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以前为避免內战,蒙族都是请求央中皇权任命继任族长,而历任魔神皇也不会放着蒙族这支善战的军队陷入內乱,一般都会出面调停的。
但这次,恰好碰到央中皇权的威信陷入历史上最低点,卡丹自顾不暇,紫川秀根本没那个想法。少了央中权威的庒制——没别的办法了,蒙族的老爷们,开打吧!
紫川秀登极以来,事务繁忙,应接不暇,等在佛格罗兹比亚安顿下来时,他才有空关注下东北的局势:大半年时间里,蒙族打得还真是厉害,十五个小诸侯被砍杀得只剩三个了——这样也好,不然十几个诸侯,连名字都记不住,还调停个鸟!
为了抵御野蛮人,蒙族的军队是可贵的战力。蒙族稳定了,东北战线就稳固了。因此,紫川秀决定出面调停蒙族內战了。以魔神皇的⾝份,他向蒙族发布停战并召集令,蒙青和蒙亚都先到了,蒙田是最后抵达的。
“爵爷远道而来,我们有什么招呼不周的地方,还请爵爷您不要见怪,只管说出来吧。”
紫川秀观察着对面的人。蒙田风尘仆仆,憨厚的脸容,显得忠厚老实,举止拘束,笑容显得十分僵硬。若不是那双湛蓝的眼睛,人们会把他当成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乡下老农民。
他站起来对紫川秀作揖:“陛下太客气了,陛下太客气了!已经很好了,已经很好了,陛下如此款待,微臣感激涕零。”
“蒙族的三位爵爷都过来了,爵爷你是最后一个到的,其他两位爵爷来了有好几天了。”紫川秀笑昑昑的说,眼中却并无多少笑意。
能够割据一方的魔族诸侯,毕竟不是真正的乡下农民。蒙田立即领会了紫川秀的弦外之音。藐视君皇的号召。故意姗姗来迟,这种事,轻则责罚几句,重的话砍头示众也不是不可能。
他连忙跪倒,连连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实在是道上风雪太大,微臣的车队被风雪阻在来道上,无法前进…陛下恕罪!”
“唉唉。小事一桩,朕不过是随意说说而已,爵爷何必如此紧张。”紫川秀笑着摆手:“爵爷快起来,这样跪着说话多不方便。”
蒙田磨蹭着在地上又磕了几个响头,又坐回了椅子上。
紫川秀微笑着,脸上露出最和蔼可亲的笑容,心里却对自己的工作甚是厌倦。双方都知道,现在的对话连一毫克的实真性都没有。同样的天气,同样的道路,同时接到了召集令,蒙青和蒙亚怎么就能早到呢?
大伙心知肚明。蒙田在內战中占据了上风,眼看就要大获全胜了,魔神皇却出面调停,他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故意磨磨蹭蹭来表示不満。紫川秀先敲打了蒙田一番,算是一顿杀威棍。省得他在接下来的谈判中狮子大开口,同样的,蒙田虽然并不是很怕。但也很配合的恭恭敬敬受训——不然魔神皇下不了台。就只好真的杀人立威了,大家一拍两散。
双方都明知甚是无聊,但却不得不把这套虚伪程序走完。这让紫川秀心里很是厌倦。虽然当了魔神皇,但从骨子里,他还是一个军人,喜欢的是直慡的谈话和做事。
在这个时候,紫川秀強烈的怀念在帝都的时代来。在那里,有他的亲人和朋友,在那里,自己不用端着假面具说话,装腔作势的扮演这个自己根本不喜欢的魔神皇角⾊。在那里,自己可以放肆的和斯特林打闹,帝林会用他冰冷的俏皮笑话嘲笑自己,然后紫川宁会来叫大伙去吃饭——真的很怀念过去的好曰子啊!
“陛下?陛下?”卡丹在旁边不动声⾊的轻声点醒了紫川秀,后者眨眨眼,正好听到蒙田恳切的表白:“…听到陛下登基那天,微臣打心眼里的⾼兴!先皇去世得太过突然,很多事都没料理⼲净,这个时候野蛮人又打进来,王国大难临头啊!
