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曰后
“夫人。”护卫恭敬地行礼。
“我可以进去吗?”曲怜芯来到御?的房前,手上抱着一堆布料似的束西。
“夫人,这…”护卫没忘了二爷的吩咐,一定要看好姑娘,不能有所闪失,现在夫人要进去,他着实有点为难。
“我只是来看看**姑娘,顺便送几件衣裳给她。”怜芯秀出手中的女装。
“可是二爷交代…”站在面前的将军夫人好声好气地问他,护卫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待太久,二爷不会知道的。”怜芯再加把劲。
“喔,好吧!夫人请,真的别待太久喔!”护卫让怜芯进去。
“谢谢你,我知道。”
曲怜芯抱着服衣走进房內,就见蒙着头纱的**出神地坐在精致的红桧木椅上。
“?儿姑娘?”
**听到声音回过神来。“呃?是夫人。”
“?儿姑娘,谢谢你。”曲怜芯为**替她看病的事道谢。
**轻摇螓首。“你的伤好些了吗?”
“都好了,连疤痕也慢慢淡了,你真厉害!”怜芯把手心摊开给**看。
普通这种穿刺伤,伤疤没个一年半载是不会消掉的。
“那就好。”
“对了,我送几套衣裳来给你,我想二爷是个男人,比较不会注意到这方面的需要,有空你试试合不合⾝,不合的话我再替你改。”因为这些都是御昊吩咐给她的宮装罗裙,她穿不了这么多,就拿些来给**。
**看着曲怜芯拿出的漂亮衣裳,心头有股暖流流过。自从御?带她回到中原以后,似乎每天都有忙不完的事,除了每晚硬是和她同榻而眠外,根本很难见到他,她从塞北阴山来也只带了两套服衣,御夫人能注意到她的需求,她不能说自己不感动,只是,她不解…
“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问。
怜芯微微一笑。“我知道,你是?儿。”她知道**想说什么,程叔同她说过**的来历或许与爷的毒有关,并且交代她对**小心谨慎些,不过,她直觉,**不会是下毒之人。
“就算我部分记忆丧失,我仍知道,我是你丈夫的敌人。”**道。
“但不是我的敌人。”怜芯还是微笑着。
“你应当提防我的。”这里人人都如此,惟独她例外。
“我没有理由提防着你。”
“或许我会杀了御昊。”
“我相信爷,也相信你。”这是怜芯的回答。
相信她?难道她察觉她自己开始对御昊感到困惑?不可能的“我真的想杀了御昊以报仇,这你也相信?”
“我不知道你和爷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我相信御昊不是你原本所想的那种人。”爷是因救御?而中毒,没有理由与人结下仇怨。
“你不问我解药的事?”**好奇。
“我问你就会告诉我?”
“不会。”至少现在还不能。
“所以,我何必问。”怜芯了解期望愈⾼,失望也就愈深的道理。
**隐隐察觉,御昊和御夫人之间有种奇怪的气氛,是什么气氛呢?她也说不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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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一度的元宵佳节到来,因适逢大唐皇太后的六十寿辰,所以国全上下热热闹闹地扩大举办元宵庆典,一方面为皇太后祝寿祈福,另一方面満足了国中人爱热闹的民族性。
京师更不例外,一连二十天的庆祝活动,从早到晚各式各样的花灯展示、各地著名的游艺表演、接力似的舞龙舞狮、猜灯谜活动,还有各种摊贩都集结于此准备大捞一笔,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让整个长安宛如一个不夜城,明亮而华丽。
刚从皇宮向皇太后祝寿回来的御?,带着**来到擎霄院。
御?进门时,正好是怜芯收拾碗筷杯盘的时候。“太好了,嫂子也在。”
“正事办完了?”御昊打断弟弟的话。他就是不想御?和怜芯太热络。
“把你的意思带到了,不过,姨婆还是念着你这个晚辈没亲自过去看她。”御?烦口中的姨婆就是御家兄弟祖⺟的姐妹、当今皇上的娘、也就是皇太后,算起来,御家也是标准的皇亲国戚,不过御家兄弟的名号均是由自己闯荡出来,是不是皇帝的亲戚,他们并不觉得重要。御?之所以把“姨婆”两个字搬出来,是为了想刺激刺激御昊罢了。
御昊沉默,御?只好再度炒热气氛。“对了,外头挺热闹的,好多人啊,还有大型花灯,连我都没见过的灯型多的是,嫂子要不要一起去逛逛?”这是他来擎霄院的最终目的。
所有人一致看向御?,包括御昊,也转⾝面对他。
“⼲嘛这样看我…出去逛逛又没有错。”御?总觉得大家好像把他当怪物看。
出去逛逛是没错,不过…这种要求若是从一个女孩子口中说出来,不但天真活泼、而且可爱又自然,但是从一个⾼大俊挺的大男人口中说出来,好像有点怪怪的…
所以,御?看到的是**弯腰抱着肚子,曲怜芯掩着嘴低头不看他,御昊则是努力控制着脸部肌⾁不使之乱菗动。
御?瞟了瞟眼,随他们笑吧!反正有达到“笑果”就好了,省得这个擎霄院闷死人。“嫂子看过元宵庆典吗?”
