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名军官策马跑了过来,走到上千侍卫围成的大圈外围便停了下来,侍从长刘裕看在眼里,轻轻地策马走了过去,与那位军官交谈了几句,然后又回到曾华的⾝边。
“陛下,波斯人派来了使者,他们的皇帝卑斯支一世想与你会谈一次。”
听到刘裕的话,正在沉思的曾华从自己的思绪中出来了,他转过头来笑了笑说道:“卑斯支,我有多少年没见过他了?好吧,你回复波斯人,明天中午在城外的空地会面。”
刚说完,曾华似乎想起什么来,叫住了准备转⾝的刘裕道:“石炮继续攻击,不过打到夜午就可以停止了,也算是给卑斯支一点面子。”
看了一会继续刮破长空的“流星雨”曾华突然转头对曾卓问道:“阿丑,你觉得卑斯支为什么想和我会面?”
曾卓想了一会,老老实实地答道:“祖父,我和卑斯支没打过交道,不是很清楚他的为人,所以我不敢妄下断语。”
曾华不由大笑起来:“不敢妄下断语,好。”说完后曾华向旁边的副官侍从挥挥手,一名副官立即策马靠了过来。
“陛下,请问你有什么吩咐?”
“哦,穆之,你研究过卑斯支,能说说他为什么想与我会谈”说到这里,曾华鼓励道“没关系,说说你的看法就行了。”
“是的陛下,据我的了解,卑斯支是个很自傲地人,至少他的內心充満了自傲。”刘穆之恭敬地答道。
“是的。卑斯支是个很自傲的人,我现在还能记得当时情节,卑斯支被做为俘虏带进我的大帐时,他还是那样桀骜不逊,⾼昂着他那颗⾼贵的头。不过后来他回国后听说就变得很低调,也变得很深沉了,但是一个人的性格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曾华接着转向曾卓说道:“你能不轻易妄言,这很不错,但是却不能仅此止步。你要好好向穆之学习。”
“是的祖父。”
“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曾华看了看天⾊,虽然时辰应该很晚了,但是在石炮火油弹和城中冲天火光地照耀下,半边天空都被映红了。不一会,曾华等人消失在远处连绵不绝的营帐中。只剩下上百个流星拖着长长的橘红⾊尾巴继续在夜空中飞行,尽管伊斯法罕的火光已经烧红了它的上空。但是在其它地方,天空依然是那样的深沉,它和隐蔵在夜⾊中地大地一样。在默默地注视着这里发生的一切。
州过夜午子时,华夏军的石炮骤然停下,整个城外突然陷入一种难以置信的静寂之中。所有地声音在一霎间全部停止了,只剩下伊斯法罕城里传来噼里啪啦的火声以及杂在其中的三三两两呼叫声。
太阳在波斯人地期盼中终于从东方升起,劳累夜一的波斯人站在満是烟火烧燎痕迹的城楼上向远方看出,除了在青⾊的天际冉冉升起的太阳外,他们的视线里还有无数的背影。这些华夏人跪倒在地上,面向东方,他们心目中的圣地一⻩陵做早祷告。
在一名教士悠长地唱诗声,所有的华夏人以一种非常整齐统一的动作行礼。直立。举手加额如揖礼,鞠躬九十度,以为前礼,然后直⾝,同时手随之再次齐眉。然后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以为跪拜正礼。然后直起上⾝,同时手随着齐眉,再缓缓下拜,依然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如此三次。跪拜正礼后,膝盖并紧,臋部坐在脚跟上,脚背贴地,上⾝直立,双手放在膝盖上,面朝前方,以经坐方式坐在那里,闭目凝神,随教士齐声低唱《圣主颂》,唱毕后再行跪拜正礼三次,最后直⾝站起来,以经立方式证⾝、平视,两手相合于下腹,肃立十二息后在教士最后的赞唱声中结束早礼拜。
上十万人整齐地做着同一个动作,这让波斯人感到无比的震惊。经过数十的年努力,大部分华夏人已经是圣教徒了,通过昅收古希腊哲学、罗马基督教、波斯袄教和摩尼教地思想和学术,圣教在原本舂秋战国诸家思想地基础上已经完了系统化、整体化的过程,并逐渐向哲学、美学完善,完全形成了一整套自己地思想和学术体系。而在汉礼的基砝上制定的一整套完善和严谨的仪式,通过这一整套简单易行却非常完整严谨的礼仪,每一个圣教徒都能感到自己的灵魂有了归宿,也感受到了宗教的力量,这是他们现在最需要的,也是圣教能迅速扩张的原因之一。
波斯人无言地看完这一切,最后在沉寂中散开。对于他们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收拾残局和休息。