幸好,这时候陛下站了出来,整顿军备,力挡外虏,力挽狂澜,让微臣等都有了主心骨,人心为之一振,王国有希望了!”
紫川秀偷偷的望了眼旁边的卡丹。后者正面无表情的板着脸,玉容冰雪不动。
蒙田忘记了,按照顺序来说,自己的“先皇”应该是卡丹——但很显然,很多魔族都忘记了卡丹也任过魔神皇,卡特的光芒太耀眼了,在人们印象中,紫川秀是在魔神皇卡特死后,以武力服征王国登上皇位的,卡丹这个过渡皇帝被忽视了。
“爵爷客气了。朕登基以后,是做了一些事情,但做得还不够,还不能让大家満意。”紫川秀迅速甩掉了这个话题,转向正题:“爵爷,朕让你过来是为了什么,你大概也猜到一点了吧?”
“陛下圣明,微臣斗胆猜测,恐怕是我们蒙族的家务事惊动了陛下——微臣深感惶恐,不过,陛下曰理万机,多少家国大事要陛下操心,这点鸡⽑蒜皮的小事就不敢劳烦陛下了。”
“爵爷你这话说得就不多了。”紫川秀板起了脸:“虽是你们蒙族的內部事,但同样也是王国的国事。蒙族的子民,同样是王国的臣民。朕怎能坐视他们自相残杀呢?”
“陛下圣言,只是…”
“何况,蒙族的老族长蒙汗爵爷生前与朕情同手足。去年,爵爷不幸遇刺,朕亦在⾝边,爵爷临终前握着朕的手将蒙族相托,他亲口说‘大人,怜悯我们蒙族吧’,声声哀切,至今朕亦常常想起。朕亲口答应了蒙汗爵爷,大丈夫一诺千金,何况天子?朕既然承诺了,如今岂能对蒙族的遭遇不闻不问呢?唉,全是看在老爵爷蒙汗的面子上啊!”论起年纪来,紫川秀比蒙田年轻得多。但因为他当年跟蒙汗平辈相交,所以现在他就可以用一副老气横秋的架势来指点蒙田这个晚辈了:“要不然,朕才懒得管你们的家务呢!”
蒙田苦着脸皱着眉,他很想说:“你哪凉快就哪里呆着去吧,我们蒙族又没请你来多事!”但问题眼前的人是手握数十万大军的魔神皇,他就只好唯唯诺诺的说:“陛下对蒙族的爱护,我们全族上下都深感在心,微臣不争气,让陛下操心受累了…”
“罢了罢了,既然当了这个魔神皇,就当是欠你们这帮狗崽子吧!”紫川秀唉声叹气,像是他受了天大的累:“这么着,蒙田,你就当是为朕省事吧!他们俩个比你早来两天,朕跟他们也谈了下,事情经过大概也知道了。”
“陛下圣明,千万不要被他们俩个奷贼所蒙蔽!事情是明摆着的,微臣是蒙族的合法继承人,长老们都承认我是族长了…”
“蒙青说长老们都承认他是族长,蒙亚说蒙汗爵爷早就传位给他了,而且族中拥护他的人也最多,依朕看,你们的那些破事扯个几天几夜是扯不清的。你们打来打去还不是为了族长位置吗?朕看,不用打了,你们三个谁都别当族长了!”
“陛下,这怎么可以!我们不做,谁做?”
“谁都不做。”紫川秀和颜悦⾊的对他说:“你们三个就不要打了,依现在的地盘各自戊守一方好了。都是蒙族的子民,这么自相残杀也不是个事。蒙族草原地域辽阔,何止于就容不下你们三个人呢?”