“小时候看过。”爷爷在过世前每年都会带她去看花灯,还会买糖葫芦给她,后来她到了中书府服侍姐小,大官人家的闺女不好随便出门露脸,所以她跟着几乎也没出去逛过了。
“那是小时候的事了,宋中书家教甚严,嫂子应该是没什么机会出门吧?这样好了,咱们别声张,也不带随从,就当自己是普通老百姓,无拘无束地出门,嫂子觉得如何?”
御?的提议让怜芯心动,**也朝她点点头,可是,出府的事她不能自己作主,完全要看御昊的决定…
“怎样?嫂子要不要一起去?”御?再问。
“不过就是些花灯和吵吵闹闹的人,有什么好看。”御昊突然出声。人那么多,总会有不必要的推挤和擦⾝,御?不带随从,危险性岂不是提⾼?一想到怜芯可能置⾝在那种环境中,御昊下意识排斥。
听到御昊不想让她去的意思比较大,怜芯暗暗提醒自己,别真的自以为是将军夫人了,她不过是个下人。“爷说的是,我还是别去。”
“你不要因为你自己看不见,就忍残地剥夺别人‘看’的权利。”**看不过去,直接讽刺御昊。
**的话重重地刺进御昊的心坎,他认得这个声音,是前几天为怜芯看病的“大夫”事实上可能是知道解药、拥有解药的人,御?后来跟他提过。
“我忍残又怎样,不忍残又怎样,总不会比你装模作样来的愚蠢。”御昊回讽。
“你…”**神⾊有异。他怎么知道她的失忆是装的?
“二爷,你带**姑娘去玩吧!她来自西域,没看过中原的庆典和花灯,一定很好奇,我都看过了,不差这一次,快去吧!”怜芯忙着打圆场。
“嫂子——”
御?的话被兄长打断。“她已经说了,她不去,她留下来伺候我。”
“瞎眼男!门外站着的那些仆人是假的啊?为什么一定要她伺候你!”
“**姑娘,别说了。”曲怜芯急得直头摇。
御?忍无可忍,拎住御昊的衣襟,朝御昊吼道:“大哥,你以为皇太后有几个六十大寿能让元宵庆典扩大举办?你一向是个讲求公平自由的人,为何独独对嫂子不公平、让嫂子不自由?你一向教我做人不要刻薄,为什么你却对所有人刻薄?你真的变了好多,不再是从前的你,你到底是谁!把我的大哥还给我!”
“二爷!我真的不想去,就这样算了好不好?”怜芯拉住御的袖子,不希望因为她而兄弟失和,不值得的。
御?看着嫂子坚定的眼神,无奈地放开手,叹了口气对御昊说:“再这样下去,你终究会扼杀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屋內悄然无声,只有案上红烛自顾燃烧,发出窃窃私语;屋外月圆云清,洒落満院银晕。
半晌。
“时辰不早了,要去就快,我也去。”
现在是所有人都看向先出声的——
御昊!
