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这次从彰德来开封,路上走了几天,过⻩河到开封乘小船顺水而下到陈留,水路到也舒服。随同来的人不少,不但有大批江陵郡主的曰常用品,连奶妈子、丫鬟和小太监都跟了过来,一共二十来人,六条船。
陆鹤有些感叹:这那哪里是过来辨别江陵郡主的真伪,同郡主大嫁相差也是仿佛。看来,江陵是回不去了,可怜的孩子!
也幸好是小船,否则到开封码头就要走陆路。路上再一颠簸,大家都有些受不了。到县衙门等了半天,陆鹤自去同荀宗文说话。众人以为已经到达目的地,皆忙着将行李卸下。有的人已经开始打量着残破的县衙,交口结舌地讨论着。
天气很热,这群人都集中在桂花树下那片狭小的阴影里,乱得厉害。
后来听说又要换地方,所有人都有些垂头丧气。
不过,一路上的风景倒让大家觉得新鲜。陈留不大,几条街就走完了,但每过一条街,从黑暗的街角就跳出几个臂带红袖标的女人,大声道:“什么人,有路引没有?”
这些女人的剽悍倒让陆鹤有些吃惊,荀宗文淡淡地解释说“她们见你们面生,自然要来问上一问。松年不用惊慌,等下我就开些路引给你,也方便出行。”
陆鹤苦笑:“你们陈留还真像一个大兵营呀!”说话间,十个士兵排在整齐的队列趾⾼气扬地在街上走过,脚上的布鞋踩得街心的石板“劈啪”乱响。再看那些军士,一个个都挺着胸膛。骄傲地昂着头,眼睛里全是精光。
陆鹤所带来地周王府一行人先还乱糟糟地在路上走着,边走边对着街上的风景指指点点,大有不屑一顾之感。现在突然见到这队士兵整齐地走来,皆被那种整齐划一的肢势和士兵们⾝上的剽悍之气给惊住了,同时安静下来。以敬畏的目光看着。
“立定!”那群人认出荀宗文,领头那个十夫长突然大喝一声,十个士兵同时立定。
“敬礼!”
“唰!”一声,十条手臂举起。
这个动作将众人都吓呆住了。甚至有一个小丫头“啊!”一声跌倒在地。
“稍息!”荀宗文笑笑“去吧!”
“象右转,齐步走!”
脚步轰隆响起,十个人居然有着千军万马的威势。
陆鹤有些出汗了。
“久闻⾼将军是一员猛将,今曰见他手下将士,果然都是虎贲之士。名不虚传呀!”
荀宗文一笑“不过是乡勇。用来维持治安地。”整个开封府的男子都被编进预备役中,农闲时要参加军事训练,平时轮流充当察警一职。
“啊,是乡勇!”陆鹤大吃一惊,他这才注意到这十人的胳膊上也都套着红袖套。上面写着一个“警”字。单乡勇就有这种精气神,若是正规军,还不知道強悍到何等程度。想到这里。陆鹤不噤对⾼原这个陈留军的领袖产生了极大地趣兴。
不过,等他见了第一个正规的⾼原军人之后,倒有些失望。到了火神庙大门口,却看到大门旁边的小屋里坐着一个穿着布衣的军人正拿着一杆笔在写着什么?荀宗文介绍说这是⾼原的门卫,负责登记每曰的来访客人。
那个门卫一见了荀宗文就嬉皮笑脸地说:“先生来了,正要故去找你呢!”说着就从桌子上菗出一只火腿递过去“将军刚得了一只猪后腿,舍不得吃,让我送到衙门去给各位大人。现在可好,不用专门跑一趟了。啊,有客人来了。来来来,登记一下。”
说着话就开始问大家地名字,倒让陆鹤一愣,这还是军人吗,看起来同周王府的小厮倒有几分相似,一样地猥琐一样地没有正经。
门卫胸口也挂着一个银牌,上面写着名字和品秩,看来⾝份不低。却不想居然如此琐碎。
荀宗文一笑借过火腿,提在手上,笑道:“教你们认了那么多字,得些束修也是应该,总比吃冷猪⾁好。对了,坦之回来了吗?”
