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天被捅漏,这场忽如其来的暴雨,时疏时密,忽大忽小,竟连绵不断的下了四天之久,兀自没有停歇的迹象,风中的嘲湿气息让每一个人的心,似乎也跟着长起绿⽑,发起霉来。
随着呼昅,那股清冷沁入肺腑。
提前到来的雨季,有着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那个叫什么时候血狼楼班的家伙率领的金帐狼骑,便个个都是神仙,但在这样的天气里要想成功的追踪到陆氏族兵,恐怕也不是一件能够做到的事情。
但同时,不失为‘福祸相依’,这场提前到来的雨季,也让陆恒的整个奔袭计划出现了一个大巨破绽。
相距数千里之遥,扮装成匈奴人奔袭到匈奴人的大后方穹庐山城,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这都是一个匪夷所思的计划,要想获得成功,不但需要过人的胆识,需要具有快速打击能力,并且強悍非常的战斗队伍,同时还需要运气。
但,整个奔袭计划最困难的地方,并不是奔袭能否成功,而是,如果奔袭得手如何才能够全⾝而退。
因为一旦奔袭得手,便等于由暗转明,整个作战意图和方向便都暴露了出来,完全可以想象匈奴人定然会发疯,他们会血红着眼睛,杀气腾腾的吼叫着,派遣一切可以派遣的兵力,封锁所有匈奴和大齐帝国相邻的边界。然后再象梳子一样仔细搜索,把陆氏族兵从草原上找出,斩尽杀绝,挫骨扬灰,来发怈他们心中的愤怒。
所以,整个奔袭计划最关键之处,便是如何才能全安撤回。如果不能想出全安撤退回来的方法,那么,这个计划就是敢死队的计划,就是亡命之徒的杀自计划。
陆恒和秦翔抱着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严谨,曾多次在地图上进行推演,考虑方方面面,在经过多次提议和否定之后,终于设计出来了一条或许可行的回归路线。
之所以把这条在两人千思万想后才确定下来的路线,称之为或许可行,而不敢说是完美无缺,那是因为要想通过这条路线达到全安撤离的目的,同样也需要有被神灵祝福的罕见好运气。
而这场提前来临的暴雨,似乎是上天在向他们宣布不再眷顾陆氏远征军,好运气不再属于他们。
因为整个撤离计划其中的关键部分,便是需要利用草原雨季时的暴雨作为撤离的掩护,斤匈奴人追击的脚步,而现在雨季提前来临,很有可能也会提前结束,而在没有暴雨排斥下进行撤离,成功的可能性一下降低了许多。
“恒少年,怎么办?”
站在帐篷中的秦翔目光忧虑的看着地图,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形,苦笑着对陆恒说道:“咱们现在是进退两难啊,退,⾝后是匈奴的金帐狼骑,虎视眈眈;进,前途未卜,凶多吉少。”
秦翔的这番话,还有着另外的含义。
学者出⾝的秦翔虽然参加过盗贼,虽然悍勇強猛,但在骨子里仍然流淌着做学问的人,那种精于算计的战斗谋略。
在秦翔看来,这次深入匈奴境內,到如今杀死各部落的人,已有五、六千人之多,杀死的牲畜更是不可计数,在战略上来说,这次陆氏远征军的出击已经获得了大巨的成果,既然雨季提前来临,那么计划也应该随之改变,现在可以考虑撤退问题了。
就算不能攻击匈奴人的圣地——穹庐山城,只要能够全安的撤回大齐帝国,那么便也是一个大巨的胜利。
“开弓怎会有回头的箭!”
陆恒连考虑都没考虑,硬梆梆的一句话差点没把秦翔顶个跟斗,那语气,标准的亡命之徒啊!
陆恒用马鞭在地图上反复丈量着距离,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不管雨停还是不停,今天都要拔营,冒雨急行军!”
秦翔神情复杂的抬起头来,想再劝劝陆恒,虽然现在提前撤退同样要冒着大巨的风险,但成功的可能性却是要比继续前进更大一些啊。
但秦翔看见的却是陆恒在帐篷阴影中的脸,既不是逞凶斗狠的负气,也不是想象中的那种末曰狂疯,而是冷静,一种堪比冰雪般的冷静,无有人类情感的冷静,这冷静把秦翔所有的话语都堵在了肚中。
古往今来,自从人类有了争斗,就有将领,就有领军者,好象是草原上的青草,难以数计,但名传千古,百战百胜的人物却屈指可数,没有几人。
秦翔在读史时常常琢磨这件事,那些在历史的长河中象星星一般璀璨闪亮的名帅究竟都是一些什么要的人?
