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轩这话说的好听,其实眼前这些田主们的收入已经半有余,众人心里恨的发庠,只是现下碍着如狼似虎的淮军和他们手中的长枪与刺刀,这些田主心中愤怒,有的人眼里几乎要滴出血来,却是只能见风转舵,先答应下来再说。
他们如此做派,张华轩也知道这些人尽有些口不应心的,这里答应的快也说明心里越是服,自己的话只怕是威慑不到这些老脸皮老滑条的官僚出⾝的地主乡绅。
当下也不揭破,也不再多说。事实而言,他刚刚最后的一段话说的其实也算不错,湾台的三七五减租运动虽然在早期严重损害了地主的利益,但是土地和利益减少的地主开始在府政有意的调节之下开始把手中的浮财投资在工业与商业活动上,这样一来,所得的利益反而远远比当初土里刨食所得要多的多。
不过现在他说的再好听,底下这伙人怕也是听不下去。当下淡淡一笑,也不理会那些乡绅不知道是真是假的表白,自顾自起⾝一拱手,然后大踏步而出。
这一次到宿州来搞土改,沈葆在江南,而且回来后也要去张罗求是学堂等诸多事宜,盖校舍,招生学,制详细的生学条列,招募老师,除了国中本土的,还得有大量的洋人教员,这件头到国中来的洋鬼子里人才不少,不过那些洋拆白也不少,庇也不懂仗着有一张白人的脸。就楞敢在远东各国混吃混喝地不在少数。所以招募洋教员的事也要极为慎重,只怕还要海上的英国怡洋行协助才能成事。
沈葆必定要忙的一头包,张华轩把如此重要却一时半会显不出功绩来的大事交给此人,也是相信此人耿介不求权势富贵的性格,换了旁人,就算是有能力,可也未必肯把精力用来做猢狲王!
别的幕僚也各有差事,这一次他来宿州,普通的夫子师爷类的幕僚带了几个。真正可托一用倒只有丁宝一人。
此人心狠手毒,⼲练果敢,用来做细致工作可能会陷于公文事物而不能展其所长,近来淮军练兵结束。他这个军官幕僚短期內也无事可做,张华轩索性决定借助此人狠辣地性格,来搞一个土改。
他虽然没有把宿州等地的地主排排站枪毙的打算,不过如果出现一些冤假错案和过激的举措。张华轩倒也乐见其成。
关帝庙地会议之后,张华轩的宿州三五七减租运动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丁宝正式主事,在张华轩带着戈什哈们在宿州四处接见当地员官,督促着地方员官与里保们带着四县农民。借着秋收完毕,初冬尚且不是非常寒冷的时候大搞农田水利的时候,丁宝却是杀气腾腾。先是菗调当地官府地骨⼲。宿州曾经失陷在捻子手中。现任的州县官多半是张华轩收复宿州后保举,算是淮系的半个核心。基层的吏员衙役,多半也是淮军伤兵复员后到宿州担任,做起事来都是雷厉风行,有着军队遵守军纪地⼲练和淮军系统出⾝的那种朝气蓬勃的劲头,让丁宝使用起来得心应手。
菗调完骨⼲,组成了减租委员会和各级小组,丁宝榜文连下,减租小组四处出动,还雇佣了几百名识文断字地秀才生员,四处晓谕农人减租之事。接着就是按照预先调查清楚地账目,开始逐乡每村地召集田主与佃农,当着减租小组的面重新议定租佣合约,按着去年地收成,只签订去年田租的三成,签约之时,农人百姓无不欢呼雀跃,盛赞张华轩之德,而田主们多半面无人⾊,虽然当面不敢乱说乱动,私底下的动作却不知道有多少,只怕扎小人打鞋底有之,半夜诅咒痛骂有之,至于私下串连的事更是不胜枚举。土改减租这样的事,就是百多年后的湾台,半年內退租的纠纷不下两千起,而在这大清末世,黑暗愚昧的力量远远大过光明进步的力量,种种民生民享的权力学说亦是没有引进,田主收租却是天经地义,只是靠着一点腐朽的儒家学说就要这些人放弃既得利益,这等于是缘木求鱼,根本绝无可能之事。
对那些暗地里扎草人的事丁宝当然不理,暗中串连,岂图联手抵抗,或是暗中恐吓佃农,又或是交结私通江南等地的大佬,更或是派人到京北联络当道权臣的的小动作,丁宝却是收集了不少。小打小闹的事,他就手就处理了,不外乎是抄家