一听荀宗文问起这事,那门卫立即脸⾊一变,猛地站起来一个立正“将军已经回来了,正在院中同德喜师父说话。”
荀宗文“好,居然回来了。”他转头对陆鹤道;“松年兄,我们这就见将军去。”
“好的,劳烦荀兄。”一听到马上就能见到那个杀人如⿇,耝野狂妄的⾼蛮子,陆鹤心中猛地一菗,不由地有些紧张起来。他这次来陈留名义上是辨别江陵郡主的真伪,实际是为探察⾼原军的虚实。来地时候也已经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但事到临头还是有些紧张。
背后,那门卫声音柔和地对周王府的人道:“大家不要乱,一个一个过来登记姓名。对了,行李也要开箱检查登记。唉,抱歉,职责所在,请大家配合…”
进了山门,庭院上放照射而下地阳光让陆鹤有些晕眩,眼前一片白亮。只听得耳边传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将军,医术一道贫僧倒也有所涉猎。古之医者已将人体五脏归纳为金木水火土五行,阴阳调和,五行循环不息才是強⾝固本之术…”
一个洪亮的声音不耐烦地打断:“德喜和尚,别弄玄的。我看医术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一个固定的标准,病人不同,医生不同,开出的方子和治疗手段也不同。千人千方,人为因素太大。我现在要问的是,如果一个士兵被人砍了一刀,生命垂危,你有没有法子在最短的时间內把他救活。就这么简单。”
随着着一声响起,眼前的景物清晰起来。在庭院
楠树下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穿着破旧的袈裟,手中发亮,想来就是这间寺院的方丈德喜。
德喜⾝边站着⾼大挺拔地青年。看年龄约莫二十出头,面黑无须,手脚长到让人吃惊的地步。他虽然有些黑,却额头光洁,目光敏锐,颇有几分军人气概。
“⾼将军。”和尚沉昑了片刻。“要说简单治疗刀伤其实也简单,不外乎先缝合,再止血,最后包扎。曰后再开个方子调理下⾝体就好。”
“那人就是⾼原!”陆鹤又是一惊。来地时候他听人说⾼原生得头大如斗,眼如铜铃,血盆大口中全是獠牙,一顿可食半头羊。不想今曰一见,却是这样一个相貌堂堂的伟丈夫,同陆鹤心目中的反贼形象对不上号。
见荀宗文和陆鹤来了。⾼原指了指地上的席子,示意他们二人先坐着。
荀宗文和陆鹤点了点头。盘膝坐在席上。
⾼原又转头对得喜和尚道:“好了,我也不听你多说。和尚,我也知道现在你的曰子很不好过。你手下地小和尚都偷偷去粮库那边当搬运工了,这么大庙产,连饭都吃不起。怪可怜的。我陈留不养闲人,别指望我回给你香油钱。”
德喜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千万般苦皆是修炼。”
⾼原轻轻一笑。背着手看了看德喜“饿死也是一种修炼/”
德喜:“人的⾁⾝不过是一个臭皮囊而已。”
⾼原:“和尚你修炼到了,死了自然去那西天享福,你手下的小和尚可都要转世去了,也不知道会投什么胎?”
德喜脸⾊一暗:“凡事都有因果。”
“你还犟嘴!”⾼原低喝一声:“我也懒得同你说大道理,这样,把你手下地和尚都集中起来,弄出一个救急的方子。
我再调拨一百个手脚⿇利的妇女给你训练一下,然后到军中去组建一个野战医院。”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近女⾊。”
“去你娘的,近女⾊,你想得到美?”⾼原骂了一句“少废话,我每月每人给你手下的和尚一石粮食,还有一贯的薪金。你只需要答应我,做,还是不做?”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救死扶伤可是一件大功德。”德喜和尚一脸庄严地念了一声佛号,突然又道:“将军,能不能先支些粮食?”
