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盛波与刘铭传、张树声、唐殿魁等淮军中的着名将领一样,都是出⾝皖北庐州肥西,与赫赫大名的李鸿章也份属同乡。
决定了国中清朝晚期和民国早期的北洋集团,其实便是由这一帮人跟随着李鸿章所创立的淮军先打下根基,然后由洋务运动创立北洋集团,经过小站练兵之后,北洋集团成为国中训练最好装备最好最能打的队部,民军起事,北洋军若是用命肯打,从纯粹的武力来说,南方民军完全不是对手。而清朝之亡,也在于当时的北洋换了掌舵人,再也不是由这些皖北汉子所创立的淮军一脉所掌握了。
不过现在这些皖系出⾝的将领当然是舂风得意。没了李鸿章这个领头人,皖系却一样有个淮军,虽然皖系在淮军內不算独大,只是三股山头之一,而且论起真正势力,远不如真正的淮安山阳县出⾝的从龙派厚重。淮军的⾼级将领算是分做三股,中层军官也勉強可以这么算,不过底层的军官和士官,还有普通的士兵,十之八九是在淮安境內招募的。这些兵,眼里除了大帅谁也不认,而更加服气的是招募和训练他们的淮安籍贯的军官,皖系的将军们虽然指挥如意,如果想要培植自己的私兵势力,下场显然会极度凄惨。
好在他们也必定不会有异心。皖系诸将中除了寥寥数人外,多半还不到三十,从军几年就做到将军,这是何等的⾼恩厚德?所以淮军之中,不论分成哪个派系,对张华轩的忠忱之心却是丝毫不变,完全没有任何的影响。
与周盛波一样,吴长庆也是皖系中坚。只是两人资历上颇有不同。周盛波是乡下贫家弟子,四年前淮军初立时。因为知道淮军薪饷丰厚,周盛波与族兄弟周盛传都是自幼习武豪侠之流,当此天下大乱之时,加入在安徽各处的团练总不是味道,一伙乡下青年略做合计,索性就从肥西赶到淮安,以他们的⾝体素质,虽不是淮安山阳县人。却也是被淮军收了下来。
这样,几年功夫下来,兄弟几人都做到将军。如果不是这个时代的国中人特别重乡土籍贯,周盛波委实可以算淮安从龙派,而不是皖系了。
而吴长庆出⾝又比周盛波強了许多,他的父亲是清朝拔贡,算是下层士绅,太平军兴,吴父吴廷香在卢江开办团练,后来战死在庐江。朝廷优恤,给了吴长庆云骑尉地世职,然后当时的安徽巡抚福济很欣赏吴长庆,特别命他为舒城守备,负责当地的团练。
这样一来,现在吴长庆与周盛波地位相同,出⾝资历又各各不同,皖系之中。这样尴尬的情形比比皆是,若不是张树声用资历和威望镇着,怕是皖系早就一团散沙了。
两人之间,还有一些小尴尬在。原本吴长庆接掌的是第九镇,而周盛波接掌的是第六镇,怎料九镇训练成军较迟,而且淮系军官较多,吴长庆指挥起来并不如意,帅府为了河南战事顺利,便拿周盛波顶了吴长庆。两人对调。这才成事。
虽然有这么一点芥蒂,不过同属皖北人出⾝,这么一点小小尴尬倒也算不得什么了。况且周盛波带来的一票军官也是有意挑选,除了一个⾝份特殊的左宗棠外,其余军官十之八九都是皖人,其中有不少还与吴长庆地部属相熟,甚至是同城同乡。说起话来更是笑骂不噤。着实亲热。
这样的气氛影响之下,吴长庆索性上前捶了周盛波一拳。大笑道:“天大的事不如吃饭大,老周你算来的巧,今格下午刚扎下营孩儿们就打了一头野猪,洗涮了烧烤,现在正是滴油,咱们围着坐下,先痛吃一顿再说。”
他与周盛波年纪相当,依稀年纪还小了那么一点,如果按清军中的规矩,两人不免军门来门门去,或是互称表字,虽然摆谱的味道是足了,交情情谊就变浅了。于是索性言笑不噤,以百姓那般老周老吴的叫开来,旁连的属下们听着了,说笑起来就更加轻松愉快,大帐之中不似战时,倒颇有些太平时节模样。
听着吴长庆这么慡利,周盛波心里也是欢喜,当下与吴长庆相携进帐,两人都是总镇的⾝份,肩扛两颗金星,于是连主客位也不分了,大帐分外內外两帐,外帐是议事见人用的,等于是公厅一般,吴长庆世家弟子最讲究享受,就在这大帐之內,设厚毯重茵,中间留一块空地用来烧烤野味,那一整只野猪已经被烤地金⻩,一滴滴的油滴滴到地下,滋滋作响。
军中汉子,有几个不喜欢大块吃⾁的?周盛波等人进帐一见如此,于是个个盘膝而坐,自有军汉用锋利的小刀,片下⾁来放入碟中,奉给这些将军们享用。
周盛波远来是客,前三碟都奉给他,他也并不客气,手抓口嚼,不消片刻便吃光了它。稍稍一饱之后,便由着几个军汉一起片⾁,然后奉给大众,众人也不推让,个个奉勇争先,帐內说笑之声不断,不少人吃的満嘴流油,只是叫嚷道:“可惜没酒!”
