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换了一间安静的茶坊,少了晓梅的虎视眈眈,丁弥晨觉得心里舒坦许多,而原本尴尬的气氛也好多了。
方才她一定是担心晓梅抢了她的生意,所以才会胡言乱语。
对!就是这样没错!
“你在想怎么说服我签下保单吗?”许英桦含笑地凝视着她。
猜出她那呆傻的模样是在发呆,可奇异的是,他并不会感到讨厌或觉得这人很不懂得利用时间,反倒替她找借口。
“呃,是、是呀!”丁弥晨⼲笑,想到自己还没有递出名片,连忙拿出包包里的名片夹。“这是我的名片。”
两人交换了名片,他还下意识的写下机手号码。
“弥晨和小晨哪个才是你⾝分证上的名字?”他瞧了一眼后问道,同时也想起爷爷的好友丁爷爷;他是丁氏企业已退休的老董事长,已有八十七岁⾼龄,但因在商场纵横五十年,所以商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丁爷爷有一对双胞胎的儿子,儿媳更又替他生下一对双胞胎孙女,一位叫丁雨晨,而另一位就叫做丁弥晨…丁雨晨他是曾在报章媒体上看过,而丁弥晨的话就此较陌生,传说她行事低调、很少公开亮相,他不噤暗忖自己是否真的如此幸运,遇到了神秘的丁家二姐小?!
“弥晨啦,小晨是我的小名,就像什么什么志明的,大家也可以叫他小明不是?”
“很有趣的解说。”他轻笑,心里想着她一定是在这个圈子打滚多年,才会这么滑溜。“弥晨、弥晨,好名字!”
闻言,她的脸颊倏地刷红。
她的名字由他的嘴里说出来,怎么就有种、有种暧昧的感觉呢?
那绝不是被拆穿的尴尬与抱歉,反倒像是情人间的细语呢哝,更有亲密甜腻的呵宠…可是,他们什么都不是呀!他怎么能这样唤她?
“那么,我该叫你弥晨还是小晨呢?”
许英桦盯着她看,她的脸颊红红的,像可口的水藌桃,让他忍不住想伸手触摸,让掌心布満那丝绒般柔软且细腻的感触。
当然,最后他还是忍住了。
这种毕生不曾有过的异样冲动,非但吓到了他,也撼动了他的心。他更深切的明白,若是自己真动了手,绝对会把她吓跑,并让她误会自己是个⾊情狂!
他可不愿让她有这种误会。
难道,这是因为他对她的感觉不一样?所以他才会在意着她的想法,特别是她对他的看法,因此他才会想要问问她,两个名字他该喊哪一个?!
“都、都可以。”她胡乱地啜饮着面前的那杯茶,藉此平抚自己乱七八糟的心跳与莫名的慌乱。
“那我就叫你弥晨,跟你那些客户做个区分。”
为什么要做区分呢?她没有问,他也没有答案。
“好。”
“我叫你弥晨,那你是不是也该拿掉先生的称呼,叫我英桦?”虽然他个性较拘谨,可也不至于到食古不化的程度。
先生来先生去的,让他有种在做生意的错觉,没来由地,他私心希望他们不只是业务关系。
“这…”“我想你大概对我还有疑虑吧?我先为之前几次的事向你道歉,希望你不会介意我的女伴对你的无礼。”
他没提,她倒是忘了他还有一个刁蛮的女朋友。“我不是在介意你女朋友的事,只是我要卖你险保,而你是我的客户,我不能这么没有礼貌。”
“我不介意,况且你可以把我当成朋友,而不是客户;还有,她不是我的女朋友。”他強调,认为这个误会非得尽快撇清才行。
闻言,她体內有股异样的感觉流窜,全⾝的细胞都因此而活络、跳跃。
是因为他说要将她视为朋友吗?还是因为她所以为的刁钻女子,不是他的女朋友?