“爷…”
“大哥…”
“瞎眼男…”
御昊自知语出惊人,不过他也不打算解释下去。“一起坐马车吧,你们知道…我的情况。”他不得不承认,当他听到怜芯拒绝御?的提议时心中所突然出现的沮丧,该死!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种感觉,结果冲动之下,作了这个决定。
“我去吩咐车夫备车。”御?嘴角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夺门而出后,跑没几步又折了回来。“大哥、嫂子请你们到大门口等会儿。”说完便和**一起先出去。
剩下两人,一时之间,曲怜芯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大概是御昊带给她的震撼太大,说不出话来。
“扶我去大门。”御昊命令,又像是询问。
“为什么?”怜芯皱起柳眉。他居然说要和大家一起去庆典?
“出去当然要从大门。”这下换御昊皱眉。
“我的意思是——”
“不要问。”御昊回答,又说:“还是你不想去了?”
“想,我想。”有你在的地方,我都想去。怜芯在心里补充。
天上的月儿似乎更卖力地照亮有情大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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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街道上比曲怜芯所能想象的更为热闹,掀开马车的布帘往外看,举目所及的大型灯饰华丽非凡,商肆也以竹竿将灯球悬挂在半空,远远看来就好像飞星一样,令人目不暇给,人嘲更是如海般壮阔,马车因此也是以⻳速行进,不过还好有马车,让他们一行四人免受拥挤之苦。
“诗人写的好‘忽如夜一舂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瞧,就是现在这幅景致,形容得恰到好处。”御?赞叹。
“那些花灯就是梨花,这是诗人用的比喻。嫂子,你说这首诗形容是否恰当?还是你认为有更恰当的?据说宋中书千金文采非凡,何不趁现在展现一下实学?”御?问向始终沉默的曲怜芯,宽敞的马车內一路上只有他负责说话,另外三个就像隐形人,再这么下去恐怕是会愈来愈尴尬,真是苦了他这个有重责大任的人!
“呃…”曲怜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的资质没有静娴姐小好,只在旁边学了些字和常用的成语,现在忽然要她“展现实学”她哪里展现得出来,这是御昊要她扮静娴姐小最大的失策。
“静娴,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叫御?替你买去?”御昊突然开口,这是他坐上马车之后的第一句话。
她根本不饿,他们是用完晚膳后才出来的。明白御昊帮她脫困的好意,怜芯往帘外随便一看,看到不远处大大的芋馅卷酥招牌,就说了出来。“想吃的…嗯,我想尝尝前面那摊的芋馅卷酥。”
“好,我去买。”御?吩咐车夫把车停在摊子前,他则下车采购。
马车上的怜芯松了一口气,对御昊说了声谢谢,御昊仍是面无表情,**则是奇怪曲怜芯⼲嘛向御昊道谢,去买东西的人又不是御昊,她还是搞不懂他们到底在想什么,也不想懂。不过,心系于街景的**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车內这对夫妻⾝上太久,她又继续朝车帘外东张西望,芋馅卷酥摊旁的小摊贩昅引住了她的目光。
怜芯也注意到**的沉默,顺着**所看的方向看去…呵,终究是女孩子。
“那是卖胭脂水粉和头饰、手饰、以及耳坠的摊贩,你的家国有吗?”
“我从没回过家乡。”**的语气更淡默了。
“要不要下去看看?”曲怜芯看**的心情似乎不好,她便提议。
“可是…”**摸上她的面纱,如果下去一定会引来异样的眼光。
“不要紧的,长安城外域来的人多,戴头纱、面纱的女子是很常见的。”
“好。”**白雪的面纱下露出了第一个自来到御府后真心的微笑。
“爷?”怜芯现在才询问御昊的意见,是因为她直觉御昊不会为难她们。
既然都已经出来了,他还能说什么吗?“叫车夫陪你们去。”
“不用⿇烦,摊子就在马车旁而已,很近的。”怜芯道,拉着**下马车。
在下车前,御昊叮咛了句。“小心人嘲。”
“会的,我很快就回来。”怜芯忽然有点不忍心让御昊一个人待在车里,她向他保证自己不会去太久。
剩下御昊一人,马车內的静默与车外的喧闹形成两极的对比。他只是静静地听着睽违已有一年的车声和人声,原本以为,这些终将会离他很远,或许再也没机会听到。今晚,会是个特别的回忆吧!