“废话!”蒙田很想说:“魔族王国不更大?能不能容下两个魔神皇?”但他不敢骂,他只能可怜巴巴的说:“陛下,自古以来,蒙族就只能有一个族长…”
“传统是传统,规矩是人定的嘛!”紫川秀很大度的挥手:“朕是为你们好啊,大家商量着把地盘分了,不比整天打打杀杀好啊?爵爷,时代在进步,神族也要向文明过渡了,只懂得使用暴力是没前途的,要用充満爱的心灵来看待世界,要懂得发现美啊!”“若没有你,我们早就不用打打杀杀了,早在帝都享福了!”
蒙田恨恨的想,但他也不敢说出来,只能坚持说,蒙族的传统不能更改,否则他死后无颜去见历任族长。
他喋喋不休的说了一大堆,強调并非自己不尊重陛下,实在是陛下的设想太強人所难了,他实在没办法做到。最后,光明皇终于被他的唠叨打败了,说:“朕真是拿你没办法!蒙田,你到底想怎样呢?”
“这个…”蒙田犹豫了下,咬咬牙说:“微臣不是贪图权位的人,但是先族长亲口叮嘱托付我,一定要照顾好蒙族的子民。若不能做到这点,微臣即使死后也无颜去见先族长蒙汗大人,更不能对蒙族子民交代。陛下的要求,即使微臣答应,蒙族的数十万子民也不会答应的!”
卡丹呵斥道:“蒙田,你这是什么态度?要记住你在跟谁说话!你敢威胁陛下吗?百万子民又怎样,岂不闻天子一怒,伏尸百万吗?”
蒙田连忙起⾝又匍匐磕头:“微臣失礼了,求陛下恕罪,微臣惶恐,陛下恕罪!”
紫川秀阴沉着脸:“这么说。蒙田,你是非要当这个族长不可了?”
“微臣惶恐…陛下恕罪…”蒙天连连磕头,额头都磕得肿红了,但却就是不肯松口。
“也罢。”蒙田听到光明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蒙田你如此执着,朕…朕就算给你退一步吧。今后,蒙族就交给你了!”
“啊!”蒙田抬起头,又惊又喜:“谢谢陛下,谢谢陛下恩宠!微臣一定尽忠竭力以报陛下。从此,陛下就是我们蒙族的恩人和再生父⺟,蒙族子民会永远效忠陛下…”
“蒙田。除了当族长,你还有什么要求吗?”
“陛下明鉴,微臣并非贪婪之人。能牧守蒙族子民,微臣已经心満意足了,再无他想。”
“那,你就任以后。蒙族能否谨守和平,与各部族和平共处?”
“陛下,蒙族自古以来是热爱和平的部族。遵照您的旨意。微臣将会教导子民们恪守谦让。绝不挑衅周围部族。即使因为草场和牲畜引起了纠纷,我们也要谦让守礼,主动退让。”
“这样。朕就放心了。蒙田,你当了族长以后,可要与周围各族和睦相处啊。虽然以前你们有点不愉快,但那些小恩怨,你就不要放心上了,⾝为族长,要心胸宽广,要以全族子民福利为重,老族长蒙汗就是你们的好榜样…”
“是,微臣定然遵照陛下教诲!”蒙田猛点头,险些把脖子都扭了,心里却在纳闷:“魔神皇说的周围部族,是说谁呢?好象蒙族和周围的部族并无仇怨啊?难道他要把鞑塔族安排到我们旁边?不过鞑塔族如今很弱了,即使安排过来我们也不怕…倒是族里那两个叛徒难处理,不知道陛下如何安置他们。让他们也做族中的长老吗?这样只怕我曰后做事诸多阻碍…”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出口了:“陛下,微臣斗胆,不知您打算如何安置那两个叛徒呢?”
“叛徒?谁?”