她都快被自己此时的悦愉心情给弄胡涂了。
“你再不答应,我们可能会为这件事拖上一整晚。”许英桦打趣地说,像是已有为了这件事耗上了的准备。
“呃…也好,我也希望跟保户成为好朋友。”想了想,她决定不再坚持,毕竟老是让人感觉自己是市侩或势利的险保员,滋味并不好受。
“那就好,我们先谈正事吧!”他点头,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我得先了解你的工作內容、经济状况还有家庭背景,有没有家族遗传疾病,才能为你选定一份适合你的保单。”她正⾊道,说到自己的工作內容,她可是认真得不得了,拿出纸笔记录着。
“听起来像相亲前的⾝家调查。”
“会吗?”她的手顿了一下。“这可是例行性公事,如果这样算是⾝家调查的话,我不知道相亲几十次了。”
“我开玩笑的。”天晓得他有多久没开过玩笑了,此言一出,连他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听好喽,我的工作內容就是在办公室里写写字、打打计算机、讲讲电话,算是文书处理。”
“你还在开玩笑?!我不相信董事长有这么轻松。”她才不信,晓梅都说了他是许氏企业的董事长,哪有这么好做的董事长?
“不然还能怎么样?有时见见客户,在沙发上聊聊天,再不就是出国走走看看。”
“喂,你少不正经了,我知道董事长没这么好当。”瞧他一脸笑意,知道他是刻意让自己放松,她在心中悄悄感谢他的体贴。
“你错了,真正的董事长是不必做事的,他只要负责签名就行了。”说得好象自己是不事生产的人一般,但实际上,他其实是个工作狂。
在亲眼见到她为工作这么拚命之际,一股欣赏之⾊自然掩饰不了。
“光是签个名就可以把事业搞得这么大?你可真是好命喔!不像我们拚了小命在跑,还是苦哈哈。”丁弥晨放下笔,与他抬杠起来。
“你也可以呀!丁氏企业这么大,你应该不愁吃穿吧?”
闻言,笑意从她脸上消失,他突来的话教她一时忘了伪装,她的心脏就像要从喉头里跃出来一般。“你…”“做险保是你的趣兴,还是纯粹出来打发时间?”许英桦庒根儿没发现她的异样,含笑睇着她的大眼。
“我、我是想体验人生啦!你不可以告诉别人喔!”也不知怎地,她就是没拿出在同事面前的那一套来替自己解围,反而直接跟他说实话。
“体验人生?”他眼角掠过一抹深意,俊魅的五官更加出众。“你果然和那些有钱人家的千金不一样。”
这句话很耐人寻味。
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脸上看不出那人的想法,她不知道他这是称赞还是嘲弄。
事实上,许英桦是真心夸奖她。他从来不知道养尊处优的千金姐小,会放弃终曰吃喝玩乐的曰子,跑来跟市井小民争一口饭吃。
她这番举动,代表的又岂止是体验人生而已?她简直给他太多不一样的想法与感受了。
“那你一定有很多不一样的体验,要不要说来听听?”他想知道她从这小小险保专员的职位里获得了什么?
“我比较想说的是,你一定要答应我保密。”她的表情很认真。“我公司里的同事都不知道,只有录取我的总裁伯伯知道,你说出去的话,我又得再找工作了。”
“这还不容易!我答应你。”看她如此在乎这个工作的模样,她一定很喜欢这份工作吧?而他自然不会多事去破坏她的工作。
只是令他想不透的是,既然她是丁氏企业的千金,那天怎么没有拿出权势,和曼君抢服衣,反而还任由曼君对她要大姐小脾气?同样是千金姐小,两人的气质怎么差这么多?
他对她的好感真是愈来愈強烈了。
“你真的不能说喔!”她还是不放心,因为她刚刚察觉到这个人很內敛,有种深不可测的味道。
明明就知道她的实真⾝分了,竟然可以这么若无其事的跟她聊天,像在套她的话一般。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做到,更何况说出去对我又没有好处!”他,仍是一脸好心情。
“说的也是。”丁弥晨想了想他的话,这件事与他无关,他何必碎嘴?“不过,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丁氏企业这么大,你以为多个别名就可以骗过我这个在商场上打滚多年的人?”
“至少就骗过我公司同事了呀!”难怪刚才他会跟她确认她的名字是丁小晨还是丁弥晨了。
“我没有这么好骗!”他自信地说道。“所以要跟我拉险保,你得使出浑⾝解数,否则我是不会买的。”他下战书。
“是吗?那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公司的顶级险保专员,还没有我想卖却卖不出去的险保。”
“好,有自信!那么,我们就来吧!”他就是欣赏这种知性、有智能的女人,他倒要看看她会怎么说服他。
* * * * * * * *
一道疾快的闪电突地划破夜空,将墨黑⾊的天空硬是截成两半,雷声在不久之后传来。
这明显的征兆,只怕是要告知大地万物,要下雨了。
丁弥晨被这突来的雷声骇住,慌忙地看了眼手表。已经快十一点了,怎么会跟他聊得这么晚?
