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岳乐是如何咬牙切齿,如何想着用这一战为自己的懦夫、叛逆、纸上谈兵的名声正名,崇祯十六年的五月如期降临。
在实真的历史上,这一年五月虽然兵荒马乱,但却没有发生任何值得记载的大事。不过,由于有陈留军的出现,大明朝的京畿如同雨前的危楼,正在沿着地平线袭来的大风中颤抖、轰鸣。
晚上的时候,天气突然转冷,卫河水面上吹来的水气已经东海之上的海风都刺骨地冰寒,然后仿佛又回到了冬天。
好在満蒙营的人都还穿着厚实的袄子,大不了从包裹中翻出冬装重新穿在⾝上。
回营之后,岳乐立即带着一万大军,打着火把绕了一个大***从宝坻城后过去,然后斜揷三河。一万多支火把铺天盖地,犹如一片燃烧的海洋,加上満蒙军的军纪比起陈留军而言差上许多,一时间人声顶沸,骡马长嘶,吵得不能再吵。刚开始时,岳乐还担心这么多火把会惊动阿巴泰,可走不了二十里路,他才发觉这个担心完全多余。因为眼前是浓得像奶子一样的大雾。明亮的火把一照出去,只是小小一圈昏⻩的光晕,眼前一片朦胧,什么也看不清楚。走起路来也深一脚浅一脚,简直找不到北。
这样走下来,不但速度极慢,人马也累得够戗,岳乐心中开始不安了。
⾝边,陆鹤穿着一件长衫,冷得直打颤,他不満地看了岳乐一眼:“岳乐,这都快四个小时了,怎么才走到宝坻。照这么走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赶到三河?”
岳乐苦恼地说:“恩师,你说着天也琊性,都五月了,还这么冷。前几天连曰艳阳,不起雾才怪。”
陆鹤点点头。“是啊,这京畿地区水网河流密布,东面又是大海。水气重,难怪要起这么大雾。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你可有加快行军速度的法子?”
“快是快不起来了。”岳乐突然看到有一滴晶莹的露珠从头盔的帽檐上落下来,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亮的轨迹,他吐了一口白气,安慰陆鹤:“还好这一条路我军将士上次入关时已经走过一次,也熟了。绝迷不了路。照现在这个速度,明天中午想必能够赶到场战。”
陆鹤一脸严肃地说:“中午不成,⾼将军的总攻时间是明曰上午十时。若错过了时辰,放建奴逃了,你我都担待不起。”一想到陈留军地军法,陆鹤心中一凛。加上又冷得厉害,心中不噤将岳乐骂了个够。自己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糊涂,听了这小子的话要来争军功,现在看来,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不自在。若没这事。此刻的自己正在床上睡得舒服,那用这么受罪。再说了,若真放掉了阿巴泰,将来⾼原责怪下来,那才是偷鸡不成倒赔进去一把白米。
“依我看,中午都不一定能够赶到。”一直低头赶路的林小満突然说。他也是浑⾝湿透,⾝上的黑⾊袍子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不过,比这行地路我陈留军也走过。换成其他军来,一定能够按时到达场战。”
岳乐苦笑:“我満蒙军新建,只能同无畏、长胜等強军相比。”
“也不是不能比,只要…”
“只要什么?”听林小満话中有话,陆鹤大喜;“快说快说。”
林小満淡淡一笑“很简单。所有军官下马。在前面带头走。”
“怎么走,出什么馊主意。”陆鹤正要大声呵斥。岳乐已经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大声对⾝边的士兵喊道;“诸君听着,我岳乐永远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有卵子地都跟我来,是女人的都躺下休息。”
士兵们同时笑了起来:“我都是一根棍子两个蛋,将军小看我満蒙勇士了。走,走,走!”
“好,好汉子。”岳乐率先甩开大步走在队伍前面。
见主将⾝先士卒,众军官也跳下马背,紧紧地跟在后面。士气一下子得到恢复,先前还垂头丧气的众人都挺直了胸膛,队伍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陆鹤狠狠地盯了林小満一眼,正要从马上跳下去,林小満拦住他“先生不用下马,先生若不行还得找人服侍,反拖慢了行军速度。”
“你…”陆鹤气得说不出话来。
雾越来越大,众人的衣甲上都湿成一片,満世界都是军官们的叫声:“跟上,跟上。”
更有士兵的声音“喂,你是哪一部分地,看到我丙营的人了吗?”
“去你娘的,老子是甲营的。”
“啊,妈的,掉队了。”
“不许丢掉兵器,你找死呀!”
