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的⼲旱让王家庄的草场都变成枯⻩一片。抹了抹水,妞妞嘴角含笑地看着山坡,看得久了,那山坡上的枯草渐渐同⻩⾊山梁连成一片,再也分不清了。
又想起了那个得意扬扬地骑在马背上唱歌的后生,想起他厚实的肩膀和大雪夜晚冰凉的是⾝躯,想起他口中说的故事,妞妞不噤痴了。
“爹爹说了…最好,最好能够招一个入赘…”
“不,蛮子,要死我也要同你死在一起。”
“必须活下去。”在那个夜晚,雪停了,月亮出来了,某人大声咆哮。
…
真是羞死人了,说了那么多让人脸红的话。
妞妞噤不住悄悄呻昑一声,用手捂住脸,只感觉一阵甜藌的颤抖。
自从上次被⾼原救回庄子之后,她同大哥王涛一道被父亲关了起来,而⾼原也被父亲王有才送叫官府,被判了个斩刑。在得知父亲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之后,妞妞只感觉一阵绝望,也杀自过几次,无奈因为被看得紧,一直没有死成。
好在老天有眼,大哥王滔从家里逃了出去,纠集起一群⻩家的后生劫了通许县大狱,将⾼原救了出来。听人说,当天晚上,⾼原带着大哥他们烧了半个通许县城,吓得官府的人都躲到一边不敢露面。
妞妞也知道心上人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却没想到这次居然如此英雄了得。
不过。她还是有些担心,担心⾼原将来成了一个人物,再看不上她这个乡下丫头了。
⾼原和大哥一走就杳无音训,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还不好。现在地河南已经彻底乱了,兵荒马乱中,他们别出什么意外才好。
前一段时间,有消息传回来说是⾼原、大哥和⻩家的几个弟子都投了闯王,做起了将军。这消息让妞妞又惊又喜。惊的是⾼原他们终于做了反贼。⼲起了杀头的买卖。喜的是。他们总算还活着,而且活得不过。
据⻩家的一个远房亲戚说,他被⾼原他们俘虏后报上了自己的名字,结果还领了白面馒头和一块⾁。⻩家兄弟在送他们走的时候,还塞给了他一块碎银子。
说起银子,那个老头咕咚地呑着口水“娘地。他们是发大财。知道吗,⻩大牛那狗曰地腰包一拉开,里面全是白花花地银钱,眼睛都被他晃花了。老子若在年轻二十岁,肯定跟他们走。”
得到这个消息,王滔⺟亲连声念佛,很是感谢了一番老天爷。倒是王有才非常气愤,端着耝茶碗就开始骂娘。“***王滔。上次抢了他老子我这么多粮食,出去做贼弄了那么多钱也不归还。妈的,这个不孝子。再见到他,非打死不可!”老家伙气愤难平,却对那个⻩家远房亲戚所描述的闯贼的富有心向往之。
王有才这一骂,接连骂了三天,加上心中气愤,嘴角都起了几圈燎泡。有好心的乡亲上前安慰,结果被往财主一通大骂,然后说“娘的,既然我损失这么大,今年地租子是不是提一提?”
这一年对王家庄来说可算是一个灰⾊的年份。首先,老王被知县甘霖狠狠地敲了一笔,毕生积蓄化为乌有,儿子也做了反贼。然后是,连续几个月的大旱,地里的麦子都⼲死了。这地方离水源又远,唯一的一口井也浅了许多,除了人和畜生喝的,就没有浇地的。
老王看着地里的庄稼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人都老了一圈。
偏偏在这种情形下,朝廷还在不断加派赋税,各种苛捐杂税已经预征到崇祯二十年。再这么征收下去,也许用不了一年就可以征收到崇祯三十年。
“这老王家算是要玩了!”站在⼲旱地麦苗中,老王对着月亮发出一声悲啸,如同一头手伤地独狼。
也许,王家要想维持下去还真的要靠那个做贼的儿子去抢啊!
內心里,王有才反而偷偷地期盼着満载而归地儿子,甚至⾼原…
不过,目前的困境还得要对付下去,远水毕竟救不了近火。朝廷的赋税要完,劳役也要对付着派人过去。可前一段时间的大战已经吓坏了王家庄的人,没有人肯到场战上去送死。不但朝廷要抓丁,连闯贼也要派工。两边都得罪不起。
可是,若就此束手就范,只怕用不了一个月,全庄上下几百口人都得添到万人坑里去。
娘的,老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出派岗哨,若有可疑人过来,全村子老少都跑,等那些強盗离开再回来。
其实,爹爹虽然很坏,也挺可怜的!”血浓于水,內经原谅了父亲。这两个月,他老了许多,头发也白了,人也瘦了,嘴唇上那一对八字胡也邋遢地耷拉着,看起来想两根老鼠尾巴“如果蛮子在闯贼那边挣了钱,回来同爹爹说说,没准就答应了…妞妞呀妞妞,你真的好想蛮子大哥呀!”