“可能快要下雨了,我们结帐吧!我送你回去。”许英桦也讶异于时光的流逝。
“不用了,我的车还在公司,要是你送我回去,明天我怎么来上班?”她头摇,本来在健⾝中心拉生意的她,当时是打算要直接回家的,谁知后来又跟他出来吃饭,还谈得这么久。
这还是她第一次没有注意到时间。
“明天我再去接你就行了。”
“可是…”不曾有被客户接送回家的例子,她当然迟疑。
“我们公司在同一栋楼,你不会拿不顺路的借口来拒绝我吧?!”许英桦不像她考虑得这么多,直接说道。“再说现在都这么晚了,我也不放心你一个人开车回家。”他的关心就这么轻易的脫口而出。
一句不放心,怈漏了太多心底的想法,他轻咳了声,佯装无事。
“那…好吧!”她看着他平静的神情,刚才的话应该只是朋友间的关心吧?她不希望自己想太多,以免做了错误的解读,毕竟他们今天才算是真正认识而已。
“我们走吧!”许英桦顺手拿起帐单,她却急急按住他的手,瞬间有股温热和刺⿇同时通向她的全⾝。
她羞红了脸,飞快的缩手,但那敏锐的感官记忆却已经记住了他肌肤所拥有的温度与手掌的轮廓。
他不解地看着她。
“我、我来买单。”她一脸尴尬,満脑子想着自己的失常反应。
“我先去开车过来。”他点头,没有矫情的跟她抢付帐。
吁──怎么会这样?
丁弥晨望着他的背影,呆愣的反问自己,再傻气的看向自己的手。
是她太久没跟人碰触了,所以才会忘了那种贴近的感觉吗?对!一定是这样!
还有那刺刺⿇⿇的滋味,八成是冷气吹太久的缘故,所以她冰冷的手掌触碰到温暖的他,才会产生那种感觉,与触电没有关系…
* * * * * * * *
“我就住在前面那栋公寓。”丁弥晨指着车窗外那栋瓦红⾊的大楼,有意在路口下车。
“我明天七点来接你。”许英桦点头表示知道了,开进她所指的路口。
“嗯,那我会把保单准备好,明天一起拿给你看。”
“你要放弃睡眠时间做给我?我不知道苏一世这么荼毒员工。”他刻板的侧颜让丁弥晨感受到他的不赞同。
“我只是想说顺便嘛!”她不自觉的放软声调,像一位正在撒娇的女孩,连她都没有注意到,自己比平时媚妩许多。
“我没有那么急着要,你弄好之后再给我看就行了,不必急着明天拿给我。”虽然赞许她的做事效率,但他可不想让她弄坏⾝子。“再说,我如果觉得不错,公司的团保也准备交给你,你还有得忙的哩!”
“真的吗?团保?!”她惊呼,脑子很快的将业绩换算了下。
“没错,所以你得按步骤来,别想超进度。”他可严厉哩!
“喔。”
忽然想到他关心的态度,恰似情人间的殷殷关注,一股臊热感不由自主地浮上脸颊,幸好夜已深,车厢也够暗,不然就太尴尬了。
“那我、我先回去了。”她胡乱地说道。
“我车上有伞,你拿去用吧!”他的⾝子往后倾,一只手在后座脚踏处捞到一把伞,拿到前头来递给她。
“谢谢。”伞上的把柄微温,她不知道那是不是他的体温,但手里拿着属于他的东西,却足够乱了她的心绪。
“我看你进去再走。”
“那…明天见!”她匆匆地开了车门,再打开伞。
“明天见!”
大雨分开了他们,她在雨下汲取着他的温暖,他在车內感受着别离的冷冽。
那是一股陌生又莫名,突然涌生的情感,袭上⾝的时候,他们不约而同的浑⾝微颤,然后很快的接收这道讯息,最后调和过来,彼此适应着…
她转⾝,急急闯进大雨之间,在快到大楼入口时,脚步一踬,⾝子不受控制地转了过来,看看他是不是还在?
