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天下大业,也无非是你方唱罢我登台,即使真能得到那至⾼之座,又能怎样呢…比如大哥,又比如你皇姐,如今即使权柄在握,又有什么意趣---这帝王霸业,终究也是虚幻一场…“
云时想起这一切,只觉得心胸无比沉凝,想起少年时意气风发的志向,受到义兄猜忌时,那种“我可取而代之”的隐秘野心,仿佛只是大梦一场,剩下的,只有无限唏嘘。
这风起云涌的一年,却终于销沉了那属于他的少年意气,帝王霸业,到头来也只是一场谈笑。
他也回望宝锦,清朗的眉目中笑意加深,几乎要将她的倩影刻入心中“你又怎能说一无所获----我明了了父亲的真正死因,如今正是心中豁然,况且,终于能助你脫离险境,这比什么都要值得!”
“云时…”
宝锦想起前夜两人纵马狂驰,血洒长街的情景,一时心中一颤,咬唇道:“我不值得你如此…”
“值不值得,我心中自有衡量----对你,我已然伸手太迟,若是当初----”
宝锦摇了头摇,笑靥带泪,凄楚中仍可见娇妍可爱“每个人都有自己心中至強的坚持,若平空为他人放弃,那才是奇了---我当初,不也是那样执拗得不顾一
两人相对凝视,竟是脉脉不得言语,心思万千之下,只觉得这一路走来,竟恍然一梦之中。。
“如今事毕…你又待如何?”
半晌,宝锦才缓缓开口道,低低声调间,竟是自己也察觉不了的眷恋和不舍。
“你皇姐有意无意间,将我的人放在城墙外围,这样也很是妥当----再过几曰,等事态平息,我便能起程回乡了,二姐和婴华的灵柩,还需运回族中才是…”
云时想起两位亲人的过世,心中又是郁郁,宝锦见他如此,正要劝慰,却听外间人声喧哗,居然又是惊叫沸腾。
又出了什么事?!
两人只觉得心肝一颤,満⾝疲倦惊骇顿时如海涛一般席卷而来,几乎没顶----这连番变故之下,却又有什么在等待着受尽煎熬的人们?!
两人掠⾝而出,只见夜幕之下,不远处的⾼殿,竟因冲天火光而刺目耀眼!
四下里也都是涌出的宮人,众人揉着双目,仿佛陷⾝于一个永不醒来的噩梦之中,呆呆望着火光出神。
那浓烟撕破黑夜,飞焰竟欲横天,⾼耸的雕梁画栋在火舌席下寸寸崩塌湮灭。
火舌宛如最轻柔的宮裙,笼罩旑旎于永恒之黑上,又似最绚烂的光华宝冠,不胜沉重地窒庒而下,绝美近乎妖艳,下一瞬,便夺去天宇间所有的心思和眼光!
光呑噬暗华,而暗的藤蔓缠绕而上,却更映出光的凛然晦杀!“是…是紫宸殿!”
一道冰冷的不祥预感,从宝锦的背脊贯串而上,她全⾝都在战栗之中,重眸中几乎凝结成冰!
“姐姐----!”
她的唇齿都在颤抖,腿双近乎瘫软,眼前一花,竟是要跌倒在地。
云时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搀住,宝锦这才醒悟过来,撕心裂肺喊道:“姐姐----!姐姐还在那里面!”
云时闻言一惊,随即,便带着她纵⾝而起,朝着紫宸殿方向而去。
越近火光,却感觉到那焚天的热炽,四散奔逃的宮人们尖叫着,却是谁也不敢接近那里。
宝锦已是泪流満面,长发乱散,不顾一切就要扑上前去,云时下死命拉住她,两人衣袖纠缠间,宝锦涩声哭喊道:“你放开我!是我害了她!”
她的声音带着绝望,在这无尽光暗中响起----
“我不该对她说那些话!我怎么能怨恨自己的亲姐姐…明明,她也受尽了世上苦楚!”
她的声音宛如杜鹃啼血,不顾一切地要投入火中,云时竭力困住她,却抹不去她眉间荡漾微燃的懊悔与罪孽。
火越烧越旺,大殿的横梁在光华中摇摇欲坠,轰然一声巨响后,它终于落入火堆里,无数火星溅出,却又点燃了四周燥物。
宛如旭曰落地的轰然声后,火光席卷所有,冲天而起,整个天幕被映得白昼一般。
火点亮了所有,⾼悬孤立的紫宸殿,终于在烈火中逐渐化为乌有。
宝锦的眼里光芒亮得可怕,宛如流星闪过,随即却又熄灭了,她呆呆的,任由云时抱住自己,任由热浪袭上面庞,已然満面是泪。
“姐姐…”
持续的轰然塌倒声掩盖住了她的喃喃呼喊,在火舌肆虐下,宮,颓了,这最初之地,最初之人,已然消逝不见。
天边仍亮如白昼,那光芒让所有人都觉得眼角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