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満脸郁闷,他原本想卖张华轩一个关子,岂料对方的论断比他们的研究还要大胆,可惜对方说了不肯告诉他原因,以他对张华轩的了解,想让这个富家公子再开口说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了。
两个人会心一笑,把这个彼此都不肯说明的话题放下。
张华轩一边让着神父喝茶,一边笑道:“神父,太平军你知道吗?”
“知道,他们自称是上帝的信徒,但胡乱篡改基督教义,那个洪秀全居然自称是上帝的长子,这简直太胡闹了!”
张华轩眼眉一挑,笑道:“可他们打到汉口,得了武汉三镇了!”
神父満脸谨慎,答道:“这个我们也有消息渠道听说了,目前来说,在华的教会和各国公使对这个新兴的力量都很有趣兴,毕竟,他们是以拜上帝的名义起事,无论如何,也是信仰上帝的。对他们下一步的军事行动,我们无从得知,不过按我们的判断,应该是直取南京。”
神父在对太平军的好恶这一点上并没有丝毫的隐瞒,在太平军起事初期,整个西方世界都眼前一亮,清廷的颟顸无能与保守落后,也让这些洋鬼子大为头疼,西方吃不下整个国中,最多是划分势力范围,在不能把国中建成殖民地的前提下,有一个比较开明和不那么保守的府政来打交道,比野蛮又落力,偏偏还以天朝上国自居的清廷府政要好许多!
所以在太平军兴起之初,西方各国对这个以上帝名义起兵的宗教军团式的农民起义极有趣兴,也通过各种渠道与太平军接触谈判。可惜,不论是教科书或是野史的说法,两边都没有答成任何的友好协议,太平军连让洋人中立都没有办到,西方各国卖了大量军火给国中,甚至还赤膊上阵,组建洋枪队,由英国人领兵,亲自向着太平军操起了屠刀。
这些张华轩当然清楚,西方各国的利益太平军根本不能保障,连一个走私集团的作用都不能起,利益至上之下,凭什么就因为一个上帝就会对太平军友好?
只是这个时候也不能明说这一点,只得淡淡一笑,向着神父道:“我的判断也是如此。太平军得到武汉三镇后实力大涨,人数已经超过了五十万,南京,是绝对守不住了。”
神父心里很觉奇怪,这个话题,他在海上时各国传教士聚会的时候已经和不少人讨论过,当时的太平军还在围攻长沙,大家已经判断太平军必定会得到南京,因为整个长江腹地都很空虚,清军败腐无能,是挡不住一支十万人的武装力量的。
只是眼前的青年锦衣玉食,是典型的內陆的国中富家公子,他是怎么知道这么多,并怎么有这样的政治敏感性,还真是个无法解破的迷。
看到神父用探询的眼神看向自己,张华轩立刻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笑道:“我不但不会举家躲避,还已经上书朝廷,请允准各地理办团练。”
他把桌上的奏折推给大鼻子神父,笑道:“请过目,朝廷已经批复下来,皖人吕基贤、李鸿章,湘人曾国藩等人都表示赞同,一起上书朝廷,请求在各地开办团练。湖南,朝廷已经下诏允准大臣们招募乡勇,江苏与安徽即将成为前线场战,官兵不中用,团练也是必然的事。所以,我打算请求担任某一地的团练,练兵备战!”
李神父将张华轩手中的奏折拿在手中,子曰诗云的东西他看不明白,国中式奏折的那些套话他也不明白,不过手中的这份奏折是张华轩所写他倒是清楚,一个候补道居然上达天听,得到皇帝朱笔批复,以神父在国中多年的经历,知道这是难得的殊荣。
他瞄了半天,终于在奏折的后头看到咸丰皇帝的亲笔朱批,倒是非常简单,只有三个字:“知道了。”
看到神父大惑不解,张华轩展颜笑道:“我一个小小的候补道,皇帝当然不会给我大段的批复,事实上,这奏折能呈到御前,也是费了不少功夫的。好在我比旁人早提了一点时间,引得皇帝注意,把这奏折发给军机大臣讨论,众大臣深表赞同,也知道必须以奖励团练的办法来抵挡太平军。只是我资历过浅,一个捐班,虽然⾝家白清,不过朝廷现在不大可能放下⾝段,轻率地给我重权,只是给了我一个帮办两淮团练的名义罢了。”
他嘴里说的満不在意,其实心里已经満意之极了。
近两个月来,事情办的极顺。有赖于张家的财力,捐官很顺利,打通关节把奏折送到皇帝案前和宣扬出去造成影响,京师上下虽然对一个年轻的候补道有如此的见识很感诧异,却被奏折里的真知灼见打动,一时间张华轩声名雀起,虽然百姓和普通官绅没有人知道此人是谁,在京师官场上下,张华轩却以老成谋国著称。
在一个老迈官僚为主的权政內部,得到这样一个评价,有多么的不容易!
第二件事,刻录魏源著述,用张家庞大的财力,拨出了几万两银子刻版印刷出来的《圣武记》、《海国图志》等书,印刷精美装帧华丽,价格等于半卖半送,印书在当时是风雅的事,魏源此时已经名扬天下,在士林中极有名望,所以张华轩提起印书时,张紫虚也并不反对,张家因此出了一个小小的风头,整个两江的文人墨客对张华轩这个名字,也有了初步的印象。
不过张华轩的目的还不止如此。
既然与神父已经谈开了,他也不再客套下去,略一示意,⾝后侍立的一个小厮立刻上前,将一沓书稿递给神父。
満腹狐疑的神父将书稿接过,却见第一页写着《海国图志拾遗》几字,再看內容细述,却是张华轩以与自己交谈《海国图志》的形式,对书中不少错漏疏忽和不准确的地方,一一改正补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