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的意思是,拉拢一批,分化一批,补偿一批,打庒一批。”
陆雄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详细解说道:“咱们江北陆氏虽然也经营私盐、藥材、布帛等种种生意,但最主要的,利润最⾼的,还是在军械方面的垄断销售。”
“其实各大家族,也都有生产军械的小作坊,打造一般的刀枪剑戟,完全没有问题,但无论是在质量方面,还有弩弓、盔甲、大型城械等,需要复杂工艺、配套性、互换性方面,都无法和咱们江北陆氏相比,如果咱们江北陆氏一味的強横,到时,把个大家族逼急了,就算是不真的动手来抢咱们,而联合起来,再开一个大型的兵器生产作坊,那,咱们江北陆氏,反到会遭受更大的损失。”
陆恒听了,蓦然一惊,这话说的在理啊,自己在匈奴杀来杀去,杀的顺手了,现在遇到问题,自然而然想到的便是要采用暴力手段,来个斩尽杀绝,⼲净利落,现在听陆雄这么一分析,刚才脑海中,那猛然闪现的腥血念头,到着实有些欠考虑了。
“所以要拉拢住一批,跟咱们江北陆氏向来亲近,并有相关利益的家族,把军械便宜的卖给他们,便宜的让他们觉得,完全没有必要,再另行建造大型的兵器生产作坊。”
“而分化一批,则是要想办法让一批家族狗咬狗,一根⾁骨头扔出,众狗抢之,但只有一只狗才能够最终得到,便是得到了,也定然遍体鳞伤,再叫不能。”
陆恒叫道:“这话,听起来实在是耳熟啊,一定是方老狐狸说的。”
陆雄微微一笑,并不接话。继续说道:“至于补偿么,论起这次出兵征伐匈奴,损失最为惨重的,便是十大家族之首的长关庞氏。”
“新任的车骑大将军庞建,还有数千庞氏族兵。皆被李寿阴谋斩杀,唯有前任车骑大将军庞休的儿子庞毅,因为见机明势,一看情况不好,他撒腿就跑,从而到保住了一条性命。现在的庞毅,已经接掌了庞氏家主的位置,在上阳、中山国、长关等幽、冀两州的五城之间,形成小范围的割据…”
“幽、冀兩州地五城之间?”陆恒唯一思忖,不由笑道:“这庞毅还真会找地方呢,那李寿在定安了并州之后,第一个要攻击的,岂不就是他长关庞氏了?”
“不错,父亲大人说,现在的长关庞氏。正是最困难的时期,不但要对付虎视眈眈的李寿。同时还要对付另外一个敌人,那就是,很有可能会对我大齐帝国,采取报复行动地匈奴。”
匈奴?现在的匈奴,难道还有发动报复攻击的能力么?
陆恒在一怔之后,随即明白过来,现在的匈奴,就算是没有报复的能力,也一定会发动一场,对大齐帝国的入侵攻击。这不但关系到家国地脸面,更主要的原因是,匈奴老王韩琊跋刚死,大王子柯胡儿继位,如果柯胡儿不能象征性的发动一次报复性攻击,那便代表软弱可欺,很难庒服草原各部落,匈奴人尊崇的可是強者为王啊!
这样的报复行动,完全是一种给别人看的样子货,摆设,无论在规模上,还是在力度上,都会很小,但问题是,现在的大齐帝国,因为各自的割据,大家都会尽力保存自己的实力,而不去跟匈奴人硬碰,到时,匈奴铁骑就会轻而易举的长驱直入,边关百姓便真地要生灵涂炭了。
因为在并州,有李寿的七万大军,所以匈奴人不会从并州入侵,那么,便只能选择幽州了,如果长关庞氏不够強大,那就只能缩在五城之中,相互策应,而不出去迎击,看着匈奴铁骑烧杀肆虐。
想想自己在匈奴草原上,在穹庐山城中,实施地那一幕幕腥血杀戮的场面,转眼间,这场面,这仇恨,便有可能要转嫁到边关百姓地⾝上,陆恒忽然感觉到一种近乎窒息般的疼痛,他恨不能再次领兵,杀入到匈奴草原中去。
陆恒脸⾊难看的点头道:“不错,是应该赔偿长关庞氏,不但应该赔偿,还应该大力支援,使其将来,能够抗拒李寿挥师南下的脚步。”
“可兄弟,你知道么,这长关庞氏,是叫嚷着,要抢咱们江北陆氏最凶的家族啊…”“跟因为父亲大人的一些决断,现在咱们江北陆氏,內部也在闹纷争呢,根本就菗调不出金钱来,父亲大人听那些商人们传言,你从匈奴到是劫掠了不少钱财回来…”
“这笔钱,我掏!”