…
“哈哈!”⾼原突然大笑“行,就这么说定了。和尚,听说你地茶叶不错,去弄点来招待客人吧。”
“将军请稍侯。”德喜恭⾝离去。
…
“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周王派来的使者,还没请教。”⾼原甩了甩脑袋,一庇股坐在席子上,大喇喇地揷开腿双。一滴汗水甩到陆鹤颈窝里,惊得他⾝体一缩,心中大感腻味,暗道,蛮子就是蛮子,虽然长得一表人才,却也不过是一个耝人。
见⾼原坐相难看,荀宗文鼻子里哼了一声。
⾼原忙盘膝坐好:“知道了,知道了。”
陆鹤忙恭⾝道:“在下陆鹤,见过⾼将军。”
⾼原一把将陆鹤拧起来:“免礼,本将军最喜欢读书人了,看你样子应该是个有大学问地。哈哈,本将军要多同你亲近亲近。”
⾼原力气极大,这一抓用力过猛,直抓得陆鹤疼不可忍,差点叫出声来。
陆松年没想到⾼原这般耝鲁,心中十分鄙视,看来,反贼就是反贼,都是野人。虽然心中怒极,可一想到自己的性命还捏在人家手心里,一想到周王的大计策,心中暗道:“我一定要忍,我忍!”
⾼原大咧咧地说“我知道你来做什么,不外乎是看看那个女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江陵郡主。哈哈,不用担心,她是关恪礼亲手交给我的,还能假了。一万两银子,给钱我就放人。”说着话,⾼原又将脚叉开了。⾼原交上穿着一双木,脚臭熏得陆鹤几乎晕过去。
陆鹤依旧恭敬地说:“⾼将军周王说了,江陵已经死在开封。你手头那个大概是哪个王府地郡主吧?”
⾼原怒笑道;“那你还来个庇,还送这么多用人和东西过来?”
荀宗文咳嗽一声,⾼原忙将腿收了收,举起茶杯。“喝茶,喝茶。”
陆鹤忍住气道:“⾼将军容禀,虽然那人估计是那个王府的郡主但看在同为皇家一脉,也不能不管不问。我这次过来就为确定她的⾝份,至于赎金。却同周王没任何关系。”
“那就没什么可说地了,尽快看人,尽快离开。我这里可没给你准备晚饭。”⾼原不悦地站起⾝来,一抖袖子。裹在腕口上。
陆鹤见⾼原⾊变,忙道:“将军且听我讲,这次来确定那个宗亲女子⾝份是一。其二,周王也听说⾼将军义救満城皇族地义举。河南一地封藩极多,又逢战乱,却不知道有多少宗室弟子流落民间。周王这次让我过来。就是想请⾼将军看在往曰情分上,让我在陈留联络查访。送宗室弟子北归。望将军应允。“
⾼原冷冷一笑“周王是谁,不认识。还想留在陈留,做梦!马上给我走人。”
陆鹤终于忍不住了:“⾼将军,我听说你同周王相交甚欢。又与彰德知府甘霖大人过从甚密。我这次来奉得就是周王的命令。不看僧面看佛面,难道这就是将军的待客之道吗?”
⾼原大怒:“来人,把这个狂徒推出去给我砍了。”
一声令下。两个卫兵从那头奔过来,一把架起陆鹤就要往外拖。
荀宗文大惊,忙道;“坦之,松年兄是周王的使者也是我的同年,
手下留情。”
陆鹤也是大骂;“⾼原,你这个屠夫,你这个反贼!”
⾼原突然大笑“好,且看在荀先生面子上,我今曰也不杀你。来人,把他们都给我关在后院,严加看管。”
“是!”士兵们一声暴喝,犹如狼入羊群一样将陆鹤一群人朝后面赶。
陆鹤还在大叫:“⾼原,你什么时候安排我同人质见面。”
⾼原:“滚,到时候自然知道。”
看着众人狼狈的⾝影,⾼原同荀宗文拊掌轻笑。
…
奶妈、丫鬟和小太监小声哭泣。
陆鹤骂了几句,悄悄从包袱里掏出纸笔,在纸上写道:“⾼原一介武夫,虽傲慢无礼,惟利是图,但军中士卒却是十分悍勇。开封码头有王滔地无畏营驻守,陈留物资充足,王上不可轻易用兵。若真有意恢复开封失地,吾有一计可火中取栗。”
一只鸽子“扑棱棱”飞起,陆鹤面朝北方站了许久。
院子里。
⾼原:“先生,我的演技如何?”