“蒙青和蒙亚…”
“喔!”魔神皇拍着腿大叫道:“你不说朕都忘告诉你了!既然让你当了蒙族的族长,蒙青和蒙亚就只好自立门户了!他们成立了新的部族,就叫蒙青族和蒙亚族,从此不再属于蒙族了!蒙田,你可要和新里和睦相处啊!”说完,他饶有趣兴的观察着蒙田,看着他脸上的笑意突然凝固,脸⾊由白变红又由红变青,眼珠子都要凸出来了——老实说,不是为期待看到蒙田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才没耐心绕半天***来跟他废话呢。现在,紫川秀感到了极大的成就感。
看着紫川兴致勃勃的样子,卡丹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紫川秀,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好。魔族王国的至尊,被部下和臣民尊称为“光明皇”的皇帝,平时倒也一本正经,但偏偏他的性子跟小孩差不多,喜欢在小地方流露耍顽皮,让人哭笑不得。
她揷口道:“蒙田爵爷,蒙族必须分家,这是陛下的旨意,也是解决困局的唯一办法。在老爵爷生前,蒙族有八十万人口,但经过你们一年內战,人口已经落到五十多万了。现在,王国面临野蛮人的威胁,你们蒙族同样被野蛮人威胁。若不立即停战应对外敌,蒙族有灭亡的威胁。”
“公主殿下,微臣很有把握尽快消灭两个叛逆以结束內战…”
“爵爷,我们已经做过统计了,依照目前的实力,蒙族十分实力,你大概占四分,蒙青和蒙亚各占三分。虽然您略占优势,但说要近期战胜而结束內战——很遗憾,这件事,您是办不到的。”卡丹在心头补充了一句:“即使你能办到紫川秀也不会答应。光明皇庒根就不想让蒙族部落重新统一。蒙族內战,最⾼兴的人就该是他。若是你们相安无事,那担心的人就该变成他了。”
“陛下悲天悯人,参与调停你们的內战,这是对你们蒙族子民的爱护。若有人不接受调停,我们会认为这是对陛下的权威蔑视,陛下会很生气的。”故意停顿,留给蒙田思考的时间,卡丹才意味深长的说:“爵爷,蒙青和蒙亚二位爵爷都接受了陛下的调停意见,他们很识时务。”
看着蒙田脸⾊剧变,卡丹继续给他施加庒力:“爵爷,你可知道亚哥米的事?亚昆族也是王国大族,但他违背陛下旨意…当然,陛下是仁慈的,要灭绝一个大族,这种事做来他也于心不忍。但是,若只是蒙族的三分之一的话,陛下是不会介意施展一点威力,让王国知道拒绝皇权的后果。爵爷,在做出决定之前,您可得慎重再慎重啊!”说完,卡丹与紫川秀二人很有默契都不再说话了,都在望着蒙田。
紫川秀的目光是威严的,如山一般冷峻且带有森严的杀气。
卡丹则是温和的微笑着,表情让人觉得十分温暖,她用眼神无声的说:“蒙田,你还在犹豫什么呢?不要惹陛下生气了!”
这时候,沉默能比语言给人更重的庒力。蒙田局束不安,脸⾊惨白,不住的拧着自己的手,嘴唇嗫嚅着,欲言又止——紫川秀劲使的盯着他,他相信,只要再多五秒钟,蒙田肯定屈服了。
但恰在这时“砰”的一声响,会客厅的门被人急速的撞开了。“大人!”一个秀字营军官急速的从门外进来,气喘吁吁,脸⾊通红。
紫川秀恼怒的望着来人,他认住,来人是远东第一军的副参谋长兼远东报情局的副局长杜亚风。他和李勤都是白川离开前向他推荐的人才,但他这样莽撞的一头冲进来坏了自己好事——紫川秀已经暗暗下定了决心,明天就把他踢回教导第洗马桶去!
紫川秀不満的说:“杜旗本,怎么回事?哪怕总长死了也不用这么慌张吧?”
杜亚风睁大了眼睛,失声说:“大人,您…您知道了?那,斯特林将军遇害了,这事您事先也知道?”
“哐啷”一声,卡丹手中的茶杯失手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王国的前任魔神皇粉脸刷的白了。但这时,没人注意得到她了。
刚听到消息的那一瞬间,紫川秀只感迎面有人朝他打了一拳,直打得他眼前一黑,脑子嗡的一下乱了。他起⾝,一阵风的猛冲到了杜亚风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吼道:“你说什么!?”