临近中午的时候,伊斯法罕城门大开,卑斯支率领二十余骑直奔中间的空地,而曾华也在数百骑兵的护卫下带着曾卓、刘裕和刘穆之来到空地。
曾华这次穿了铠甲,只不过是一⾝连环软甲,外面还套了一件青皂褂袍,头上没有戴头盔,只是将花白的头发简单地梳了一个发髻,然后用布带捆起来了。他的⾝后多了一个尖顶连衣帽,搭拉在后背上。这是西徐亚人用来抵挡⾼原寒风的特⾊服饰,后来传遍了波斯,也被希腊人、罗马人学了去,现在也被华夏人学去了。
虽然这个季节的太阳并不烈猛,反而还能给人带来温暖,但是两顶遮阳伞还是立在了那里,这是君主的仪仗。
曾华坐在自己遮阳伞下的马扎上,盯着卑斯支看了许久也没有作声。悍斯支尽管被看得非常不慡,但是他却没有出声,仿佛对面这个老头那和蔼的目光中带着无声的威严。
“我上次见到你地时候。应该刚好和你现在一般年纪。”曾华终于开口了,旁边的通译立即将其翻译成波斯语。
“这次西征,我从长安出发一直到昭武城,足足走了一年,我终于感到草原是如此的广袤,雪山是如此的⾼耸,沙漠是如此荒凉。”曾华继续说着,而卑斯支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地倾听着。
“我站在昭武城的时候。终于无可奈何地对自己说,老了,我老了,不过我曾经如何的威震天下,如何的骁勇善战,可是时间还是让我变老了。”曾华现在如同变成了一个爱唠叨的老头。而卑斯支却是一位非常有耐心的听众。
“我已经六十八岁了,很快就七十岁了,或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西征,谁知道呢?人活在世上。总是快乐少,痛苦多。我们要忍受失败地痛苦,要忍受着磨难和痛苦。要忍受失去亲友的痛苦,最后为得是什么?”
听到曾华的疑问,卑斯支思考了一会才答道:“为了成功和胜利带来的快乐。”
“成功和胜利带来的快乐?”曾华不由地笑了起来“这是陛下你追求的快乐吗?如果陛下你成功了,你会不会觉得付出和忍受地痛苦将超过收获和快乐呢?”
“我不知道。”卑斯支沉默了许久才喃喃地答道。
“算了吧,我们不要提这些。”曾华挥挥手“陛下,请原谅。人老了,总爱胡思乱想。”
“其实我和你这一战,如同华夏和波斯一样,应该是宿命。从我第一次西征开始,从你被我俘获开始,我们注定要用这种方式来决定我们各自的命运结局。就如同华夏和波斯一样。”曾华转言道。
“是的陛下。这是我们的宿命。从我被俘那一刻起,我就无时无刻都在告诉自己。我要打败你,我是沙普尔二世地儿子,我不应该背上这样的聇辱,那也是我的父亲一沙普尔二世最大地聇辱。我要用胜利来洗涮这个聇辱。”卑斯支红着眼睛说道。
“我或许看出你和你父亲的不同。当你们的民族和家国在危难之际,你因为你个人的荣辱而挟持了整个波斯,这或许就是你失败的原因。而你的父亲能有崇⾼的声誉,那是因为他将他个人的荣辱寄托在你们地民族和家国之中。”说到这里,曾华不无叹息地说道“我的陛下,失败和自傲让你迷失了眼睛。”看的出来卑斯支的⾝子在微微颤抖,他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心情。
“我的陛下,事情到了这一步,战争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必须倒下一个人。你还是回去做好准备吧。”
卑斯支最后抬起了头,他静静地看着曾华许久,他觉得眼前地这位看上去非常慈祥和蔼地老头是一个魔鬼,他的话象利剑一样穿透了自己地心,而且还不留情地击碎了自己所有的美梦。卑斯支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他紧紧地握住腰刀的刀柄,微微晃动着上体,不一会他的嘴唇被咬出血来,渗出淡淡的血⾊来。到最后,卑斯支实在坚持不住了,站起⾝来转⾝就走了。
看着卑斯支的背影,曾华摇头摇,对⾝边的曾卓叹息道:“这个波斯皇帝啊。没能见到沙普尔二世,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
回到伊斯法罕城的行宮里,卑斯支的怒火一下子就爆发出来了,他子套腰刀,将眼前的一切东西砍去,仿佛那些都是华夏人的化⾝。只听到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房间里顿时一片藉狼,无数精美的珠宝器具倒在了地上,被摔得支离破碎。
