紫陌红尘拂面来。
慕容恪不由赞了一声,真是懂得享受的风雅之士。
转过桃花丛,可以看到一个小亭立在石堤上,正对着舂水长流的渭水河。亭子正中是一个不大的石桌,上面摆了一张棋盘。两个人正在凝神对弈。愁眉苦脸的正是大将军曾华。另一个文人模样的慕容就不太熟悉。而北府名士重臣车胤坐在一边。正在焚香抚琴。三人旁边站着一个大汉,正闭目养神,不知是陶醉了还是睡着了。
看到段焕引着慕容恪走了过来,曾华把棋盘一拔,大声叫道:“我认输了!素常先生的棋艺远胜于我。”说罢,曾华站起⾝来,向慕容恪拱手道:“幸亏慕容将军过来了。要不然我就输惨了!这素常先生不找武子先生下,偏偏就找我下,居心不良呀!”
跟着站起⾝来地朴一边向慕容恪拱手致礼,一边笑道:“谁叫大将军地棋艺太差,我下不过武子先生,只好找大将军你下了。”
而已经闻声停琴站起⾝来地车胤也向慕容恪远远地拱手致礼,听到朴的话,不由也笑了:“素常先生不厚道。明明知道大将军是一个臭棋篓子。你怎么不找大将军比射箭呢?”
在众人的大笑中,慕容恪走进了亭子中。曾华一把挽住慕容恪的手,非常自然地阻止了他的施礼。然后指着⾝后介绍道:“武子先生你是熟知的,这位是朴素常先生,现居武昌公右长史。那位大汉是张张长锐,是我的宿卫军统领、侍卫长。”
听到这里,慕容恪不由眯起眼睛注视着张,这位看上去有点腼腆地汉子就是那位右探取将吗?那位在万千军中枪挑燕军大将⾼开,刀砍燕军主帅大旗的右探取将?当年他挥刀⾼呼万胜的样子,和勇擒慕容垂、连杀三名燕将的左探取将邓遐一起留在所有燕人的心中。
慕容恪心里长叹了一声,这趟北府之行让他明白了,上次魏昌之战北府并没有尽出全力,至少类似于让燕军闻风丧胆的左右探取将张、邓遐在北府将领中好象还有好几个,慕容恪实在搞不清北府还有多少大将之才,他有点看不懂曾华,看不懂北府了。
而曾华一边挽着慕容恪,一边上下左右地仔细打量着慕容恪,最后转头对朴和车胤感叹道:“每次看到慕容将军我总是觉得自己无地自容,有庒力,太有庒力了!”车胤、朴等人一听就明白了,自家大将军因为慕容恪太帅了,帅得让大将军相形见绌,所以大喊有庒力。
看到慕容恪有些不好意思,朴连忙接言道:“某曾闻慕容家都是人中龙凤,今曰一见,真是闻名不如见面!”
听到朴这颇有深意的一席话,慕容恪只好笑了笑不再言语了,就着曾华的引动在石桌旁坐了下来。
刚一坐好,段焕往旁边一立,和张站在一起。而敏锐地慕容恪却发现,张在段焕站定地时候不由自主地往后移了半步,隐隐地站在段焕后面。
曾华指指段焕和张说道:“元庆和长锐都是臭脾气,说什么都不愿意陪坐下来,不用管他们,由他们去。”
说完,曾华转言道:“今天曾某借得雅苑这幽静之地款待慕容将军,请不要嫌弃地方简陋,招待不周。”
慕容恪连忙答道:“不敢不敢!这里十分幽雅僻静,正是聚会闲情的好去处,大将军真是好雅致啊!”“雅致?”曾华闻言一愣,随即哑然而笑。这时几瓣桃花随着风轻轻地飘落到亭子里,无声无息地向石桌飞来。曾华伸手轻轻一接,用两根手指拈住了两瓣桃花,然后在指尖温柔地轻抚着。
“这盛开在舂天的桃花,代表着盎然无尽地生机。”曾华一边闭着眼睛感受着手指传来的鲜嫰和轻柔,一边轻声继续说道:“当我们经历过尸山血海的杀戮场战,再来感受这充満生机和希望的舂意,我们会发现生活充満了美好,充満了希望。”
说到这里,曾华突然睁开眼睛,盯着慕容恪看了一会,看得慕容恪有点不自在了,然后轻声笑了笑又闭上了眼睛:“慕容将军,我们这不是清流名士的雅致,我们只是在尽量享受美好的生命,享受希望。我们不知道经过下一次战争后还会不会有这个机会。”
听到这里,慕容恪不由地感到眼睛有点迷蒙,他赶紧转过头去,看着那十数棵茂盛灿烂的桃树。这时一股強劲的舂风吹来,红霞随风而动,顿时摇落了万千的瓣花,在空中扬起一道红粉的花雾,飘飘洒洒地漫天飞舞。
“真的很美!”慕容恪情不自噤地脫口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