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我们这就回家吗?”小姑娘张着双臂对着镜子穿上周王送来的新服衣,江陵郡主在一刹那恢复成以前那个长在深宮中无忧无虑的美丽女孩。几个宮女端着大铜镜随着她的⾝体来回移动,一个小丫头因为跟不上她的步伐,脚一软,摔倒在地上。
“咯咯!”江陵郡主的笑声笑小鸟一样清脆。⾝上,淡红⾊的丝绸像是一片云,又如一渠轻柔的流水。随着她纤细腰枝的旋动,上面的花鸟就像是浮在半空:“真漂亮呀,这件服衣是江南制造局纺的吧?”
“正是宮里赐下来的。”陆鹤神⾊一暗,強笑道:“郡主容禀,你现在还不能回彰的德同周王团聚。你也知道,你现在是⾼蛮子的俘虏,要想从他手里将你赎回还需要一点时间。首先得到确定你的⾝份,然后商谈交换条件。陈留到彰德路途遥远,信使往返也需要一个过程。”
“什么!”江陵郡主突然发作,一把夺过宮女手中的的铜镜扔到地上,怒道:“舅舅,这个鬼地方我是一天都不想呆下去了,⾼蛮子要钱你给他好了。只要能让我见到父亲王就好。”
众宮女惊得同时跪在地上“郡主恕罪。”
陆鹤一挥手示意众人退下,温言劝道:“江陵,你也不小了,别耍小孩子脾气。这事真的急不来。”
“那么,我什么时候能够回去?”江陵声音大起来。
“这个…也许再等两个月吧。”
“什么,两个月?”江陵的声音又尖又利,突然放声大哭起来:“舅舅,我不要等两个月。这段时间你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曰子…那个⾼蛮子。那个⾼蛮子好生无礼…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陆鹤听得心头大惊奇“⾼蛮子对你怎么了?”来得时候他已经有不好的预感,进火神庙之后又听说⾼原也住在这里,心中更是一凉。明朝宗室女子落到闯贼手里地下场所有人都知道,还好江陵非常美貌。否则…陆鹤不敢想下去。
江陵劲使地踩着地上那只铜镜,眼泪长流:“还能怎样,还能怎样…舅舅,你快带信给父王。让他带兵过来救我,顺便将那个⾼蛮子碎尸万段。他说要放我回去的,他明明答应了我只要彰德来人就送我回去。这个出尔反尔的反贼!”她咬牙切齿“不行,我马上去问他。”
陆鹤也是目中含泪心中微叹,江陵啊江陵。只怕你现在还不知道回不了彰德。就算回去了,你还能见到周王吗?宗室女子失贞不殉节。传了出去周王的面子往那里搁?只怕人前脚刚一回到彰德,后脚便是一尺白绫送了过来。
明朝人对妇女贞洁看得极重,宗室女子很少有落到起义军手里的,大多在城破时杀自求仁。崇祯十五年京北城破时崇祯皇帝手持宝剑将公主杀了个精光,以免让她们落得闯军手里受到玷污。
陆鹤可以肯定。江陵若回到彰德,只怕也是一个悲惨的下场。
做为她地久久,陆鹤当然不愿看到这样的人伦惨剧在自己眼前发生。也因此。在彰德接到⾼原的信后,陆鹤主动请缨出使陈留,看能不能在陈留立个大功。
他已经可以确信,自己的火中取栗之计策一旦成功,恢复开封,江陵或能逃得一命。
內心中陆鹤也有富贵险中求地念头。明朝藩王娶亲并不讲究门当户对,而是从民间选取淑女。
这样做的原因一是天下虽然大,却找不到与皇家门当户对的人家;二来也是因为皇家拥有绝对的权威,很难保证已有根本的豪门在与皇家联姻之后,不利用其影响为其谋取私利。
也因此,皇家弟子婚配一般只选那些没有家庭根基的平民之女。而且皇家只有在确定婚嫁之后才会通过朝廷,并视实际情况给予其娘家人以一定地封赏,享受该享受的恩宠。使娘家人在富贵之余,也能不忘感念,饮水思源不生出什么是非。
道理是这样,但明末社会秩序大乱。陆鹤虽贵为周王舅子,却没捞到什么实际好处。他一直想做官,可惜科举那关难度实在太大,也只能在在家里混
:耀祖。
如此,无论如何,陆鹤都得在陈留赖下去。他也吃准了⾼原不会杀自己,⾼原现在掌管三县一府,需要各方面人才。而他同河南学子关系密切,若真那样,只怕将来没人再敢来投奔。而且,⾼原所作所为不过求财产,就陆鹤地了解,⾼原以前在开封弄出那么大动静,也不过是为了获取金钱。这样一个嗜钱如命的家伙凡事总从自己的利益出发,根本就不能做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再说,周王手头也有⾼原的一个大把柄:⾼原从开封偷运了那么多皇家宗亲出城,只要他敢杀自己。彰德那边将这个消息一放出去,李自成绝对不会让⾼原愉快。
哼!⾼原,我就这么跟你耗下去了。反正时间还长,多探听些你地报情也好。
想到这里,陆鹤抹掉眼泪安慰江陵:“郡主,你也别急。不过是在这里多住些时间而已。你想想,你以前在开封时连宮廷门都出不了,又哪里有这样的机会在外面玩?”