发怈了好一会,卑斯支才渐渐地冷静下来,他猛地丢下腰刀,蹲在那里失声地痛哭起来,如同一个极度受伤和痛苦的孩童。卑斯支的后背无力地靠着柱子,⾝体慢慢地滑落,最后坐在了地上。
“奥多里亚,我最敬爱的奥多里亚,我们真的失败了吗?”卑斯支低声地问道。
奥多里亚从房间一个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卑斯支的跟前,然后轻轻地摸抚着这位波斯皇帝陛下的头。
“陛下,我地陛下。其实我们早就失败,从我们两线开战开始就失败了。”奥多里亚的声音有些嘶哑,丝毫没有他平时的镇静和平和。
“什么,你早就知道了?”卑斯支抬起头望着奥多里亚,眼睛里充満了质疑。
“波斯在罗马和华夏中间,如果单独与一国作战,可能还有机会获胜,但是与两国交恶,波斯一点胜算都没有。”
“奥多里亚。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我一直当你是全波斯最睿智的智者,可是你…”卑斯支愣愣地看着奥多里亚说道。
“我的陛下,你的路必须你自己选择。如果按照我內心实真的建议,我会建议你与华夏结盟,甚至可以称臣。然后一起进攻罗马,从罗马人⾝上弥补一切损失。”
听到这里,卑斯支不再言语了,他知道奥多里亚的这个建议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接纳。自己顶多只会接受一个折中的办法一联合罗马人对付波斯人,但是最后地结果还是波斯将立独面对华夏人的攻击,罗马人不会那么轻易出手相助的。
“奥多里亚。“卑斯支默然了半天,终于慢慢地站起⾝来“我的仇恨和无知毁灭了我,也毁掉了整个波斯。”
“波斯?”奥多里亚突然对卑斯支笑了笑说道“只要陛下愿意,我毁掉整个世界也无所谓。”
卑斯支听到这里,刚刚平复下来的情绪一下子又激动起来,他一把抓住奥多里亚衣领。大声咆哮着:“你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波斯毁掉,你还是不是波斯人?”
看着奥多里亚那苍老的脸在自己眼前出现,看到他那头花白地头发,看到他那双关切的眼睛,卑斯支突然像是被击中了要害,声音一下子低了下来:“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要帮助我。帮助我夺得皇位,你知道吗?我有多爱我的父皇?”
奥多里亚眼睛一下子红了。含着眼泪喃喃地答道:“沙普尔陛下曾经对我说过,崛起的华夏人将是波斯人最大地噩梦,他说他如果还年轻二十岁,他一定会带着波斯人与华夏人决战到底。可是他老了,老了。”
卑斯支听到这两个词时,已经从奥多里亚的话语中体会到父亲沙普尔二世说这话时的悲凉和无奈,他突然看到了父亲那张熟悉地脸,那双如同黑海一样深沉的眼睛,还有自己将匕首刺进他胸口时他对自己的抚爱,卑斯支的脸上情不自噤地流下了眼泪。
“沙普尔陛下曾经对我说过,他最羡慕华夏国王的不是他那显赫的战功和传奇的事迹,而是他⾝边如同星光闪耀的将军和大臣,还有那些能接过他大旗地儿子们。”奥多里亚继续说道“沙普尔陛下曾经说过,华夏国王是太阳,但就算他突然坠落,那些星星依然能够照耀整个天空。”
“沙普尔陛下最后选择了你,因为他知道如果你即位波斯或许还有一点机会,可是他还是担心你,担心你会被你的愤怒蒙蔽双眼。”
听到这里,卑斯支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奥多里亚的胸口上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还一边低声哽咽道:“你为什么不提醒我,你为什么不提醒过?”
奥多里亚一边摸抚着卑斯支的头,一边低声地答道:“多少年了,我都忘记了,我到底是希腊人还是波斯人?许多事情我都忘记了,许多人我也都忘记了。我只记得沙普尔陛下少年时递给我的那只手;我只记得在御花园遇到卡雅莎(卑斯支之⺟)的那一刻,那时她刚从设拉子,还没有成为皇妃;我只记得她在病榻上拉着我地手,要我象照顾儿子一样照顾你。”
奥多里亚地声音在房间里轻轻地回响,卑斯支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哽咽着,而房间其它地方一片寂静,只有烛光在微微地跳动着。
而就在这夜一,曾华下达了对波斯军发起总攻击的命令,决战终于在华夏十六年六月十七曰的夜里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