“有酒也不能给你们吃,什么体统!”
此时说话的却是左宗棠了。他话一出口,周盛波和吴长庆两人心里都是一阵腻味。这左某人自视极⾼,也确实有些胆气,刚任副总镇到得第九镇的时候,正是河南战事焦灼之时,左宗棠⾝负张大帅重托,一来便厉行整顿,把九镇的拖沓疲玩之气一扫而空,新训之镇刚上战阵,后来能打地那般痛快凌厉,也非得左宗棠这样的副手来整顿一下不可。
不过不论如何,此人不论在何时何地,对同僚都是这般颐指气使的训斥,却是实在教人心中不悦,这么着,把两个总镇放在哪里?
不过这左某人毕竟是大帅亲手简拔,由一个文职幕僚直接放下来当副总镇,说起来也是将来必定会大用的人物,况且左宗棠凡事都讲出一个理字,也委实驳不得。
此次当着吴长庆与周盛波两人发作,其实两个总镇心里也是清楚,左宗棠此人说好听点是崖岸⾼峻,难听一些,便是刚愎自用,心胸狭隘,而最难得的是此人颇有些本事,并不愿意久甘人下,而是要独挡一面。所以不论如何,都不愿在大节上有亏,而要在淮军诸将前先建威望,这一点心思,瞒骗不了人。
于是吴长庆把自己手中的小刀一扔,呆着脸道:“左副总镇说的有理,大战在即,你们不思血战而报大帅,还想吃酒?不是这样场合,我一定吩咐军法官来打军棍。”
这样正颜厉⾊的发作一通,在场的人最少也是个上校团长,哪里还有心思再吃,于是一个个正襟危坐,等着两个上官拆公文书信。
因着一封是私信,一封是公文,所以两个总镇拆公文,李鸿章却是接过大帅给自己的私信,小心阅读。
他心里也是纳闷,虽然他李某人在皖北也是极有势力地人物,李家算是安徽地大世家,朝野都有人脉势力,不过论说起来,也就是比吴长庆等人強上一些罢了。舒城一变,李鸿章都是被俘,差点被乱兵所杀,张华轩倒是没有为难,当场开释,并且让他与其余团练大员一并效力,不过也止限于此了。不要说平时没有私信往来,就是公文中提到他的也没有几回。这一次,却是直接一信而至,李鸿章自己莫名纳闷,便是其余各人,看向他的眼神,也颇是值得玩味。
这时候也顾不得许多,只得老实看信。
李鸿章得的是私信,所以阅读时不必出声,而周盛波与吴长庆可就不同,虽然指明是给两个总镇看的,不过公文就是公文,换作清制,那就是明发上谕。所以两个总镇看到公文內容时虽然有些难堪,却还是一字一顿的读了出来。
看完后,吴长庆故作轻松,向着众人笑道:“大帅严命如此,好在我们已经开拔,再过几天就接近三河尖,到时候…”
他看到周盛波猛使眼⾊,于是立刻住口,把手中公文一收,正容道:“到时候如何处置,我与周总镇自然有曲划,诸位到时候听命行事就是。“是了,吴总镇说的极是。”周盛波也是一脸肃然,接口道:“诸位将军到时候要依命行事,不可自作主张。”
“总之重重拜托!”吴长庆心事重重,把手中地茶碗当酒杯一样,往空中虚举一下,然后下逐客令道:“列位请回。”
军营中不讲太多虚礼,长官端茶送客已经算是客气,左宗棠知道这两个皖人长官必定要弄鬼,不过他也无话可说,只得抱拳一礼,自己当先退出。
他一退,其余地将领也一并抱拳退出,须臾之间众人散尽,只留下李鸿章与两个总镇留在大帐之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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