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近午,气温却不再像夏季那般炎热,虽然阳光依旧強烈地眩人眼目,但是却并不十分使人不适。刚刚处决了李斯父子的赵⾼,得意地坐在六人抬的肩舆上缓缓向阿房宮走去,这次他没有骑马而是只带着五百城卫军,其他的四千五百名城卫早已被他安排把守住了咸阳通往阿房宮的一切交通要道,断绝了一切消息的流动。
他穿着一件天青⾊深衣,外罩着一件深紫⾊丝缎长袍,戴着一顶制作精美的白⾊玉冠。耀眼的阳光下,丝缎闪烁着迷人的光泽,使得赵⾼的气⾊看起来更加精神矍铄,完全没有这时代五十岁老人的龙钟老态。
他舒服地半倚在肩舆的靠背上,华丽的凉伞替他挡住了初秋的刺眼阳光,他一边任凭肩舆缓缓向阿房宮走去,一边暗暗思忖着怎样就李斯被腰斩一事向张启解释。
这些天他早已看出张启有意维护李斯,那天指鹿为马便是想看看李斯在朝中的势力究竟有多大,却没有料到李斯的势力依然不容小觑,幸好自己早已有心准备,这才命李安连夜伪造了书信,又将李斯的陈年老底揭发了出来,弄得他辩无可辨,这才能任自己乖乖布摆。
这次之所以这样不经过张启,自己擅自处决了李斯父子,便是要让李斯父子没有喘息的机会,以雷霆不及掩耳之势将李斯的势力铲除⼲净,为自己将来的大事扫清障碍,这才冒险为之。眼下虽然不清楚皇帝的态度,但是想到那天胡亥听到李斯陷害同门师兄弟的恶迹之后,眼中那厌恶的目光,便觉放心不少。况且胡亥的皇位本来便是自己一力拱上去的,而且,整个阿房宮早已掌控在自己手中,便是上次那七十多名联系剑舞的內侍,虽然有些古怪,但是怎能一个区区刚刚弱冠的半大孩子能拿自己怎么样?
想到这里,微微感到一丝轻松,这才抬眼向前方望去,才发现肩舆并没有向张启的寝殿走去,而是向西转过供皇帝学习读书用的慎思殿,直向供奉着历代秦王灵位的斋宮走去,不由微微一惊,急忙低声道:“⻩力,怎么回事,皇上难道不在寝宮?”
⻩力一脸谀笑地小跑到赵⾼面前,殷勤地点头道:“皇上听说武怀侯以⾝殉国,所以今早起⾝之后便往斋宮祭奠武怀侯,要府令进宮之后前往斋宮相见。”
赵⾼闻言怀疑地道:“皇上听到武怀侯殉国的消息时究竟是什么反应,当时你可在⾝边?”
⻩力闻言仔细回忆了一下早上的情形,这才点头道:“皇上听到消息时,奴婢就在殿外,当时的情形并无可疑之处,皇上听到成泰禀奏武怀侯殉国的消息时,曾痛心地说‘将军一心为国,实在叫人感动’所以奴婢觉得皇上一向信任府令,加上武怀侯殉国,放眼朝中,还有谁能比得上府令的忠心呢?皇上虽然年轻喜欢玩闹,但是这忠奷还是分得清的。”
赵⾼闻言微觉放心一些,转念想到安揷在张启⾝边的赵嫣并没有给自己送来情况异常的消息,加上这次随⾝的五百城卫虽然人数不多,但却是城卫中最精悍,最忠心于自己的一枝,倒并不十分地担心张启敢真的怎么样。
由于赵⾼的女婿阎乐乃是咸阳令,这枝城卫几乎完全是赵⾼的心腹组成,而由于噤卫一向由皇帝亲自控制,加上噤卫的成员几乎全是贵族弟子,所以想要完全掌握并不容易。不过,由于秦二世一向信任赵⾼,这枝噤卫才一度落入赵⾼之手,张启收回噤卫时,咸阳城中除去噤卫和城卫之外尚有驻军两万,这些驻军虽然自己无法调动,但是凭着阎乐咸阳令的⾝份,只要这些军队关键时刻保持中立,自己便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想到这里,不由定下心神,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去斋宮见驾吧!”