陆恒牙痛般的说道,想想刚才,还⾝处在金光闪耀的帐篷之中,踩在装満⻩金地⿇袋之上,那种意气风发,那种富甲天下的感觉,转眼间,便有一部分钱财不再属于自己了,陆恒的心口,不由拔凉拔凉的,他杀气腾腾的问道:“不是还要打庒一批么,都是一些什么人?有钱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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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情郁闷的人,喝起酒来多少都有些不知节制和负气,⾝为兄长的陆雄,便只能舍命相陪,可酒量跟陆恒相比,又实在不是一个档次,一个时辰后,陆恒仍然保持上⾝挺拔的势姿,盘膝坐在那里,而陆雄却已噴着酒气,被人抬到后帐酣睡去了。
⾝旁放着的灯盏,因为油尽,火光渐渐暗淡下来,最后。随着一缕夜风,无声熄灭,黑暗便扑天盖地的把陆恒笼罩,而陆恒,则仿佛是一尊没有生命气息的雕像,一动不动的坐着,唯有双眸,在黑暗中,时明时灭的跳跃着一摸可怕的闪亮。
那匈奴三王子巴兰比,究竟是杀?还是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晨曦的微光,从东方的地平线透出。早操的号角,在军营上空悠扬回荡,陆恒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这才发现,因为长时间盘膝坐着。⾝上的肌⾁都已⿇木、僵硬,他用力昅上一口清凉的空气,感受着血液在⾝上快速流动时地欢畅,忽然顿悟般想起,老狐狸方仲行曾跟他说过的一段话。
~ ~ 一个人,有一县郡的目光。将来最多不过是个县守,有一州府的目光,或有可能当上州牧,而唯有天下目光者,才能睥睨四方,君临万国 ~ ~
释放巴兰比,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无论巴兰比能否打败柯胡儿,匈奴人都会起內讧,都会自相残杀。都会在很长地时间里,再也无实力图谋中原。而自己,便可利用这段时间。想尽办法来增強自己的实力。
也许,巴兰比能够最终战胜柯胡儿,成为匈奴人的王,也许,将来的巴兰比,会是一个更加可怕的对手,但自己不应该因为巴兰比的可怕,而感到忌惮和恐惧。自己应该有这样地信心,将来的巴兰比,无论強悍到了什么样的程度,自己都能让他彻底臣服,都能让他尸骨无存。
这,才是图谋天下的胆略和目光啊!
心结舒解,倍感畅快,这时候的陆恒,才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对那匈奴三王子巴兰比,还真的有些太过在意了呢,虽然双方定立誓约,但在自己的內心阴暗处,其实却一直都在琢磨着,如何才能找个由头,把这个家伙斩了。
“来人,去把那独眼龙喊来,今天,本少爷要亲自为他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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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萧萧,马嘶鸣,凌空飞舞的马鬃,映着初升的朝阳,在此起彼伏之间,竟产生了一种如诗如歌地萧瑟意境。
巴兰比仍然蒙着遮面布巾,但独眼放射出来的阴冷目光,却似乎能从中透射而出,他盯着陆恒,忽然说道:“恒少爷,你真地肯放我回草原?”
“怎么?你还信不过本少爷?本少爷可是最讲诚信,一个唾沫一个坑,当初既然答应,回到大齐帝国后便放你回去,那是绝对不会反悔…”
陆恒在自我吹嘘了两句后,忽然反问道:“怎么,你觉得恒少爷我对你好,所以不想回去了?”
“不是不想回去,而是觉得,与其走到半路,再遭到拦截、暗杀、围攻什么的,不如你恒少爷就在这里杀死我算了,免得⿇烦。”
“看,这话是怎么说地,我恒少爷是那么卑鄙的人么?”
陆恒拍打在巴兰比肩膀上的手掌,看似亲热,其实却很重,重的让巴兰比差点吐血。
这世上,还有比你陆恒更卑鄙的人么!
巴兰比恶毒无比的盯视着陆恒,他发现陆恒变了,以前地陆恒,就像是刚开锋的刀刃,在随意触碰间,都会感到杀意凛冽,火花四溅,而现在的陆恒,则更深邃了,更寒凝了,仿佛是悬崖下面的潭水,幽幽无底。
“那么,好,恒少爷,告辞了,你保重。”
微一沉昑后,巴兰比点了点头,倒退两步,翻⾝上马,一边抖缰欲驰,一边冷声说道:“此地一别,我顶然会曰夜盼望着,能跟陆少爷你再相见的那一天。”
明明是深情意切的话语,但其中,却偏偏流露出,能让荒原提前入进冬季的冷寒。
说罢,巴兰比也不待陆恒回答,便纵马向远方飞驰而去。
“你也保重。”
陆恒冲着巴兰比的背影嘶声吼叫,一脸千载难逢的知音,却忽然离去时的悲痛:“下次,你可是要多订几门亲事,或者,多娶几个老婆啊!”可以清楚的看见,巴兰比在马鞍上的背影猛得一晃,险些便要摔倒下来,再接着,是挥鞭如雨的激烈动作。
“都说匈奴人爱马如命,靠,这不是吹牛么!”陆恒鄙夷的说道。
就在这时,尉迟疾从陆恒⾝后,鬼鬼祟祟的靠了过来,附在陆恒耳边,低声说道:“玉琉公主失踪了,同时失踪的,还有那个叫阿迪娜的匈奴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