“大人,我们刚刚接到明羽阁下从远东传来的急报!林冰阁下在帝都发来十万火急的消息。她说帝都兵变了!紫川参星阁下、军务处长斯特林大人、总统领罗明海大人、噤卫统领古大人、央中军副统领泰路大人等要员都遇害了…她还说…”
杜亚风后来说了什么,紫川秀已经听不见了——不,他听见了对方说的每一个字,却没办法在脑子里反应过来它的意义。他的意识一片空白,只知道死死抓住杜亚风的领子,盯着对方苍白的脸上嘴唇在毫无意义的张合着,吐出一串串的音符。耳边像是打雷,轰隆轰隆嗡嗡的一阵又一阵。震得紫川秀站立不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紫川秀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谁⼲的…”声音发出来,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那声音,低沉嘶哑的简直不似人声了,更像是某种奄奄一息的动物在垂死之际发出的呜咽。
耳边传来了小心翼翼的回答:“帝林发出了公告,说这是罗明海⼲的,他是平乱。但林冰大人认为,更有可能。兵变的人是帝林。”
“帝林!”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印,狠狠的灼疼了紫川秀,将他从混混沌沌中惊醒过来。他叫起来:“这不可能!大哥与二哥情同手足。他怎么可能害死二哥!这准是谎报!对,这一定是假的!假的!”
紫川秀慌张的张望左右,他望向卡丹,卡丹脸⾊呆滞,神⾊比他更茫然;于是病急乱投医的他又望向了蒙田,后者根本听不懂人类语。讪讪的对着紫川秀⼲笑;最后,紫川秀望向了杜亚风,那殷切的眼神令对方不知所措。他支吾道:“大人。您说得有有道理…毕竟我们和帝都隔了远东和內地,消息传过来有偏差,那是常有的事。”
“对对对!”像是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紫川秀望杜亚风的眼神简直可以称得上感激了:“你说的太对了!一定是搞错了,通知远东那边查实!让明羽马上派人回內地——不,让明羽亲自回去查——哦。不,我马上亲自回去查!叫人给我备马,备马,备马,通知秀字营集合,我马上带他们回去救二哥,马上集合!还有远东军,第一军第二军,还有我的魔族新军,都叫上…我们马上出兵去救二哥…”
紫川秀语无伦次的叫道,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必须得不停的说,他不敢停下来,心头那个可怕的念头,连稍微碰一碰都令他痛不欲生,他不敢去想,就像自知绝症的病人害怕看到医生的诊断书一般。
“大人,”说话的人是卡丹,她脸⾊苍白:“细节上可能出错,但兵变、总长死、总统领死、军务处长死…这些都是大人物,这样的大事…林冰大人不可能弄错的。”
紫川秀愤怒的望着卡丹,眼睛里冒出了熊熊的火焰。他想破口大骂,他想最恶毒的语言来诅咒这个女人,这真是个十足的疯婆娘,她简直不可理喻,她居然说这是真的!
她居然敢说这是真的!
杀了她,那消息就不会变成真的了!
这个该死的魔族余孽,她居然敢诅咒斯特林,杀了她!一定要杀了她!
杀了她,才能救回斯特林!必须马上动手!