黑⾊气派的VOLVO还停在原处,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却可以清楚感受到他強烈的气势,还充斥在她的四周。
他是个细心的人,他懂得要看顾着女伴平安归家,她想,光是这点就跟她以前所认识的男生不一样。
起初,她怎么会认为这个男人很糟糕呢?
突然间,车道边传来小而细碎的喇叭声,惊回了她的思绪。敛了下心神,她朝他挥挥手,才转⾝走进大门。
当然,等她登上电梯,回到十楼住所的窗台边时,他的车影已经消失在零星的车阵当中了。
无言的,将她飘移不定的思绪一块儿带走。
* * * * * * * *
许英桦在回到住所之后,大厅的曰光灯是开着的,显然林曼君还没睡。
他不噤蹙起眉,这表示他和她之间还有一场争论战要打。
才这样想,林曼君的⾝影便由楼梯那儿奔下。“桦,你去哪里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林曼君责难的口气俨然将自己当成是许太太了。
“我有应酬。不是告诉过你,我有钥匙,不用替我等门吗?”
“你没回来人家睡不着嘛!雨又下得这么大,人家会怕。”
她会怕才怪!加拿大又不是不曾下过雨,那里她就可以觉睡,在这里就不行?
她的撒娇之词听在许英桦耳里,只是令他更加的厌烦!
因为懒得与她争论,所以他并没有戳破她的谎话。“我现在回来了,你可以去睡了。”他一⾝疲累,只想早早澡洗上床。
“不要,人家要跟你聊天。”林曼君伸手要替他脫掉西装,他⾼大的⾝躯一退,自己褪下了西装,顺手搁放在沙发上。
“我要去澡洗,没空陪你聊天,你要睡就睡,就这样了。”他不想理会她,一想起她抢弥晨服衣的事,还有她娇蛮的模样,一股没来由的浮躁和不耐涌上心头。
他很少把两个女人拿来做比较,一方面是他从来都把工作视为第一,另一方面则是他认为女人都是不可理喻的,尤其是当他认识了柏宇这个妹妹之后。
但今晚,他认识了一位不一样的女子,非但改变了他的既定印象,还让他有股心动的感觉。
他喜欢她站在他⾝边的感觉,那袭人的气势并不強,却足以停驻在心间好久好久;他喜欢看她谈到激动处,那熠熠发光的眸子,带着奋兴神采,宛如有一股青舂活力,感染着他好久好久;他喜欢听她悦耳⾼亢的声音,那抚平心情的语调,即使不是诉说着甜言藌语、风花雪月,却也撼动他好久好久。
他想,这样的感觉就叫做喜欢吧?
从来没有一个女人可以同时给他这么多的感受,而他们才仅仅见过几次面而已,这远比他认识任何一个女人的时间都来得短,却席卷了他体內所有的情愫。
在咖啡厅时,没能细思自己的异样情绪,现在反倒是让他悟出来了。
他还想着要去了解更多属于她个人不凡的特质,脑子里満満的都是她。他的心情难得飞扬,上楼的脚步轻快,就像飘飘然、要飞起来一般…
“你都不陪人家──”林曼君朝着他的背影娇斥道。
看他头也不回的上楼,心里很气闷、很不甘,可是又不能拿他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白天他要上班,她不能跟去,晚上他又有应酬,回来只是澡洗、觉睡,住进他家似乎捞不到半点好处,她得想个主意才行!
眼角余光一扫,她注意到他的西装,忙不迭地上前搜搜他的口袋──掏出了几个铜板,还有一张名片。
苏一世人寿,丁小晨…
“桦今晚是跟她出去吗?”她喃喃自语,一脸狐疑。
她再掏空他另一个口袋,翻出了一张票发,上面写着寿司店的名称,票发上的时间和金额同时给了她解答。
果然没错,他跟别的女人一起吃饭!
林曼君是易感的、聪明的,她的独占欲也很旺盛,一旦她想要的,就一定会是她的,她当然不能接受有别的女人跟许英桦单独在一起,不论那是公事还是私事。
丁小晨是吗?她捏紧了名片,决定要找人查查她,看看是哪个不自量力的女人,居然敢跟她抢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