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习训练就这样曰复一曰辛苦而枯燥地度过,碧珠果然发挥了她⾝为药铺掌柜女儿的长才。她认识多种草药,且略通医术,因而我们少受了一些罪。
一个月教习堪堪结束的时候,碧珠被尚食局的掌药女官领走了。而在教习中表现出一定特长的人都有了自己的归属。
我在太极殿被留用的经过早就传开,起初,大家都认为我是太后定下的人。然而,在这一个月中,太后所居的仁寿宮没有传来半点风声,更是没有一个仁寿宮的人在储秀宮出现过。于是,在之前的羡慕妒忌中,大家对我的态度渐渐转变为同情。
入进六局的宮女至少是八品的女史,有相应的待遇俸禄,因此,之前发放的宮衣碧珠没有带走,全部留给了我。随着储秀宮里剩下的人越来越少,我在屋里整理衣物准备去浣衣局报到。忽然,西院里传来嘈杂的人声,接着,人声纷涌而至,我的房门被人推开。
一个趾⾼气扬的宮女走进屋子,直视我道:“绛城裨将之女韩湘萸?”
我点头。
“宝林娘娘看上你了,赶紧拿上东西跟我走。”说完她转⾝出门,丝毫不容分说,就像是给我带来了天大的恩宠。
宮女口中的宝林娘娘想必就是兵部尚书之女,柳纯蓝,是本届秀女中风头无两的人物。我只好抱着已整理好的包裹,跟出门去。
谁知,在西院门口,我们被拦了下来。之前负责我们的教习女官对柳宝林派来的宮女道:“韩湘萸是太后看中的人,还请这位姑娘回去禀告你家主子。”
宮女看了看我,道:“采选之后,太后娘娘就一直未提过此事,宝林娘娘以为…”
“放肆!”教习女官瞪住这位宮女“主子们的想法是你们可以随意揣度的么!”
“奴婢不敢!”宮女低下头去。
“好了,把人留下,回去禀报你们主子。”教习女官放缓了语气。
柳宝林的宮女福了一福,转⾝离去。
教习女官回转⾝来,看了看我,道:“既然东西已经收拾好了,这便去吧!”然后,她吩咐一名一直等候在一旁的宮女领着我走。
秋⾊染绿,皇宮里渐渐有了萧瑟的气息。一路行走,我看见许多地方的应莳花卉摆成了四君子之“菊”而不知从何处院落里,传出桂花的香气,虚无缥缈地萦绕在清澈的空气中。
太后所居的仁寿宮位于建造在皇宮中轴的乾清宮之后,然而,我渐渐发现自己在往皇宮的西北角而去,心中不觉升起一丝疑惑。领路的宮女一路默不做声,我便也只好静静地跟在她的⾝后,暂时忍住心中的疑问。
皇宮西北角,是最低贱的宮女待的地方,浣衣局。当领我来的宮女将我交接给浣衣局的主事时,我对自己的命运有了透彻的认识。皇宮里这么多女人,谁讨了谁的欢心、谁被谁看中了,不过都是过眼烟云的事。何况,本来太后挑中我的说法就是空⽳来风。
我清楚明白地告诉自己:这当口,我能做的,就是安之若素。
晋宮里,女人很多,话题很少,尤其是最底层的宮女,每天最津津乐道的就是皇帝昨夜召了谁伺寝。而浣衣局的宮女更是从每天洗的衣裳开始讨论:这件是谁谁的服衣;那件服衣上的缺损是怎么来的;某个娘娘的衣衫是皇上新赏赐的衣料做的;这位娘娘哪天被皇上召去伺寝了,发生了点儿什么韵事…当然,这样的讨论只发生在小范围、同级别的宮女之间。
我因而得知,柳宝林是第一个被皇帝召去伺寝的,自然,她的位分在新晋妃嫔中最⾼也是原因之一。而她的宮女向储秀宮讨人未果,落得两手空空地回去,也成为妃嫔们私下议论的笑柄。只是,她爹是兵部尚书,这样的风声很快便传进了她的耳朵里,于是,在伺寝后一次拜见皇后的机会中,不知她和皇后怎么说的,是撒娇亦或是别的什么,宮中的风言***渐渐少了,皇上还晋了她的位分,使她成为柳美人。
财大气耝的柳美人的闲话自然没有人敢多说,然而,欺庒无权无势的浣衣局宮女,岂不是一件简单至极的事?
没几曰,浣衣局迎来一年两度的大清洗。所谓大清洗,即是在换季时,将有好几个月可能都不会用到的衣物清洗⼲净、做过相应的处理之后再收起来,以免虫蛀腐坏。
我第一次听说皇宮的大清洗。我原本以为宮中嫔妃那么多好看的衣裳都是穿一次就不要了——或是赏给下面的人,或是直接丢弃。现在,我才知道,有许多极为名贵的服衣还是要留着的,尤其是皇帝太后赏赐下来的更是要小心翼翼地保存。
来送衣取衣的宮女不断地出入浣衣局。
“这是赵德妃的、这是邹淑妃的、这是皇后的…这是太皇太后的…”我们将送来的服衣先按照主人的名字,再按照服衣的质地、颜⾊归类,然后分工洗涤。
分给我的是一堆薄如蝉翼的丝绢衣物。这样的服衣都颜⾊鲜艳、质地轻薄,不能用洗衣棒捶打、更不能与搓衣板擦摩,只能用手小心地一点点地搓揉掉污渍,然后轻轻地浣洗,最后,还不能劲使拧⼲,必须晾在阴凉的地方让风缓缓吹⼲。
谁都知道分派给我的是最重的活,也是最容易出岔子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