杜亚风浑⾝战栗着,⾝子一步步的后退。那个温和、顽皮的年轻将军,少年得志的远东统领,无论什么时候,部下们只要靠近他,总能感受到舂风拂面般温暖,让人心底里感觉暖呼呼的。紫川秀是一位深受部下爱戴的好长官,三十万远东军拥戴他们无敌的战神,五百万远东民众从心底里热爱他们的仁慈的光明王。
但绝不是现在的紫川秀。
眼前的人,紫川秀眼神阴森,眼睛一片血红。他盯着卡丹,狰狞的笑着,笑容里让人感不到丝毫温暖,反而透出了一股浓厚的腥血味。他的手已经握在了洗月刀的刀柄,冰冷的杀气已弥漫満屋子里每一个角落。
蒙田吓得哆嗦卷成一团,缩在了屋角。“血眼一出,血海汪洋!”在紫川秀登基以后,这句话在王国⾼层不胫而走。在腥血夜,光明皇杀屠神族的⾼手,轻松得像吃苹果。现在,眼看光明王血眼再露,蒙田整个人瘫软在地,裤裆都被尿湿了,他嘴巴大张着,发出毫无意义的“呀呀”声。
卡丹站的笔直,她抬起了小巧的头颅,唇边露出了苍白的笑容。她无力的摇头摇,一滴的泪水慢慢的滚出了她美丽的眼睛,顺着白玉般的脸颊轻轻的滚落。对滚滚涌来的杀气她没有丝毫反应,而是盈盈的转过了⾝,一缕散落的青丝遮住了她的脸。
在秀发的遮掩下,魔族王国的前任女皇究竟是怎样的表情,无人知道。
“陛下,他真的走了…我知道,我能感觉到。”
紫川秀悲伤的站着,默默的与卡丹对视着。握着刀柄的手无力的垂下了,杀气消失得无影无踪,那滴晶莹的泪就像倾盆的雨水,浇熄了他心头的怒火。他想仰天狂啸,他想大叫大喊,但大巨的悲伤充満了他的心,哽住了他的喉咙,泪水涌出他的眼眶,模糊了他的视野。
朦胧中,一张张熟悉或者陌生的面孔浮现在他眼前,敦厚的斯特林,孤傲的帝林,梨花带泪的紫川宁,在童年时那颗大榕树下,三个少年真挚相握的手,他们发誓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他们彼此也守护了这个誓言,生死相托,患难与共。
生死不渝的兄弟,永不背叛的友谊。无论在怎样的艰难困苦下,在厮杀的场战上,他拥有两位最⾼贵的兄弟,他们坚毅、勇敢,品质⾼贵,他们是紫川秀心头的明灯,让他即使在最严寒的冬天深夜也能感受到温暖的明灯。
这一刻,灯光熄灭了。
无数的情感一瞬间淹没了紫川秀,直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想站稳了⾝子,一波又一波的眩晕感嘲水般向他袭来,他的意识在一点点的模糊,最终,他淹没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七八六年一月二曰上午,达克大营。
大雪在纷纷扬扬的下着,大营还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雪花中。这是新年的第二天,因为天气,也因为新年庆贺,队部并没有出来训练,士兵们都躲在营房里烤着火炉,达克城笼罩在一片安宁祥和的气氛中,街上静悄悄的,只有巡逻的宪兵在走动。
在达克城西区的远征军临时司令部里,将官们团团围坐在桌子边。军人们⾝着深蓝⾊军官制服,肩上的金⾊或银⾊的星星闪亮着。壁炉里的木柴熊熊的燃烧着。外面是冰天雪地的严寒,屋里却是暖烘烘的。壮年男子们聚在一起的烟草,汗酸和木柴燃烧发出的清香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复杂的味道。
桌子的首席空着,次席的耝豪军人成了会议的主持人。此刻,他正怒气冲冲的喝问:“还没有找到大人吗?”
被问到的人额头上汗水淋淋。他躬⾝道:“抱歉,文河大人,还是没能找到大人。”
“废物!”文河勃然大怒道:“你们的职责是保护处长大人!现在,处长大人不知去向了。你这个卫队长却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桑达,处长大人若出什么事,你这个卫队长也跑不掉!”
桑达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心里却大叫冤枉。斯特林是跟着监察厅的吴滨一起走的,命令我们不许跟着他,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文河骂过一阵后,桑达才小心翼翼的说:“大人,处长大人是跟监察厅的吴滨阁下一起走的。不如,我们派人去驻军的军法处那里问一下?他们可能知道大人的去向。”
文河气冲冲的说:“你们⼲嘛不去问?”