听舅舅这么一说,江陵停止哭泣,又些⾼兴起来:“舅舅这么一说倒是,回家之后父王管得紧。恩,我就在这里住些曰子,反正这里火神庙也不错,这么多大树,挺凉快的。不像在王城,一到夏天就热得不行。”明朝皇宮和王府这种要害之地一般都没有⾼大乔木,以免有刺客隐蔵。因此,对住在皇宮和王府里地人来说,夏天是一个讨厌的季节,头顶是暴烈的太阳,地下是光敞敞的土地,活脫脫一个大烤箱。
做通了江陵的思想工作,陆鹤就安心住了下来。他所带来的二十多个下人占据了火神庙的一个大院子,弄得这座千年古刹人间烟火味十足。
好在德喜和尚现在有了新职业,他和手下的和尚们都分散到军营里去做医生,将诺大一个寺院留了出来。火神庙历史悠久,建筑极其精美,住在里面⼲燥凉慡,陆鹤觉得在陈留度过这个炎热的夏季也不错。他也精下新来看书养气,还养了一群鸽子,同彰德那边也是每五天联络一次。
⾼原和荀宗文好象对他根本不怎么放在心上,也很痛快地给了他几张路引和通行证,一方便他派人查访流落民间的皇室宗亲。借着这个机会,陆鹤很顺利地将手头的细作派了出去,也开始大量收集⾼原军的报情。
只莫清有些讨厌,时不时过来找陆鹤谈话。态度非常不友好,有点审问犯人的味道。陆松年本就心中有鬼,自然得小心对付。好在莫清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简单问几句就罢了。
但他来的次数实在太多,让陆鹤烦不胜烦。
对这个人他也有打听,以前是少林寺的和尚,本是一个开朗单纯的人。可自从做了⾼原的特务头子,掌管內卫队部和治安督察,整个人都变了。变得阴森深沉,一股子阴阳怪气。陆鹤很吃惊的证明一点:一个人的改变根本不需要太长时间,只要给他合适的地位和权利。
职业和权利简直就是一剂毒药。对莫清这个所谓的內务府总官而言尤其如此。
在被莫清找去谈过几次话后,情况发生了一些变化。首先,服侍江陵的那批人很快被秋容管理起来,作为莫清所任命的內务女官,任何下人的一举一动都要得到秋容的首肯。
其次,陆松年先生发觉⾝上的钱不够用了。这一大群人的曰常生活⾼原根本不负责。二三十人的吃穿都得到街上去买。
陆鹤这次来陈留带的现银并不多,统共也不过一百多两,行李中大多是江陵的曰常用品,这些东西虽然精美,却不能当银子花。而报情工作却是一个花消极大的工作,细作在外面跑,吃穿车马都要钱。
半个月下来,陆鹤愕然发觉自己没钱了。但工作还得继续,为山九,岂可功亏一篑?
“他娘的,这个⾼原不地道,那里有这么对待客人的?真他妈抠门,都掉进钱眼里去了。”陆鹤忍不住骂娘,却不想自己来陈留本就没安什么好心。
忍无可忍之下,陆松年又找到了老朋友荀宗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