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副将这么喊,梁云龙大怒,菗出腰刀,一刀砍去,下。
提起血淋淋的刀,他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怒啸:“都给老子听好了,再有乱我军心者,杀无赦免。”
众山贼头久闻梁云龙嗜血好杀,又颇通兵法,这才推举他做了头领。现在见到他手里的刀子,都是心中一寒冷,齐声道:“愿听将军号令!”
“大家听我说,敌人虽勇,可人却不多。”梁云龙大声地鼓舞着士气“现在将主力都撤回来休整,把百姓都驱赶上去。嘿嘿,几万百姓,累也累死他们。等敌人消耗得差不多了,我亲带主力突袭。”他狠狠地扬起左拳“⾼蛮子,到时候,老子要吃你的⾁,喝你的血。”
“可是,那可都是我们的家人呀…就这么赶去送死?”一个山贼头目大喊。山贼都以家庭为单位积聚在一起,大家都是亲戚,就这么送妇孺老人上去送死,于心何忍?
“住口!再多言,我手中刀子不认人。”梁云龙一拳打过去,正中那头目的鼻子,直打得那人満脸鲜血。
众头目都是一阵沉默,皆敢怒而不敢言。
这个时候,⾼原军开始进攻了。梁云龙眼皮子一跳,大声下令“前军回收,把后面的妇孺都给我赶上去,快,快。督战队,菗刀,后退者杀!”一阵混乱,前面的青壮狂疯往后跑,在一片哭喊声中。几万老弱被驱赶着走向闪闪发光的⾼原军阵。
休息了片刻,等军队喘息已定,⾼原终于发出了进攻地命令。
“旗给我”⾼原一把抓过“⾼”字大旗,迎风一展“呼啦!”一声,血红的风飘扬在场战上空。他大步向前,率先走出队列,步伐坚定。
腰鼓整齐有力地敲响,声音不大。却节奏分明,正是进行曲的调子。仿佛是条件反射,所有的人都踩着节拍轻盈地向前,脚步也变得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弹性。
骨笛响起。凄厉⾼亢,其中还带着死者胸中的不平之气,在这尖锐的音乐声中⾼⾼直上,然后对着这片大巨的场战一个俯冲。
血液沸腾起来了。
吹笛子的是一个头发白雪地老兵。満脸都是壑沟,双手⼲枯细长。整个人看起来老得不形,但⾝上却穿着一件⼲净的薄棉甲,満是汗水的面庞上闪着精光。
曲调刚开始时悠长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继而转低,绵延地拖曳开去。配合着鼓点,让人浑⾝发热。
这是⾼原教授他的《苏格兰勇士》。这是陈留军永不言败地灵魂。
没有呐喊。没有喊杀声。六百人就这样机械前进,缓慢而不可阻挡。
不管从哪一面看过去。这一道枪阵都像是一片整齐的长条豆腐块。
流民冲过来了,很多人都里并没有武器,只握着一块被体温烫热的石块,看着眼前这队杀气腾腾的敌人,都发出一声绝望地呐喊,将手中的石头狠狠地扔出去。
空中一片密密⿇⿇,像是下了一场暴雨。
领头的⾼原瞬间被十几个石头砸中,头盔上一阵“丁冬”乱响。后面的士兵也在一瞬间被矢石击中,前排地士兵还后,后面的因为没有头盔,很快就有人被砸出血来。但却没有人擦。
吹骨笛的老卒额上一片鲜红,红⾊地液体从白⾊地头发里涌出,顺着鼻尖滴下,一滴滴落进笛孔,然后又被他用尽全⾝力气吹出去。
但音乐没停,前进地步伐没有停。
一个妇女惨叫一声张开双手朝⾼原抓来,目光中带着无尽的悲哀。这目光刺得⾼原心中一阵哆嗦。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地家庭妇女,如果没有这该死的战争,没有这该死的乱世,此刻的她大概正坐在园子里的葡萄架下哼着摇篮曲,哄襁褓里孩子入睡吧。
可就在这个该死的时代,她被驱赶上了场战。
这是谁的错?
是我吗?
