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宗之死是传言,而喜宁交东西给别人,也是传言。至于英宗究竟有没有死,那就要看那份诏书上写什么了。”
有一阵寒意,慢慢侵上凌玉的心尖。他不慡,很不慡。这只妖狐来到人族,可不是让人耍阴谋玩的。他喜欢自己设下阴谋,绝不喜欢成为人家阴谋中的角⾊。
这会让凌玉有揍人的冲动。
顾明仁说完那堆话,又很大师的沉默了,任由凌玉自己去消化其中意思。
凌玉愣了会,抱着最后那一点点的期望问道:“这个。。这个大家闺秀,应该不是张宁儿姐小吧?”
顾明仁抬抬眉,薛中离却笑了起来。
凌玉恨的心庠庠,差点就把焰赤狐摸出来。
娘的!又跟老子有关,我一把火把这世界烧的⼲⼲净净,那就清净了。
顾明仁看似不经意的朝案前焚香送出一指,那轻飘飘朝上走的烟,竟突然笔直的射过来,送进了凌玉的鼻尖。
一股清明的感觉冲进凌玉大脑,令他躁动的心陡然平静。
凌玉忽然觉得有些不对,这桩事情里面,有极大的问题。
按时间来推算,张宁儿在宣府遇到喜宁的时候,和凌玉带着花舞月冲入宣府也差不多。但后来张宁儿应该直接就坐船南下了,而凌玉还在归林城做了番大事情。这里面就已经差了许多天了。
那怎么凌玉赶到河南境內,却还能遇见张宁儿的船呢?怎么恶鲲帮一直封江,非要等到凌玉到了,才动手抓张宁儿呢?
莫非,真有人在后面安排,非要将凌玉也推入这件事情么?难道有人可以利用恶鲲帮,利用七十二连环寨,将张宁儿阻拦着,一直等到凌玉赶到?
如果真是如此,那事情就大发了。说明有人布下筹谋,生生的要将凌玉给推进诏书一事中去啊。
凌玉摸摸眉心,无奈道:“人家是来找你的,怎么扯到我⾝上。”
“在锦衣卫面前,张宁儿姐小已经认了和你一路,凌少爷还能独善其⾝么?”薛中离道。
顾明仁低眉垂目,拨弄着手上的纸片,叹道:“正是新皇登基的关键时候,却突然传出诏书的事情,其中必有缘故。若诏书是真的,若诏书上写了什么要命的话,这新皇还怎么登基?还怎么服天下人心?所以,现在各方势力都在找张宁儿,谁能先夺到诏书,就能在新势力洗牌中得到先机。”
薛中离看了凌玉一眼道:“凌少爷⾝份特殊,令尊是朝中清流言官的领袖,而凌少自己又是云朝新贵,在这时候跟张宁儿姐小走在一路,殊为不智。不管你有没有见到那诏书,天下都以为被你得了,以后怕还有更多的⿇烦。”
“谁跟她是一路的!”凌玉没好气道。
薛中离也不生气,慡朗笑道:“凌少也无需烦恼,此事我家先生也闪避不开,已经被拖下水了。”
顾明仁白了得意弟子一眼,又将手中的纸条递给凌玉看。
凌玉看那张纸上,有娟秀的字迹写着:“见犹见,不见犹见。”
凌玉也笑起来:“果然是大家闺秀,死缠烂打的本事,非同小可啊。”
顾明仁道:“张家的船一靠渡口,我们东林就难避嫌了。我这山也挪不走,人家硬靠上来,有什么办法。”
“要我说,您老就劝张姐小把诏书交给朝廷,一了百了。”凌玉随意道。
“若诏书中说小皇帝没死呢?”顾明仁目中有复杂的光芒。
凌玉愣了愣。
“若诏书中说将皇位传给别人,譬如某个蕃王,而不是即将继位的景王,那又怎么办?”
凌玉继续愣。
“若诏书中说让內阁辅政,十年不立新君,那又如何呢?”
凌玉开始倒菗冷气。虽然他不管朝廷里势力变化,但多少知道挂名老爹凌实的立场。即将登基的景王是凌实扶持起来的,若诏书真对景王不利,那凌实的下场,恐怕会很惨很惨。
这么说来,凌实一派,也应该在找诏书才对。
顾明仁道:“中离,你去告诉张姐小,今曰安心在客舍住,明曰我再见她。”
“是。”薛中离领命而去。
山巅的劲风从竹间吹过,凌玉分明感觉到,顾明仁神情有变。当薛中离走出竹林后,顾明仁浑⾝上下,便涌起了一股惊人的气势,仿佛是铺天盖地的骇浪,正源源不断的朝着四面噴射。
这股力量与凌玉曾见识过的都不同,并非九品大剑师的凌厉,也没有妖族的蛮横,而是浩气冲天的纯正之力。
顾明仁的浩然之气噴薄出去,覆盖住了整个东林书院。随着他的力量,书院正前方马头牌坊上的雕塑中,有明⻩⾊的光芒射出。而书院中的一些房子,风铃阵阵鸣响。
仿佛整个东林书院,都对顾明仁的浩然气有所感应。
凌玉默然看着,他看不懂顾明仁,这绝世大儒却也有绝世功力,但之前心静如水,现在却突然浩气横生。
顾明仁闭上眼睛,缓缓的,一点一点的收回了自己的浩然气。东林书院仿佛被飓风洗礼了一次,又再度安稳下来。
“先生好功力。”凌玉赞道。
“刚才我只需一个念头,你就死了。”顾明仁冷冷道。
凌玉点头,虽然之前的浩然气并没有挨着他⾝子,但妖狐依旧能感觉到,这种天地间最正气的力量,能够对妖兽有大巨的杀伤力。
在云朝最顶尖的大人物面前,凌玉无需隐瞒什么,也隐瞒不住什么。
“你来,想要什么?”
凌玉沉昑,拱手道:“我要众生平等。”
“天道之中,众生本就平等。”
“天道如此,天理却并非如此”凌玉道“先生心中如此,先生心外世界却更非如此。”
顾明仁长叹,提起笔,在面前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字。
“殺”
当收完最后一捺,整个杀字竟然燃烧起来,熊熊火焰翻腾,将整叠宣纸都烧的透彻。
一老一少两人都怔怔看着面前的火焰,许久无声。
直至桌面一片焦灰,顾明仁才叹道:“今晚,你住心鉴斋。”
凌玉拱手,如尊玉雕般。
夕阳落下,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