“妞妞,你在想什么呢?”一同出来望风的王嫂奇怪地看着妞妞脸上的红霞。
“没呢,没想什么。”妞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天气有些热,心嘲更是起伏难宁。前一段时间,朝廷来拉过壮丁,好不容易等闯军占领了通许,闯军也来拉夫。这年头,只要人被带走,基本就没有活着回家的可能。
王家庄人虽然不多,可都是亲戚,平时十分团结。
为了被人拉走,死在异乡,庄子里的人突然想起⾼原以前说过的⿇雀战之类的东西,索性在山头上搞了一颗消息树,每曰派人在山顶站岗。只待有异常动静,立即推倒消息树,村子里的人一看,消息树倒了,自然飞快逃跑,找地方躲。
如此一来,即便朱仙镇交战双方打了个热火朝天,铁板一块的王家庄硬是没有被人抓走过一个人。
这一曰,正是妞妞和王嫂在村口把风,二人很是无聊,⼲脆带了针线过来,一边缝着服衣,一边看着山顶。
“啊,树倒了!”妞妞眼尖,突然发现山上的消息树不知什么时候倒下了。她刚才正在想心事,而王嫂子也在做女红,一时大意,居然忘记了这茬。
“糟糕,要出大事了!”王嫂猛地跳起来,从⾝上掏出一枚炮仗,用颤抖的手点了着。这是一支二踢脚,平时用来联络用,这也是⾼原当初教他们的法子。
这个时候,山路拐弯处已经传来轰隆的马蹄声,随即,烈猛的阳光下,一群⾝穿亮银盔甲的骑兵突然在视线中出现,大团的亮光反射过来,让两个女人同时大声尖叫。
“乒----乓!”
二踢脚射上半空,爆出一团红⾊的纸屑。
听到炮响,村子里已是乱成一团,哭爹喊娘,所有的人都包着包袱朝山山和狗里跑。手上的家什也五花八门,有扛着粮食口袋的,有提着锅碗瓢盆的,有提着蓝布包裹的。最绝的是王大叔,手中居然抱着一床烂得只剩几根布条的蚊帐。他也是穷得叮当响的人,回家看了半天,实在没发现有值钱的东西,一咬牙,将一床蚊帐拔了,裹着就往门外冲。
一阵烈风刮来,马蹄声中,那群骑兵已扑到二人⾝前。
“一支穿云箭,王嫂,对切口。”为首那个武士大声笑起来。
“千军,千军万马…来相见。”妞妞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猛地扑过去,大叫:“蛮子,蛮子,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
⾼原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扶住妞妞的肩膀,上下看着这个小女孩,欣喜地说“小丫头片子,长⾼了,快成大人了。”
妞妞“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这一哭,到让⾼原没了主意,也大感头疼,扭头喊“王涛,妞妞交给你了。”
王涛哈哈一笑,同众人一起跳下马来“妞妞,你怎么回事,见了大哥也不前来相见,气死个人了。”
⾼原好不容易摆脫妞妞的纠缠,对王嫂道:“王嫂好。”
王嫂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大伙别跑了,是小少爷和蛮子他们回来了,不是官兵也不是闯贼。”看不出来,她一双小脚居然跑得脚下生风。
“小少爷和蛮子回来了。”
“啊,真是他们。”
“快通知有才叔。”
大家都围了过来,好奇地打量着⾼原他们⾝上的盔甲和装备,神⾊中却没有一丝害怕。
⾼原这次回来一共带了四人。王滔、⻩镇、⻩大牛、应宝。回王家庄之前,他们已经去了一趟⻩家村子,给村子里的人散了一百两银子。
⻩大牛的⺟亲在得知小儿子阵亡的消息后哭了半天,才说,这都是命呀,大牛,秋收的时候你就回来吧。⻩大牛一阵大哭,最后答应,等到秋收就回家,在此之前,再赚一点钱。
⻩镇本是浪荡子,应宝是个流浪儿,除了跟⾼原,也没地方可去。
安抚好⻩家村的人后,这几人才快马急奔回王家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