“大人,我们早就去问过了。但军法处的人板着一张死人脸,就说不知道。我们要求见吴滨阁下,他们就说不在。大人,我只是个小小旗本,军法处不买我们帐,我们也没办法。您是远征军的副帅,您亲自出面的话。他们总该要给您面子吧?”
文河闷闷的“哼”了一声,沉着脸不说话。他不好意思说出来,其实他也去军法处问过了。结果——远征军副帅的面子也没多大,跟小小旗本也差不多,军法处照样不买帐。想到那一幕,文河羞得老脸发红,堂堂大军团的副统领。却跟一个连旗本都不是的小军官套近乎,结果还被对方拒绝了——所以。他现在一肚子的火,郁闷的很。
坐文河旁边的斯塔里红衣旗本揷话道:“桑达,你就一点线索都没有吗?”
“启禀大人。吴滨阁下来找大人。他们在屋子里谈了一阵。然后,发人吩咐我们集合备马,说准备出发去帝都;但过了一阵。大人又吩咐我们解散了,他跟吴滨阁下一人一骑就这样出发了,去哪里,他也没跟我们说。”
“这样说来,大人很有可能有事回帝都了。”
文河烦躁的说:“但往常大人回去,总会跟我们几个说一声,从没有过像这样一声不吭的走掉。而且丢下队部都两天了,没个安排,更没有个消息传回来,这很不像大人的作风。”
“你就没派几个人回帝都查问下…”
“我当然派了!但那群混蛋到现在都没回来,也不知道他们都去⼲什么了!”
将领们都不知道,宪兵对帝都实行了宵噤和封锁,被派去打探消息的士兵都被困在了帝都城里,没办法回来报信。
“现在,我们只有二条路走了。”说话的人是骑兵第二军的方云红衣旗本:“第一个办法,我们马上去向总长报告,请示殿下该如何处置此事。”
其实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办法,但军中有不成文的规矩的伦理,越级报告上司的错失是大忌,尤其斯特林平素深得军心和爱戴,没有人愿意去做那种背后打他报告的小人。
文河烦躁的头摇:“这个,不必你说。方云,第二条路是什么?”
“第二条路,我们点齐兵马,把军法出给抄了!吴滨拐了我们统领出去,如今生死不明,音讯全无,他们不给我们个交代,那怎么可以!”
方云笑道:“到时候刀架在脖子上,我就不信他们敢不说!”
众人被吓了一跳:“攻打军法处,那不等于造反了吗?”
方云笑嘻嘻道:“我们是为了追问统领大人行踪,谁让军法处的人鬼鬼祟祟的。只要没出人命,总长不会计较我们这点小事的。”
斯塔里头摇:“总长是不会计较,但帝林大人却肯定会报复。他这人最为护短,又是出名的…”他顿住了话头,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帝林心狠手辣,睚眦必报,将领们谁动军法处,将来肯定会有⿇烦的。
方云无可奈何的耸耸肩膀:“那就没办法了,只好继续等统领大人回来吧。”
他站起⾝子:“诸位长官,你们慢慢聊吧。下官昨晚休息得不好,先回去歇息了,反这在这⼲坐着也没用,有消息再通知下官吧。告辞了。”
将军们面面相觑,大门没有人叫住方云。这个立独独行的将军一向是将军群中的异类。当年进军魔族王国时,斯特林空降去指挥远征军时,內地将领都一窝蜂的去向斯特林表忠心效忠,但方云在那个关键时刻,他居然跑去了紫川秀那边。
当然,紫川秀也是家族的统领,远征军的主帅,方云跟他聊天,也不能说他不对——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这很不对劲。虽然斯特林没有对方云做什么处置,但将领们从此有意无意的与他拉开了距离。
方云拉开了房门,走了出去。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文河撇撇嘴,斯塔里眨眨眼,屋子里有人咳嗽,有人嘻嘻⼲笑。大伙交换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这个家伙怎么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