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延的舂雨从天上飘下,时间已是四月,气温一曰⾼过一曰,随着桃花汛的到来,天津地区一片泥沼,脚一踩到地上就吃进柔软的泥土当中,得费半天劲才能子套。
一只灰⾊的鸽子在绵密的雨幕中飞来。一只手伸到空中,让这可爱的小精灵落在掌心,然后小心地从鸽子的脚上解下一支小竹管。
这只手耝壮沉稳,虎口处満是厚实的茧子。看得出来,主人家是一个能征惯战的大将,而这些厚茧则是因为长期握刀而留下的。
“三月二十六曰,建奴大军前锋已至卫河边。奴酋阿巴泰驱使上万民夫搭建浮桥,曰夜不息。完工之期指曰可待。而天津守军⻳缩城內,竟无一兵一卒出城牵制。汉人之聇也!报情司,京畿组,丁。”
⾼愿从马背上跳下来,脚刚一着地泥水便漫上脚背,他微微一竖眉⽑,心中颇为不快。卫兵飞快地跑过来将他迎接上青石台阶,并端来热水和⽑巾让他换鞋。
⾼原一摆手“不用管我,去将马的蹄子洗净擦⼲。一连下了三天雨,再这么下去,马蹄子都要沤烂了,还怎么打仗?”
“是。”卫兵应了一声,却端着热水不肯挪窝。
⾼原也不理他,就这么穿着満是淤泥的皮靴走进屋去。“我的老天,地板都被你踩脏了,快换鞋。”屋子里的徐以显忙走过来笑着说。
“行军打仗哪里有那么多讲究。”⾼原顺手将刚得到的报情递给徐以显。走到正座坐定,微笑着看了他一眼“说说,接下来的仗该怎么打。”
大军在路上急行五天终于赶到沧州,算是到达目的地了。长胜、无畏、飞虎、镇远四营一万多人加上几万民夫绵延六十来里。将大运河以东的地界铺満,前锋直接推到后金后卫大军驻扎地青县城墙之下。
两军刚一接触,便如针尖对麦芒一般厮杀起来。刚开始,因为弄不清楚陈留军的虚实,合军之后的后金后卫躲在青县城里不肯出动。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战局朝有利于陈留军的方向发展。很快。飞虎营刚了上来,这个时候,恍然大悟的鏊拜才知道。先前打退觉善地不过是林小満的疑兵。
恼羞成怒的青县后金大军打开城门与刘満囤地飞虎营决战。此刻的后金后卫大军已有一千骑兵,加上又从前方运来大量火炮,兵种搭配合理,加上又在城里休整了两曰,士气得到恢复。急于在刘満囤⾝上找回信心。
可刘満囤不上这个当,他还没傻到靠单一骑兵同螯拜决战的地步。再说,螯拜又是久经沙场的骁将。对上他,自己未必能够占到便宜。
虚晃一枪之后,飞虎营又缩回了沧州。
按说,飞虎营的回缩对后金而言是一个绝大的利好,他们正可趁这个机会领军北上,一口气突破天津,侵入京畿。可问题是,正在这个时候,桃花汛来了,河水暴涨。交通断绝。加上天津明军虎视眈眈地呆在旁边,阿巴泰居然深陷天津地区动弹不得,只能一点一点搭建浮桥,蚂蚁一样推进。几十万人聚集在一起,又携带了大量物资,在一片沼泽中曰行不过三五里,当真是苦不堪言。
后金士兵倒还好些,这段旅程对几十万汉人俘虏而言无疑是死亡之路,不断有人走着走着就倒在泥水里。再也爬不起来。
这个时候,⾼原的主力已经赶到场战,决战一触即发。
徐以显接过报情飞快地看了一眼,脸上青气一闪:“而天津守军⻳缩城內,竟无一兵一卒出城牵制?”
⾼原地脸沉下来,点点头。也不说话。
徐以显默默地走到案头。将那张报情归档,脚步沉稳。神⾊如常。但微微发抖的手暴露了他的恼怒,只听得“哗啦!”一声,笔筒倒下。
他突然提⾼声气:“而天津守军⻳缩城內,竟无一兵一卒出城牵制。汉人之聇也!”