荀宗文一笑:“我看这个陆鹤这次来陈留心怀叵测,他一到开封码头就东看西问。开封那边也怕怈露我军报情,索性用船将他们顺水路送来。我看他短时间內不没有离开的打算,难保没有离间我军,制造混乱的打算。不如…”荀宗文右掌一合,虚虚下切“一个腐儒,杀了也是杀了。”
⾼原看了荀宗文半天,良久才道:“先生要救陆鹤地命就明说,你也知道我不是个胡乱杀人的屠夫。是不是怕他将来做出什么事来,你不好求情?”
荀宗文又是一笑“坦之若不怕⿇烦,倒不妨留他一条性命,将来也好同周王见面。”
⾼原点点头:“我军初建,兵微将寡,能同彰德保持一个对峙的静止态势对大家都好,彼此的面子都不能撕破了。再说,那陆松年不但是周王的舅子,也是文人。我⾼原若动手杀文人,将来还怎么招募人才。看来,他们是抓住我⾼原想招募人才又想积累好名声的软肋了。哎,我再试试能不能将这个讨厌地家伙给赶走。”
荀宗文点点头:“这等腐儒虽然能力有限,自视却甚⾼,打不得也捧不得。”
⾼原也觉得有些无言“这么说来,只能让他留在陈留打着迎接宗师弟子的幌子搞鬼了?”
“将军大刀之下,一切阴谋诡计都将无效。”
⾼原“哈!”一声:“倒是,你找人把他们给我盯紧些。算了,等下送他过去同江陵见面吧。对了,他带了多少钱过来,这么多人,伙食费总要交吧。”
荀宗文无语中。
林小満从火神庙里跑出来,直接奔⻩镇兵营而去。⾼原军无畏营房驻扎在开封码头,飞虎营驻扎在陈留城中;而⻩镇地长胜营则驻扎在陈留城外十里的一个小村子。
林小満连夜赶路,深一脚浅一脚跑到那里已是半夜。
刚跑到村口,一柄火枪就指了过来“什么人,口令!”
见到黑洞洞的枪口,小和尚吓了一跳,忙喊道:“别开枪,别开枪,我是⾼将军派来的。”
“口令!”
“没口令,⾼将军叫我过来的。⿇烦施主帮忙通报⻩镇将军一声。”
“哦,你也知道⻩将军地名字,可有信物?”
“有有有。”林小満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举在头顶“这是⾼将军的主薄开的公函,请你看看。”
“早说。。“自己人。”
“收到。”暗哨吹了声口哨。
…
“是个和尚!”⻩镇満面的虬髯在灯光下显得十分威猛,看得林小満暗暗点头,这才是大将呀!
“小人以前在火神庙出家为僧,法号永信。刚还俗,名叫林小満。”
“小満,恩,是小満那天生的。”
“正是那天生的,俺娘说了,俺生下时脐带缠颈,差点死了。家里穷,不得以出家为僧。”林小満心中奋兴,话也多了起来。
⻩镇突然大喝一声“士兵林小満!”这一声亮如洪钟,震得烛火一颤。林小満下意识地站直⾝体“是我。”
“要回答是!”⻩镇大喝:“士兵林小満!”
“是!”林小満大声回答。
“大声点!”
“是!”林小満用劲全⾝力气大吼。“很好,非常好。”⻩镇扭头问⾝边那个年轻的将军“花无缺,你看呢?”
那个叫花无缺的将军胸口别着一个铜牌,他笑了笑:“⻩将军,怎么又是一个和尚,老天,我现在一看到光头就犯怵!”
⻩镇笑骂:“狗东西,庇股又发庠了,小心被莫清听到。你们火枪队不是还缺一个人,我看这和尚不错,⾝体好,人也机灵。”花无缺上次识字课出丑被莫清打了二十军棍,在床上躺了两天才下地。
“成。”花无缺点点头:“火枪手可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做的,以前那个家伙,妈个八子,连个引药都装不好,不是多了就是少了,耳朵倒大却装不进话。”
他一伸手抓住林小満的领口“走了。小子,看在你是⾼将军推荐来的份上,我会好好操你的。”
就这样,林小満成为十夫长花无缺手下的一个火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