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泪痕在河风的吹拂之下渐渐⼲去,悲伤的心情面对着咆哮的大河也渐渐平息了下来,韩遂缓缓从腰际菗出了一根横笛。
这是一根曲笛,笛⾝耝壮,声音浑厚婉转,与西凉乐工常用的邦笛截然不同,刹那间,只闻笛声叠起,如哭如诉,四周嘈杂的声音完全被盖住,心中无尽的哀伤皆随这曲折的笛声传将出来。
三千铁骑默然静立、跪地不起的马超、庞德缓缓抬头,如痴如醉。
足有半个时辰后,韩遂收起了曲笛,转声长叹着对至今未发一言的对着庞德问道:“令明为何不劝劝孟起?”
庞德再次伏地说道:“弟子愚笨,未能学到先生十之一二,难以做到志大者、国为家。弟子觉得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孟起起兵复仇乃天经地义之事!”
韩遂接着问道:“西凉战端一起,从三辅运往西凉的粮草必定中断,西凉百姓如何?”
“仅靠救济、仰人鼻息,非长久之计。朝廷粮草丰足,曹操连年南征皆有余力,但送至西凉的赈济却极为有限,可见朝廷非真心为西凉,弟子愚见,待曹操平定荆襄,收复江东之后,若不是紧守三辅之地任由西凉自生自灭,便是挥师西进妄图霸占。与其被动应战,不如趁机而起,攻占长安,手握三辅、关西之地成鼎足之势。”
“此去长安千里之遥,沿途皆是险山恶水,大军粮草如何供给?”
“大军粮草可供一月之用,足以攻至长安城下,若是久战不下,粮尽杀马,马尽烹俘。死绝长安城下亦在所不惜。”庞德语声坚定。字字有力,声音传至众人耳中,犹如金鼓齐鸣。令人热血澎湃。
韩遂双眼突然锐利起来,他紧看了一眼跪在地上已有半个多时辰,依旧杀气腾腾的马超、庞德不由⾼喝道:“好,樊、张两位先生的弟子果然个个出众,有这等志气,何愁西凉不兴。”
两人闻言心中一喜,几乎同时惊问道:“先生愿意让开东进之路?”
韩遂轻摇了头摇,在两人几乎绝望的目光中缓缓说道:“三辅一地。曹军共有十万兵马,长安更是有四万大军驻守,以司隶校尉的⾝份督关中各路军队钟繇非等闲之辈,你们这六万人毫无胜算。”
马超张口欲言,却被韩遂伸手制止,只见韩遂转⾝对秦谊说道:“传令梁兴领五千铁骑出故关、过钟提,由临洮绕道祈山,于段谷处埋伏。断曹兵退路。”
“侯选领五千铁骑,从定西山小道攻占平襄;程银领五千骑攻占成纪,李堪领五千骑守住街亭,三路兵马只需拖住定安郡援军便可。”
“命令阎行统领张横、成宜、马玩、杨秋四部兵马,共二万大军赶往中陶城。作出攻击态势,每曰行十里便扎营,不得有误。”
“让归虎与寒玉二人速来金城,与我共同东进。”
秦谊看到韩遂习惯性的挥了挥手,便知道军令已下完。略微迟疑了一下。看着先生坚定的目光,便带着十余骑分散而去。
韩遂伸出双手将跪地的马超与庞德扶了起来。看着两人又惊又喜的表情,他轻摇了头摇,苦笑了笑说道:“寿成是我兄弟,虽然我和他之间因为处理羌人的方法不同而有过⼲戈,但兄弟之情是不会变地,我无力阻止你去报仇,也不想看着你们这么白白去送死。”
顿了一顿,他转头看向远处说道:“即然要打,就放开手脚打一场大仗吧,你过陇西之后,朝廷已不再会有粮草送来,那还不如举西凉之兵奋力一搏,用我们西凉边军地十万颗人头为西凉五十万百姓拼一下。”
随即他又似自言自语的说道:“西凉很久没有打过这种大仗了。”
如同在一块平静的水面丢下了一颗石子,随着韩遂简简单单地数道命令,整个西凉都沸腾了,稳定了数年之久的西凉,再次烽火漫天。
金城郡富豪闻听韩遂准备出兵攻打长安,无不解囊相助,一车车的粮草辎重接连不断的送往大军营寨之中,一捆捆崭新明亮的刀枪剑戟,连带着成捆成捆的箭矢堆积如山。这些富商耳目遍及国全,消息极为灵通。
如今曹操正在扬州攻打孙权,荆州的刘备也不断出兵攻击着樊城、新野一带,枣阳更是数次被攻下,曹军宛洛粮道岌岌可危,这种情况下,韩遂倾尽西凉之力攻打三辅,成功的可能性极大,此时他们无条件地奉上粮草兵械便是想解决大军的后顾之忧,让韩遂一战而定。
西凉现在太穷了,土地贫瘠,产量极低,百姓无以为继,连肚子都喂不饱,流民遍野,他们别说钱赚了,老本都快花光了。只有大军打到长安,他们得到了关中肥沃的土地,他们才有钱赚。到时候他们可以从西凉雇佣百姓耕种,只要菗取的赋税稍微低一下,能让那些流民活下去,便会有数不尽的流民供他们驱使,这样他们一方面能囤积大量的粮食在合适的时候贩卖,也能帮韩遂解决头痛的流民问题一举多得。
金城郡、陇西等地大量地流民被韩遂征调,十几万大军远程千里,需要耗费的粮草惊人,西凉四处皆山道路崎岖,没有足够的民夫运输,大军实在难以为继,韩遂不像马超那般穷兵黩武,他不会拿十五万大军开玩笑,像马超那样只带一个月的粮草出征,跟杀自有什么区别?
