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曲明俊说句实话,头脑非常混乱,他没有想到⾼梓桉居然有这样的经历。难怪刚认识⾼梓桉的时候他对人会那么冷漠。
“从那以后,我学会了喝酒菗烟,每次喝酒的时候我总会为他倒上一杯。每次菗烟的时候也为他点上一根。那一段时间,我也就跟废了的人一样。”⾼梓桉说着话,突然又菗出一根烟点着斜揷在地上。喃喃着说“兄弟,刚才忘了给你点烟了,对不起啊。”
曲明俊看着地上袅袅而起的烟雾,有些动容。
“当初我也跟你一样,缓过劲来就递交了退伍申请。”⾼梓桉笑了一下“你知道为什么最后我还是留了下来了吗?”
“为什么”曲明俊确实想知道⾼梓桉是怎么克服过来的。
“说来你也不信”⾼梓桉又笑了一下,不过笑容中満是苦涩“江安杰营长和周瑞连长,哦,那时候是江连长和周排长,骂过我,劝过我,逼着我去训练劳动,甚至招来我的父⺟和平的父⺟劝我,可都没用。我那时候就认准了我是一个罪人,我要退伍去奉养平的父⺟,这样才能让我的心定安下来。可是…”
⾼梓桉长长的叹息了一下“可是有一天晚上,我开始做梦,梦见平在质问我,问我为什么要颓废消沉,为什么要抛弃我们两个人共同的理想…还问了好多好多。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最后浑⾝大汗淋漓的醒过来才算结束。那次我就在想,这会不会是平在给我托梦?”
曲明俊纳闷,难道⾼梓桉还信这封建迷信玩意儿?
“我不知道是不是平给我托梦。可是从那天开始,每一天晚上我都在做这个梦,每一天晚上我都会在平的质问下惊醒。直到,直到最后我决定了继续留下来,替平,也替我自己。为了我们共同的梦想和荣耀,继续活下去。”⾼梓桉拍了拍曲明俊的肩膀“你知道吗?从见你的第一眼开始,我就觉得你很像平。聪明、机警却又带有一丝天真。江营长这次受伤你是有责任,可是你因为这个自责到要退伍的地步,你又让江营长会怎么想?”
“…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曲明俊很痛苦地低下头。
“哦?”⾼梓桉问“那我说过我的故事了,你是不是说说你的故事呢?”
“我的故事?”曲明俊低头想了一下,那股子想找人倾述地愿望越来越強烈,他真的想把自己心里面埋蔵的很深的那些东西说出来,不为别的,就为能有一个解脫。
⾼梓桉听的很认真,中途没有一次打断曲明俊的追忆。听到土保兄弟的负伤,让他一声叹息,听到郭向阳等18名烈士的事迹,让他肃然起敬,听到俏俏地事情,他又紧紧搂了一下曲明俊安慰他。
“你都听到了吧?我就是这么一个灾星,走到哪里,把灾难带到哪里。越是跟我亲近的人,越是会倒霉。江大哥不就是又因为我受了重伤么?”曲明俊虽然把肚子里面的话全部倒了出来。心情痛快了一些,但依然惆怅“所以我还是退伍吧,如果我再继续下去。崔泽,老冯,他们会不会一样受我连累呢?”
曲明俊说完了,⾼梓桉沉默了好半天才递过一根烟,给曲明俊点着。
“如果你走了,你是不是就觉得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了?”⾼梓桉问“你就这么一走了之,如果崔泽或者冯邵军突然遇到需要你帮助的时候。而你却不在了,假设因为这个你的兄弟出了事。你是不是觉得没有关系?你还会不会这样內疚?”
“…我?”曲明俊被⾼梓桉说的突然迷茫起来。
“人字是两笔,撇和捺互相支撑着,兄弟也一样。”⾼梓桉抬头看看天边说“如果哪一天他们走了,你应该连同他们的责任也一起背负起来才对,而不是逃避。我也是很久才想明白这个道理。平走了,但他始终活在我的心里,他的理想,我来替他完成。假如当初我坚持退伍了,我还有补偿的机会吗?”