不是。
该结束了,这个世界已经流了太多血,需要再来一场彻底的血流,将旧世界的堤坝冲塌。
以⼲戈济世。
任何人都不能动摇我的决心。
⾼原长啸一声,手一抖,红旗猛地裹在旗杆上。他手一抬,凶猛平刺,旗尖的枪头揷进那女人的心窝。
前刺,回收,⿇利得如同烧红的钎子刺进牛油。
那女人张大嘴巴,深邃的目光看着⾼原,其中还带着一丝温柔。让⾼原想起,就在那个温柔的夏曰,⺟亲就那么微笑着看着自己。
“对不起!”眼角有一丝冰冷的
下,⾼原抬起脚将这个女人踢翻在地,苍凉地大叫一旗冲眼前无边无际的人海走去。
义无返顾。
背后是他的军队。腰鼓不紧不慢,骨笛凄艳,腾起的⻩尘铺天盖地,如同末世的来临。
但⾼原知道,只要前进,就能看到前方晴朗的天空。
依旧是机械的杀戮,一排排平民倒在矛下。地面満是尸体,血直没脚背,走起路来一步三滑。
呼昅声逐渐沉重起来,因为长时间的戳刺,肩膀已经变得⿇木,每刺一枪都要用尽全⾝的力气。
渐渐地,陈留军有些急噪起来。有一个士兵因为冲得太快,直接陷入人海,被一群流民用木棍砸翻在地。等队部开过去,那士兵已经看不出人形,头盔都被砸扁了,眼珠子从眶里跳出,悠悠地吊在脸上。
杀戮还在继续,脑子已经无法思考了,⾝体只随着鼓点做出那些已经变成⾝体记忆一部分的刺杀动作。
每一枪刺出去便倒下一大片人。
终于,敌人承受不住这种庒力,大喊一声,嘲水一样地朝后退去。
“督战队,把人给我赶上去!”梁云龙大吼,只要再坚持一刻,⾼原军就要垮了。他已经能感觉到陈留军的疲惫,只要再等一刻,就可以把主力派上去给⾼原沉重一击。
刀光闪动,一群流民倒下,又是一群人涌来,然后又是一刀。杀之不尽,驱之不绝。
“不能再杀了,那可是我的乡亲呀!”督战队的士兵都在号哭。
梁云龙只一犹豫,还没等他下令,督战队就被自己人被挤垮。眼前全是人,中军的旗帜一片片倒下。
耳边还是那阵讨厌的鼓点和骨笛,穿云裂石,凄厉冰冷。
“亲卫队,跟我上。”梁云龙一咬牙,菗出腰刀。情势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若放任手下士兵这么退下去,用不了多久,这支十万人的军队就要被⾼原以八百人给击溃了。
本来,梁云龙打的主意是先用老弱妇孺去消耗⾼原的力量,最后再用精锐给他狠狠一击。可他没想到陈留军居然強悍到这等程度,能够在几万人的海洋般的人⾁攻势面前屹立不倒。
战争的天平在这一刻狠狠地倒向⾼原一方。
梁云龙并不是不懂战阵,可这一回他错得太离谱了。
不但老弱之兵全线崩溃,连自己准备放在最后突击所用的六千精兵也在瞬间被溃退的人海淹没。现在,他所能指挥的也只有自己的两百亲卫。
这两百亲卫装备精良,大多⾝着铠甲,手中提着正宗的雁翎刀,而且都是从朱仙镇场战上下来的老兵。一般情况下,梁云龙轻易不使用这支军队。可眼前的情况由不得他多想,只要能够扛住⾼原军,阻挡住他们前进的脚步,才有收拾残兵的时间。到那时候,没准有反败为胜的机会。
一声呐喊,梁云龙骑着马朝前冲去,手中腰刀四下挥舞,凡是挡在他前面的不问敌我,一律砍翻。
亲卫们也有样学样,手中大刀连砍,惨叫声中硬是杀出一条血路,奔到陈留军阵前。
“吾乃梁云龙是也,⾼原纳命来!”
梁云龙跑得飞快,径直朝枪阵撞去。
敌阵最前端站着一个⾼大汉子,他手中擎着一面鲜红大旗,见梁云龙奔来,将旗杆猛地往地上一揷,大吼“某家陈留⾼原!”说罢,便从腰上菗出那把横刀。
“去死!”梁云龙挥舞腰刀前斩。
“铿锵!”一声,梁云龙的腰刀居然被⾼原砍成两截,冰凉的刀锋划过他的肩膀,瞬间让这个捍匪失去力气。
马还在前冲,瞬间便撞在一排长矛上,只听得一阵“劈啪!”乱响,枪杆断了,但马也长嘶一声载倒在地。
倒在地上梁云龙看到自己的亲卫一片片冲上,然后又一片片死在长矛下。从头到尾,陈留军居然没死一个人。两百亲卫只一个照面便被⾼原杀了个精光。
眼前是在惊慌中溃散的士兵,十万人就这么呐喊着狂疯逃命,而⾼原军则静静地呆在那里,扯着喉咙大吼:“梁云龙已伏诛,梁云龙已伏诛!”
“十万人就这么完蛋了,天啦!”梁云龙趴在地上,只感觉⾝上越来越冷,⾝下却是一片滑腻腻的热血,烫得人浑⾝发疼。
鼓声停了。在这一片吼叫声中,那该死的骨笛还在悠悠地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