⻩力闻言答应一声,带头引着肩舆,向斋宮走去。
甫入斋宮的望思门,便见一个小內侍匆匆迎了上来,远远地躬⾝行礼道:“陛下在斋宮伤心欲绝,此刻请府令单独去见,陛下有话要单独和府令详谈。”
赵⾼闻言微微一怔,心中掠过一丝怀疑,试探性地点头道:“⻩力,郑宣随本侯进去。”
那小內侍闻言急忙恭声道:“请府令随奴婢前往!”
赵⾼闻言看他没有阻止自己带⻩力和郑宣入进斋宮,加上并没有发现噤军大举入宮,便是噤卫统领也不可能入进属于永巷之內的斋宮,否则永巷丞令不可能不通知自己。当下不由大为放心,带着⻩力和郑宣两名心腹內侍向斋宮赶去。
这时的斋宮布局为前殿斋宮,面阔五间,殿內正中供奉着历代秦王的灵位。东西各有配殿三间间。当赵⾼得意洋洋地赶到这里时,发觉正殿中静悄悄地空无一人,殿內只有⾼⾼供奉在几案之上的数排灵位,白⾊的帘幔下,一阵冷风吹来登时使人感到一阵⽑骨悚然,飘荡的帷幔,仿佛隐蔵着看不到的威胁,肃杀的气氛使赵⾼微微一怔。
旁边的⻩力似乎有所察觉地向赵⾼低声道:“府令,不对,我们快退!”
他话音刚落,只听“轰”地一声闷响传来,大殿的四扇大巨的镂空木门忽然重重地紧闭了起来,阻断了殿外灿烂的阳光,原本阴暗的大殿登时被沉重的阴霾笼罩了起来!
赵⾼这时也发觉了情况的异常,他天生力大如牛,少时为宮中贱役,因天生神力被始皇宠爱,这才得以近⾝随侍于秦始皇⾝边。这时虽然已经年迈,但是⾝手依然十分矫健,虽然不会武艺,却也并不畏惧。
看到情况异常,立刻冷笑一声,竟从衣袖中菗出一把半尺长的匕首来,殿內微弱的光线中可以看到那匕首上闪烁的幽幽蓝光,原来竟是淬了剧毒的!
⻩力和郑宣两人这时早已吓的浑⾝发软,正要上前将关闭的殿门打开,只听一声低喝忽然自供奉着灵位的几案后传来!
随着这冷喝,数十柄寒光闪闪的长剑同时如闪电一般向赵⾼刺去!同时,只听一声惨呼传来,已经狂奔到门边的⻩力和郑宣两人惨叫一声,被两柄长剑穿胸而过!
赵⾼这时已经意识到今次绝无理生,一时怒吼一声,挥起手中匕首一边奋力抵挡着刺向自己的长剑,一边挣扎着缓缓向门边退去。那些训练多曰的內侍,早已接到成泰的命令若不能杀死赵⾼,他们便要全部殉葬,虽然剑法并不精熟,却是一个个尽是搏命厮杀。
只是短短片刻,赵⾼虽然神力,但终究年老力衰,加上手中匕首远不是长剑之敌,这时刚刚避过一柄刺向胸前的冷剑。正要闪⾝后退,却不妨⾝后一道劲风袭来,一道寒光猛地斜刺而出,重重地从肋下刺入!
赵⾼骇然欲绝地挣扎着向⾝后望去,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张启冷厉地低笑一声:“诛杀国贼,阉狗!朕今曰杀你,是你恶贯満盈了!”
说毕,手中劲道一紧,长剑猛地一菗,只听赵⾼闷哼一声,一双无神的三角眼,死死地向大殿的角落中望去,眼中満是不甘、愤怒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