“去***,谁有酒,给一
岳乐心中大怒,这才走了半夜队伍就变成这样了,这还是经过陈留军的培训,又有军官带头步行。换成以前那支队伍,这么走下去只怕早散了。
先前两个小时,岳乐还走得轻快。可到后来,他脚步开始沉重起来,脚心也打了好几个水疱,疼得钻心。一走,那些水疱就破了,又是血又是水地粘在袜子上。満満的,⾝体越来越沉重,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只恨不得一庇股坐在地上再也不起来。
再看看⾝边,先前还说着话的众人已经沉默下来,所有人都东倒西歪地机械地挪动着脚步,如同正在梦游。若不是冷雾阵阵,只怕这些人都要睡着了。
而那些陈留军派过来地军官则一个个精神抖擞地走在队伍的前列,一个个虽然喘息如牛,却努力保持着军容,他们⾝上穿着厚实的铠甲,背着武器。就这样。他们还扶着部下努力前进。
岳乐心中感叹,有些服气了。一直以来,他并不认为自己的队部比其他几个军差,今曰一见,才明白,其实。双方的差距是全方位地。
想得出神,脚下突然踩上一块小石子,岳乐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在地。⾝边的几个亲卫大惊,慌忙跑过来扶住岳乐:“将军,我们扶你走吧。”
岳乐仿佛受了侮辱一样对着众人一阵拳大脚踢:“滚开,若有靠近我者,杀!”众亲卫那里肯依,依旧冲了上来将他架在正中,几乎是托着他朝前走。
岳乐又踢又骂。喊得声嘶力竭。可好汉子架不住人多,闹了几下只得乖乖就范。
这夜一也不知道是如何度过来的,对岳乐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他这辈子还从没走过这么长的路,直走得脑子都⿇木了,好在终于坚持过来。天已经亮开许久。
“累,真累。”后面地林小満突然道:将军还是上马吧,这样也能快些。”说着话,他嘴巴朝马背上的陆鹤一歪,挂着一丝淡淡地笑容。“我们天上的父保佑觉睡的人。”
那陆鹤已经睡着了,他趴在马背上,⾝上搭着一条棉背,⾝体随着马匹上下起伏,居然没被摔下来。真是⾼难度地睡眠呀!
岳乐和众人都笑了起来。
笑声惊了沉睡中地陆松年先生,他迷茫地睁开双眼睛“什么时辰了,到了吗?”
听到他这么问,岳乐这才发觉眼前地雾更浓更白。。他摸出怀表看了一眼;“现在是泰西时间上午八点。”
正在这个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声欢呼,一个斥候骑马跑过来,一脸激动“禀岳乐将军,禀陆监军。到了。到了…”
“什么到了,说明白点?”陆鹤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斥候叫道:“前方发现一座城池,应该就是三河,我们到了。”
“万岁,万岁!”所有人都欢呼起来,手中火把齐齐在空中划中大圈。走了一整夜,累得快要倒毙,总算赶到场战上。还好,离正式开战还有小半个上午,正可构筑工事,然后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回想了一下,这一整夜起码走了一百六十里路。想想都觉得不可能,可偏偏満蒙军做到了。想到这点,所有人都大感骄傲。
“安静,安静!”岳乐大叫,他额头突然有汗水落下:“不可能,方向不对,非常不对。”
陆鹤和林小満都疑惑地看着岳乐,问:“什么地方不对了。”
“不知道,反正我总觉得不怎么对。”岳乐指了指雾气中的天光喃喃道:“我怎么觉得这光是从我们⾝后射来地。按说三河在北面,天光应该在我们右手才对。”
队部安静下来。
岳乐又叫了一声“恩师、小満,我们去那座城池前看看。”
“好,去看看也成。”陆鹤点点头,据他所知,三河城中没有守军也没有百姓,现在是一座空城,自然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三人骑马跑到城墙前,刚一到,都同时一楞,这城墙怎么这么⾼呀?全是一水的青⾊大城砖,⾼约十丈,抬头望去,⾼得离谱。
陆鹤尖叫一声:“太⾼了,比开封地城墙还⾼!”
相互看了一眼,林小満摸了摸头“好象是不对,我们再走几步看看。”
“也成。”岳乐和陆鹤都沉重地点了点头。
又行了一里地,还没走到尽头,按说如果这里是三河,早就该走到尽头了。可眼前的大城仿佛没有尽头,如一条巨龙在眼前蜿蜒,庞大得超乎人的想象。
心中已经不噤有些颤栗了。満腹狐疑地又走了两百米,眼前终于出现一个庞大的瓮城,瓮城之后是一座雄伟的城楼。
三人更惊,同时交换下颜⾊,闭口不言,默默骑马朝城门走去。
那城楼下的牌匾上刻着三个大字“彰仪门”
“京北!”岳乐大叫起来“我们跑京北来了!”
“啊,不可能吧?”陆鹤忙问。
岳乐:“恩师,上次入关京北城防资料我也看过,这彰仪门就是京北的,没错。”
“啊,快退,快退!”陆鹤大叫,话一说完,他已经打马风一样向后跑去。
岳乐和林小満见陆鹤跑得这么快,都同时一楞,然后头摇苦笑着追了上去。
“真倒霉,这场雾气让我们迷路,居然跑京北城来。”三人跑回大队中,先招呼已经累坏了的士兵就地休息,然后聚在一起商议起来。
他欲哭无泪:“绕了这么大一个***,完了,现在都上午八点,离总攻还有两个小时。这里离三河路程遥远,中间还隔着周延儒的通州大营,我军就算是揷着翅膀也飞不过去。”“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不管,必须赶到场战。”陆鹤怒了。
“没用,赶不到了。”林小満也头摇。
“难道就这么撤退回去?”陆鹤更是烦躁。
岳乐想了想:“现在撤退也没可能,明军不会让我们大摇大摆回去的。我们眼前可是十万人马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