一个月时间够⼲什么?六万大军东进,一个月时间能不能杀到长安城下都是问题,再者,长安乃西汉建都之处,城郭坚固,壕堑险深,城中四万大军皆乃百战精锐,紧守各处,稳如泰山,二百余里之后的潼关尚有一万大军驻守,攻打这种地方,半年能下已是一种奢望了。
但让韩遂忧心地是,如今西凉大军的粮草仅够三个月之用,征调的二十万民夫虽然一曰只吃两餐,但人数实在太多了,在如今的情况下,确实有点捉襟见肘。
为此韩遂召集西凉各部将领军议,商讨此次出征之策略,解释前期用兵之道。
此次西凉人破釜沉舟,已是有退无败之局,他需要各部上下抛弃往常的旧怨,牢牢抱成一团共同杀敌,为此他甚至准备将大军统帅一职让给马超,此次东进打地旗号便是为马腾报仇雪恨,马超乃马腾长子,由他挂帅自然最适合不过。
但他地话刚出口便被马超一口回绝了,如今的西凉军中,若论声望才智无人可与先生相提并论,我马超不过是一个莽夫,领军冲阵尚可,真要指挥十几万大军攻伐,实在力不从心,还是先生当统帅为好。
马超地这句话让愤愤不平的韩遂手下平静了下来,马超对他们来说算个庇啊,这几年下来,这小子除了击败东羌人的几次进攻还算尚可之外,简直一无是处,就凭他那点名望和战功,连梁兴或许都比不上,他当统帅谁能服气,还算这小子知趣,没有自找难堪。
韩遂眼见众人如此神情不由轻叹一声,随即改变了主意,让马超以副统帅一职统领本部兵马,大军分成二部互相掩护,各族各部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看来想一下子让他们抛弃矛盾确实有点不现实,还是慢慢来吧。
但随即大帐之中吵了起来,众人为此次的目标产生了分岐。
马超和庞德、古风等人认为此次出兵乃为复仇,自然以击杀曹操为目标,如今曹操远在扬州,大军应该一路东进,打下洛阳,再徐图河东、伺机攻击豫州等地。如此可形成东西抗衡之局,若能结连荆州、江东共击曹操,不仅父仇得报,更能匡扶大汉社稷。
马超话一说完,便被阎行骂的狗血噴头,阎行⾼大英俊,古铜⾊的肤皮虽不像马超那般俊郎,但看起来极为威猛,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全⾝裹在孝服之中的马超,吐沫横飞,似乎想要将他一口呑下去“沙场对阵、攻城拔寨讲究的是实力,我们只有十五万人,连饭都吃不饱尽然还想着攻占洛阳、匡扶社稷,马孟起,你不会是在草原上呆久了,脑子被风吹坏了吧。”
当年韩遂与马腾互相攻击,对阵之际,阎行从侧翼领着亲卫对马超发起突袭,但当阎行杀至马超⾝侧发出凌厉一击时,手中的长枪突然被⾝侧战刀砍断了,只能以折断的枪柄挝过马超勃项,差一点便得手了,但随后他便被马超一枪砸下了马背,差点被战马砸死。二人从此结下怨仇,阎行也有点看不起马超,认为他是手下败将,一直不屑一顾。
一旁的庞德闻言大怒,指着阎行怒吼道:“阎行,孟起是你师兄,你懂不懂尊师重道,先生还在这里,你尽敢如此放肆。”
阎行对他看也不看一眼,冷笑着说道:“长安,此次攻击的目标就是长安,你们要和曹操翻脸等于是把西凉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知不知道?没有了关中的救济,西凉每年要饿死多少百姓知不知道?如今之计,全力攻下长安,随后分兵四向攻占三辅全境,依托渭水,沿冢岭、郑县、下一带建立防御与曹兵对持,如此几年,不仅三辅元气尽复,西凉也将因为得到足够的救济而自足,那时再谈东进不迟。”
双方争论不休,几乎拔刀相向,这让冷眼旁观的韩遂苦笑不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