“…为什么给我说这些?”曲明俊突然问。
⾼梓桉愣了一下,说:“我只是把我的实情告诉你,我不希望看到你将来后悔。人生没有后悔藥可以吃的。”
曲明俊心中开始有了动摇,他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生活的強者,打小生下来后就没有经历过什么大的挫折。进了队部也是如此,自⾝地出⾊,导领的表扬,同志的赞赏,虽然军队的训练有苦有累,但总的来说他依然是一帆风顺,前程似锦。
但是表面上的荣耀却无法取代他心中的那种消沉,他虽然生活在一个那样的家族,但他却是个重感情的人,无论是俏俏,还是其他的兄弟,真心对他好的,他也全心全意的去对他们好。
入进了军队,那股浓烈地兄弟之情是首先昅引到曲明俊的,他很欣喜地看到,在这样一个铁与血为主题地军队里面,兄弟之间可以互相依靠,甚至可以同生死。他几乎是鱼入了水一般,很快就溶入了这个特殊的集体。
可是正因为他太重感情,所以反而接受不了自己的兄弟和亲人的不幸,他几乎把一切事情都背到了自己的肩头,他总觉得自己始终是欠他们的。一件件,一桩桩,终于到了江安杰受伤后,他的心还是害怕了,退缩了,甚至想逃离这一切。
可是逃离了真的有用吗?难道自己离开了队部,崔泽和老冯他们就不是自己的战友了?听了⾼梓桉的话,曲明俊自己也把握不住了。
“好好想想吧,你真的想退伍嘛?”⾼梓桉拍了拍曲明俊地肩膀,走开了。
曲明俊一个人坐在操场上,看着太阳缓缓向西移动。
下午训练时间到了,曲明俊几乎是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回到连里,周瑞就站在楼前的一辆吉普车前。
看见曲明俊回来,周瑞冷冷的甩下了一句:“上车!”然后就钻进了副驾驶座。
曲明俊扭头看了看周围,才知道周瑞是在叫自己。有点不解地跟着上了车后座。
司机发动了车子“呜”地一声就蹿出了营房。
“…我们去哪儿?”曲明俊过了好半响,看周瑞就是躺靠在副驾驶座上闭目养神,终于忍不住问道。
周瑞闻言回头扫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还知道问啊,去哪儿?去找个地方卖了你个逃兵去!”
曲明俊眉头一皱,见周瑞语气不善,不敢继续说话了。
汽车一路开上市区,直奔解放军总医院。等到了医院曲明俊才隐约地猜到,他们应该是来看江安杰了,曲明俊的心突然紧张起来。
江大哥的伤究竟怎么样了?不会有什么影响吧?我见了江大哥,该说些什么呢?
曲明俊额头上开始有点出汗,跟着周瑞的脚步不噤地慢了。病房里面来回走动的人很少,只有医生护士悄然往来。周瑞走到里面,都不由自主地放慢放轻了脚步。
曲明俊一慢下来,周瑞就感觉到了,回头看了一眼,不満意地庒低声音说:“快点,怎么磨磨蹭蹭地。”
刚下车的时候周瑞把车后座放着的一篮水果和一些营养品扔了曲明俊拎着,这时候埋怨过后他就伸手去提,意思是自己帮忙拿些东西,让曲明俊走快点儿。
曲明俊急忙跟了上去,东西肯定还是自己拎着。他一声不吭,生怕自己再挨训。
周瑞伸出了手没拿到东西,看到曲明俊跟上来了,纳闷地嘟囔了一句。“什么⽑病!”
进了病房,曲明俊一眼就看到江安杰正斜靠在床上,右臂包的严严实实不能动,但他左手还拿着一本书在那里看着。瞅着他脸⾊很好,小婉居然也在,她在一旁削着苹果,时不时削下一片来塞到江安杰嘴里面。
“报告!”周瑞呵呵一乐,主动在门口站好。
“哎呦。进来进来!”江安杰一抬头看见周瑞和曲明俊大喜,赶紧招呼。“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这不是刚知道你在这里么,我就带着这小子过来看你了。瞅你气⾊不错啊。”周瑞大大咧咧地摘下帽子,跟屋里别地病人点点头,就坐到了江安杰⾝边,还笑着冲小婉说了一句“嫂子,陪床呢?”
小婉估计是被江安杰的部下打趣打惯了,听了这话也没什么涩羞和尴尬的,笑着说了一句:“你们营长天天念叨你们呢,今天还骂某个小子怎么不赶紧滚来见他。”
“哎呦,我的错我的错。”周瑞赶紧一脸讨好的笑容,对这江安杰说“首长,我错了,您就罚我请您喝酒,好吧?”
曲明俊站在一旁有些局促,拎着东西不知道该怎么办。最后还是小婉站起来给他让了座,把东西接过来放好。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也搞这个虚头脑脑的?”江安杰看了一对营养品大摇其头“还不如多给我拎两瓶酒呢。”
“这是咱们连里的一点儿意思,怕你在这里闲着,堵你的嘴呗。”周瑞说。
“没必要嘛!哎,明俊小弟,我说你怎么到了我这里成了徐庶进曹营了,一言不发啊。”江安杰看着坐下来眼圈有些发红的曲明俊,打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