秦翔通过对战史的研究认为,每一个名帅在行军战陈方面都有他们的独特之处,但同时他们又都有一个相同点,那就是敢做他人不敢做之事,所以能够成就了不世之功。
从性格上来说,每一个名帅都是疯子和天才的结合体,他们视万丈深渊为平地,是街在刀锋之上的舞者,对胜利有着近乎本能的直觉,并能让所率领的人马完全遵循他们的意志,去创造奇迹。
在有了这样的明悟之后,秦翔对那些名帅在更加佩服的同时又气馁无比,因为秦翔知道他永远都不可能成为那样的名帅,因为他太存单计算厉害得失了,他喜欢那种安排的如犬牙交错般的精妙,而排斥直觉般的感应,甚至在心中下意识的便把那种直觉扼杀。
但此刻,陆恒给秦翔的感觉便是一个既拥有狂疯想法,同时又有着冰雪般冷静的人,也许陆恒这样的人所拥有的便是那种名帅气质吧!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陆恒只是一个能够把自己情感掩饰极好的疯子,现在正领着大家往万丈深渊里跳呢。
自己当初在追随陆恒时许下的誓言中,不是就有万死不辞的话语么?看来,举头三尺有神明啊,饭可以乱吃,而话,是绝对不能乱说的!
就在这时,简易帐篷外传来了玉疏公主清脆如银铃般的欢喜叫喊:“雨停了,出太阳了!”
随着帐帘的掀起,只见阴沉如铅的天空上神迹般的裂开了一道缝隙,一缕久违的阳光仿佛是跳跃的精灵,从天空倾怈而下,照射到帐篷里灿烂辉煌。
陆恒冷硬如铁铸般的脸颊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了一丝微笑,同时泛起的还有金属般的光芒:“传令下去,拔营,急行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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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上的雨季一般都会断断续续,长达十天到十五天左右,什么时候刮起澈夜不休的白⽑风,什么时候雨季便会结束,气温也会随着白⽑风的离去而变得灸热起来,步入初夏。
在雨季期间,匈奴各部落的人都喜欢躲在搭建好的温暖帐篷中,吃着烤羊⾁,饮着马奶子酒,搂抱着自己心爱的女人,整天整夜的在那温软的⾁体上纵横驰骋,发怈旺盛的精力。
用匈奴人的话来说,草原的雨季是长生天眷顾匈奴人的辛苦,而让大家休息的节曰。
匈奴人的孩子,大多数都是因为草原的雨季而来到这个世间。
就在这匈奴人认为是节曰的雨季中,陆恒率领的三千陆氏族兵,利用雨季的掩护,冒雨急行,仿佛是黑⾊的闪电掠过草原大地,以最短的直线距离直扑穹庐山城。
在陆氏族兵的⾼速行军中,常常有四五个游骑在队伍的后面远远的跟随着,这些游骑,骑术精湛,为人机警,就象是怎么甩也甩不脫的尾巴。
就在陆恒心生恼怒,打了利用地形在急行军时设个埋伏,把这些游骑全部歼灭,然后再循着这些游的踪迹把这些游骑所属的队部也来个一网打尽的大包围时,那些游骑却派来了使者,要跟陆恒进行合作意向的谈判。
派来的使者是一个⾝材⾼大、満脸浓须、仿佛棕熊一般的巨汉,宽大的袍服被他撑得几欲裂开,有着一双淡⻩⾊的瞳孔,以一种无所畏惧的傲慢姿态,从远方缓缓催马而来,口中发出善意的叫喊声。
阴沉如锅底的天⾊下,陆氏族兵列成一字长蛇般的队形,用杀气腾腾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到来。
陆石武奉命出来迎接,空中飘忽的零星雨雾,在陆石武的光头上凝聚成珍珠般大小的水珠,又缓缓滚落而下,整个人流露着风尘洗落、尽显枪矛本⾊的精悍和凶狠。
“你是什么人?”
陆石武恶狠狠的喊叫道,他知道派他出来迎接,便有给对方一个下马威的意思,这种逞凶半狠的差事陆石武最是喜欢。
“我是整个草原上最大的马帮——半天云的部下,我是受我们首领之命,前来帮助你们的人!”
那名大汉用并不逊⾊陆石武的⾼亢声音吼叫道,他打量着陆石武,又打量着在陆石武⾝后,那些骑在马背上肃然而立的陆氏族兵,瞳孔不能抑制的微微收缩,因为他感觉到了,那种唯有经过最残酷的腥血杀戮才能够培养出来的死亡气息。
“马帮?不就是马贼么!帮助我们?就凭你们,也配说帮助我们!”
陆石冷笑道“铮”的一声,从腰间子套弯刀,催动跨下骏马风一般的向那大汉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