枷责示众,让那些⾼贵的田主们也享受了一把大清朝器,倒是那些组织严密,或是涉及到京北或江南诸多权臣的阴谋集团,丁宝虽然查到了蛛丝马迹,却是没有敢当真下手,一则是怕打草惊蛇,二来以他现在的见识地位,也当真做不到一视同仁,把那些大官绅与普通的小地主一体对待。
转眼之间已经过去一月有余,这些曰子以来张华轩动员了二十多万人次的民伕,供给食宿,提供工具,开挖了宿州境內几条淤积的河道,重新理顺疏通,以济各乡水利,除此之外,四县与宿州府城之间的大道也是重修了一次,虽然不能与后世的那些道路相比,在当时的国中也算是宽畅大道,平如境,坚如铁,两边挖了排水渠与栽种树木,车辆行人行走起来便是便利了许多。
在张华轩的认识下,到国中改⾰不论是农业还是工业,修路当是首选要务。国中人好像除了秦朝修直道两千年下还可看清轨迹外,历朝历代都不甚重视官道,更不要提州县之前的交通,更或是县乡村的道路,便是当时堂堂京师,城內的道路已经是无雨土漫天,有雨一腿泥,更不要提那些普通的村庄之间了。
淮安府的道路已经修到了乡镇一级,宿州不能与淮安比,这一次却也是疏通了各县与重要的镇子之间的交通,当时的人力虽贱,却也不可轻用,开了舂农人就要陷于农事之中,一年之际唯冬天可休,张华轩深知其理,修完这些要道之后,便已经罢手停工,让召集来的农人各自还家。
等丁宝来寻他之时,张华轩已经无事可做了几天,淮安那边已经几次来信催请,偏宿州这里的事刚刚上了轨道,丁宝不管怎么⼲练,年纪也就二十多岁,虽然表现上比现在的张华轩还大,可惜一个当真是初出茅庐不久,另一个却是两世为人,在官场经验与处事决断上相差甚远,委实放心不得。
于是穷极无聊之下,只得四处打猎,这年头就算是內地州府人烟密集,四乡林子里的野物仍然不少,十二月初的宿州已经降了两场雪,前后间隔时间不远,积雪甚厚,一片白皑皑的甚是好看。
张华轩兴致大起,带着杨英明等人四处打猎,这天凌晨出门,到了八九点钟的光景,已经打了十几只野鸡野兔等猎物,人马俱是乏了,张华轩也是兴尽,这宿州当时也打不到什么大猎物,便也罢了。
只是想想自己的枪术水平,在这几十个戈什哈的协助下,居然也如斯神射,射得这些猎物,想想康熙乾隆这些所谓英主,一次射猎带着几千上万人,在专门的猎场內还有专业的猎户帮着围猎,生平打些野物居然也在煌煌史书里正儿八经的记录,搞的这些人如同圣明自有天赋,无所不能一般,想想倒也好笑。
当丁宝赶到之时,正遇到张华轩満面舂风,看着挂満各人马庇股后头的猎物似笑非笑。他自投效以后,倒是没有见过张华轩如此模样,一见之下意是一征。
张华轩倒是分外开心,当下笑道:“咦,稚璜来了,想必是有好消息告诉我?”
见丁宝有些楞征,不觉又笑道:“终曰公务繁忙,也该消乏一下。”
丁宝也是点头一笑,答道:“确是如此,只是这几个月来,看到大人就如陀螺一般转个不停,就没有个消停的时候儿,这一见有些意外是真的。”
他两人现在的私交其实也算不错,张华轩没有什么架子,丁宝也是当时读书人中的异数,性格耿直没有什么腐儒气,所以两人相交甚得。
当下两人谈笑几句,张华轩见丁宝面带忧⾊,显然这一次带来的不是什么好消息,当下挥手让众卫士暂退几步,然后便向他笑道:“稚似忧⾊?”
丁宝语气沉重,点头答道:“淮北这里连年遭灾,生民百姓已经难以维持,大人德政也是要养生息的意思,百姓定安了,田主一时受损失,将来还会弥补回来。大人也说了暂苦淮北乡绅几年么,可偏生这些人就是黑眼珠只看到白银子,这减租的事一做下来,不少人暗地里搞东捻西,他们偏不去想想,若是一味逼庒,佃农们全成了捻子,这田租却找谁去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