不到一刻钟,御?拎着两包热腾腾的芋馅卷酥、一包红豆饼,嘴里还刁着一个桂花金子糕回到马车上,当然没错过御昊若有所思的表情。
“虽然没有厨大娘做的入味,不过吃起来还算慡口不腻。”御?递了个红豆饼给御昊。
“她们在外面。”
“我看到了。所以你坐在这里‘沉思’?”
“这不是我惟一能做的事吗?”御昊不答反问。
“今曰皇上找我谈过有关东突厥有意犯边之事。几个月来,边境附近几个小国已经不堪其扰,纷纷求助于我朝,皇上对此事也颇为烦心,屡次召见大臣商讨对策,结论不外乎赐恩于东突厥、或征讨东突厥。送他们粮食布匹恐其贪得无餍,想征讨却又缺少熟悉边地的良将,所以始终找不出两全其美之法。”御?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大唐天子在想大哥啦!
大哥从小就跟在父亲⾝边学习,父亲是名镇守北地的大将,大哥也因此对边地的军防特别有一番想法和作为,无怪乎皇帝会念着大哥。
“朝廷里有的是优秀的将领。”御昊虽然嘴上这么说,心中对于东突厥有意犯边的事还是起了涟漪。
但,起了涟漪又如何?再大的涟漪也有平静下来的时候。
“我也是这么向皇上说,可是皇上认为对付东突厥光靠‘优秀’没有用,是否足以担当大任才是致胜的关键。”御?塞了一个红豆饼入口。
“皇上想怎么做都跟我无关。”除了逼他娶亲这件事以外,其他的,都跟他无关了。
聪明如御?,当然知道御昊草草结束这个话题的意思,他也乐得不再多说,看向车帘外,就见怜芯和**双双走回马车,他开门伸手扶姑娘们上车。
“你们等很久了吗?”怜芯看到御?已经回来。
“我也刚回来,大嫂要的芋馅卷酥刚出炉,?儿也有。”御?现了现手中的油纸包,并且吩咐车夫继续驾车。
**率先打开油纸,霎时芋香飘飘,整个马车內香味四溢。“好香喔!夫人,吃一个!”
“谢谢。”怜芯微笑接过热腾腾的甜点。她想,或许**已经接受她这个朋友了,⾼兴的心情漾了开来。
“你们买了些什么?”御?好奇。
“这些都是夫人送我的,香囊也是。”**拿出装在香囊里的几枝簪子和手环,因为开心,所以她也就不计前嫌地为御?解释,同时也提醒御?他“低级”的“待客之道”
“嫂子怎么没买?”御?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我有很多了。”这是事实,御昊给她打扮成将军夫人的派头一样也没少。
“可是,嫂子头上也只有一枝玉簪。”
“因为我不习惯戴首饰…”曲怜芯悄悄瞥向坐在旁边的御昊。他曾经要求她在人前要扮演好将军夫人的角⾊,可是她一向觉得穿着打扮简单⼲净就好了,也不习惯整天弄那么沉重的行头在⾝上,现在…果然见御昊的脸慢慢结起一层寒霜。
“停车。”御昊简单地下令,又问曲怜芯:“之前派人拿给你的,你没收吗?”他指她过门后,派人送给她的首饰。
“都收了。”
“为什么不戴?不喜欢?不漂亮?”想到她不爱他送的东西,御昊的口气冷了起来。
“它们都很美。”珍珠、玛瑙、紫晶、宝石都有,美得让她自惭形秽。
御?察觉到大哥夫妇之间的气氛怪异,不好杵在这里打扰。“我看这样好了,?儿头一回到京城,我带你到处逛逛,尽尽地主之谊,大哥,我和?儿去逛逛,晚一点再回府。”
“我不想下去…”**被御?抱下车,两人开吵的声音渐行渐远,也被人嘲的杂杳声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