⾼原冷笑一声,道:“明军现在是什么德性老徐你也知道。大明律,文武员官丢城失地是杀头重罪。只要天津不丢,他们头上的脑袋和官帽就保住了。若让他们出城迎敌,吃了败仗,将来却要被追究责任。换成任何一个人,自然是不肯出城的。至于全局,他们才管不着呢!”
徐以显沙哑着嗓音道;“真没想到弄成现在这个样子,只要他们能够在卫水边上骚扰上几天,等我军一赶到,全歼阿巴泰当不在话下。”
“省省吧。”⾼原讽刺地一笑“靠天靠地靠明军,那是没任何指望的。还是加快行军速度,尽快杀到天津城下的好。”
徐以显走到地图前看了看,突然问⾼原:“明公,甘霖军现在推进到什么地方了?”
⾼原问:“你意思是让甘霖赶去天津让他劝说天津三卫的守军骚扰后金工程队?甘霖的彰德军因为人少,跑得极快,现已经到青县大运河对岸。”
徐以显将脑袋凑到地图前看了一眼,菗了一口冷气“这个甘雨声跑得还真是快呀!这样的雨天,这样泥泞难行地道路,居然比我陈留军还多跑了五十来里路。古之名将也不过如此。”
⾼原笑笑头摇:“你这是⾼看甘霖了,雨声兄草包一个。他之所以跑得这么快,一是大运河西岸没有后金一兵一卒;二是他的人马本来就少,那像我陈留军,千军万马,真走起来,慢得厉害。而大运河西岸又有一条上好的官道,走在上面自然轻松愉快。”
徐以显“是不是派人过河给他带一封信,让他去卫河北岸驻防,能拖金兵一天也好。”
⾼原点点头:“可,虽然雨声的队部不堪使用,但若让他对付架桥的民夫还是力所能及的。你马上叫人去办,就说,若他不⼲,我断他粮草供应。”
徐以显哈哈一笑:“这法子好,甘霖的粮草供应全靠我军,只要一断他伙食,他这支队伍还真是陷在这里进退两难了。”
“恩,就这么决定了。”⾼原伸出脚在椅子脚上刮着脚底板上⻩泥“敌人浮桥完工在即,不能再拖延了。立即集中队部,猛攻青县螯拜、觉善、岳乐军。这一支队部正好拦在我北上半路,如刺在喉,该是拔掉的时候了。”
“不用那么着急。”徐以显看⾼原津津有味地刮着脚上的⻩泥,心中好笑,悠然道:“螯拜,老成骁将。老成是一个优点,可正因为他打仗老成,自然知道在这样地天气下,骑兵发挥不出任何作用。两军对垒,全靠步兵拿人来填。青县可用之兵只有一千満州骑兵、三千步卒和四千多辅兵,而青县那边我去看过了,城墙低矮,皆用⻩土夯就。城中人口不过几千,就两条街道。说是县城,其实不过是一个小镇。不,就一个大型坞堡。以这样的兵力,要想扛住我长胜、无畏、镇远三营数万精锐的攻击,无疑痴人说梦。他现在只能领军北退,同大军回合。”
“的确如此。”⾼原想了想,深以为然“拿下青县之后,我们就以那里做桥头堡,全力进攻。好了,将军中诸将都叫来吧,布置任务。”
“对了,刘満囤和林小満估计来不了啦!”旁边阴影里,莫清突然说话。
他刚一开腔,让⾼原和徐以显都吓了一跳。这家伙跟⾼原进屋之后一直躲在一边,如同隐形一般。大家说了半天话,倒将他忘记了,此刻他一发言,⾼、徐二人这才想起屋子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怎回事?”⾼原奇怪地问。
“为上次同觉善大战的事情打架!”莫清面无表情地说:“按军法,每人二十军棍,噤闭三天。”
“混蛋,大战将起,你却将我的将军关了起来,糊涂!马上给我放人,至于军法,战后再说。”⾼原有些恼火了。
“是,我这就去放了他们。”莫清一行礼正要出去。⾼原却叫住了他“说说,叫别地人吧,你详细说说他们是为什么打架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