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曰后,⾼升泰正式即位,改国号为“大中”茶余饭后,街头巷尾,连青鸟草堂里的杂役们,也都在津津乐道这件事情。他们无不是在夸赞保定帝在位时虽然比较碌碌无为,但这禅位这一举措实在让人刮目相看,又夸⾼家一门世代忠烈,为匡扶大理做出了不可估量的贡献,尤其是⾼升泰,更是大理的中流砥柱、头号功臣,他此番称帝,简直就是民心所向,无人不是拊掌称快。
也是从他们的谈论中,我知道了十几年前,也就是我亲爹爹和亲娘亲丧生的那场动乱,也是⾼升泰带兵平息。当时朝中上下就一致拥戴⾼升泰称帝,但他推辞了,与満朝文武商议,推立了前任皇帝的侄子段素辉为帝。但段素辉自幼礼佛,为人比较淡泊,当皇帝没几年,就退位出家为僧了。这时,大家又推举⾼升泰当皇帝,他又推辞了,又立了段正明为帝,直到现在退位让贤。
我听完之后,淡淡笑笑,只能说他们真是用心良苦。谋朝篡位这样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事情居然也能让他们做得这么冠冕堂皇,让举国上下无不称赞他们的谋逆行径,也不枉了他们用了那么多年去做铺垫,绕了那样曲折的路途。现在说要放弃,不容易吧?
我又华丽丽地失眠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脆爬起⾝,抱了枕头去敲爹爹的门。爹爹披衣出来开了门,关切地问我:“怎么了?”
“我睡不着。”
“又胡思乱想了?”爹爹怜爱地看着我,眉心轻轻地蹙起。院子里忽然起风了“呼拉”一阵刮过来,吹得我们的衣角一阵翻飞。
“进屋再说吧。”爹爹伸手拉了我进来。关好门回过⾝,就发现我已经自动地抱着枕头爬上床了。爹爹看着我钻进被窝躺好,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来坐在床边,语重心长地说:“娇娇。我不是之前就跟你说过男女有别,半夜三更的,不要随便地就爬到别人床上。”
“那我去找金子一起睡。”
我闷声说着,抱着枕头爬起来,就要下床出去。爹爹就是这点不好。总是一本正经地说一些我不明白的话,说这个不能做,那个又行不通。爬到一半,爹爹却又按住我地肩,把我按了回去,叹声说:“今晚就睡这吧,以后注意了。”
“哦。”我闷闷地应了声,缩⾝钻回暖暖的被窝。双手环抱着被子,望着帐底发呆。爹爹却没有上床来。只是靠坐在床沿看我,柔声问:“还在想?”
“嗯。”我闷声应着。“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知道,十有八九。他是不会来了。想到过了明天,就要离开这里。说不定从此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贱男了。心里就异常难过。小鱼公子,⾼贱男。这两个是自我下山以来就一直陪在我⾝边的人,要是相继离开了,我似乎也有些呆不下去了。
爹爹摸着我地头说:“不要胡思乱想了,等明天的结果,睡吧。”
“嗯。”用浓重地鼻音嗯着。
爹爹熄灯上床,在我⾝侧和衣躺下。我很自然地挪⾝过去,窝到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势姿睡。爹爹无奈地唤了声“娇娇”我就知道他又会不肯,就郁郁地将⾝子挪离出去,侧过⾝将背朝向他,抱着被角一个人默默地睡。
“生气了?”爹爹见我闷声不吭,无奈地叹声说。“我也是为了你好,你都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不能随便跟男子这么亲密的…”
眼看爹爹又要开始他那番“男女授受不轻”的理论了,我郁闷地嚷声说:“讨厌爹爹,总是这也不许,那也不行,⾼贱男就不会这样!”
“娇娇…”爹爹似乎也怔了下。
“而且,爹爹说的那些道理,我都不明白。”我委屈极了。“为什么要男女有别,为什么爹爹就不能跟我一起睡,⾼贱男就从来不会跟我说这些,我爱做什么事情他都会陪我去做,每天晚上,他也会抱着我一起睡…这几天忽然变成一个人睡,我好不习惯,每天都睡不着…”我越想着⾼贱男地好,心里就越委屈,泪水顺着眼角悄悄地滑落到发间,冰凉凉的。
“你,跟他,一直一起睡?”爹爹忽然打断我的话,结结巴巴地问,俊美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是啊,他才不像爹爹总是开脫,不想跟我睡。”我心中的气恨一下子全迸发了出来。爹爹肯定是嫌我睡相不好,会抢他被子,所以每次都这样不情不愿的,像是我逼他似的。
“⾼泰明这个卑鄙小人!”爹爹忽然坐了起来,愤懑地说。“他明知道你不懂这些,他还,他还…趁人之危,太无聇了!”
我愣了愣,茫然地看着忽然义愤填膺的爹爹:“爹爹,你⼲嘛突然骂⾼贱男?”
“可怜的娇娇。”爹爹躺回⾝,満是怜爱地搂过我,轻抚着我地脸颊,心疼地说。“是爹爹不好,都怪我,不该赌气任由你跟着他去,让你受委屈了。”
爹爹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更委屈了,眼中一阵酸涩,泪水就扑落落地往下掉。爹爹紧紧地拥着我,柔声安慰说:“把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吧,以后爹爹不会再不许你这不许你那了,爹爹会好好地弥补自己犯下的错。娇娇一个人睡不着地话,只管过来跟爹爹睡,爹爹再不会说你什么了。”
“爹爹!”那个我最喜欢的爹爹终于回来了!“爹爹!”我激动地环手抱上他地脖子,将整个人深深地埋进他地怀抱,抱着他“呜呜”地哭。
“可怜的娇娇。”爹爹轻抚着我地背无声地安慰。“爹爹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十曰之约的最后一天,一整天我都傻傻地坐在屋顶上等。一直等到夕阳西下,晚霞染红了大半片天空,⾼贱男终究还是没有过来。
算了,我死心了。长长地叹出一口气,面朝着夕阳的余晖,缓缓地站起⾝,舒展下僵硬的四肢,深呼昅,提⾝从屋顶上一跃而下。
跑步进屋,对正在外屋看医书的爹爹说了声“爹爹,准备走了”然后就轻轻松松地跃步跳进里屋,去收拾我的小包裹。包上从⾼家带出来的几件服衣,和⾼贱男买给我的几朵珠花,当然最重要的就是我的宝贝小象了。
一回⾝,蓦然发觉爹爹竟然一直站在门口注视着我。蓦地对上他的目光,我怔了下,他倒是淡淡笑了,说:“走吧,车马我都准备好了的。”
“嗯!”我重重地点了下头。
当我牵着小象,爹爹牵着马,在城门口跟金子告别的时候,天已经昏暗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