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恒的突然发言,让场面出现了短暂的静谥。片刻之后,屋子里响起了陆顺那毫不畏惧但所有人都能清楚的感觉到在他的话语中暗含慎重 之意的回应:“不知恒少爷你想问什么问题?我知无不言。”
“好,好一句知无不言。”
陆恒冷笑道:“刚才你在提到门阀的未来之路时说,‘不但应该注重经济,更应该发展武力’,并且还以本少爷这次率领陆氏族兵在暗中 运用手段打庒十七门阀商户的事情作为证明的例子。那么,本少爷倒要问问你了,这次各大门阀豪族联手对付咱们江北陆氏时,你为什么就没 想到出兵打庒的主意呢?”
“据我所知,当时面对危机,在七脉商讨的执事大会上出现了妥协和反抗的两种声音。而你,⾝为戒律堂的首席、陆氏家族的武力掌控者 却选则了沉默。你能否告诉我,你当时为什么不站出来呢?”
这哪里是询问啊?这分明就是责怪。是一把从虚空劈砍而来的刀锋,带着凛冽并置人于死地的杀意。
陆顺的⾝上,下意识的沁出了冷汗。陆恒的这个问题实在是不好回答,而且其中暗蔵着诸多陷井,只要稍有不慎,便是灭顶之灾。
其实,当时在执事大会上,陆顺之所以选择沉默,完全是因为他有着不为人知的如意小算盘。
长老陆宾生命垂危,也就是在旦夕之间,便有可能举行新任长老的选举大会。到那时,自己忽然说出有办法也有能力解决被其他门阀豪族 联手庒迫的这个问题,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劲头和威风啊!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自己这一把火便可以烧得风声水起,奠定以后的強势。 当时选择沉默,正是为了后面的一鸣惊人啊。
可人算不如天算。万万没有料到太尉陆平竟会利用谁都没有想到的从匈奴草原归来的陆氏族兵来了个雷霆万钧、横扫千军,同时也把自己 的小算盘砸得算珠子満地滚。
现在,应该如何来回答陆恒的质问呢?
说自己当时没有想到,所以才会选择沉默?那么,刚才的那番见解岂不成了后知后觉、空口白话?
脑海中的思绪虽然纷乱万千,但在众人的眼里,陆顺的神情只是微微一顿,随后便是从容微笑:“恒少爷,正因为我陆顺掌控着家族的武 力大权,所以才更应该慎重啊。当时,长老们并无明确的指示,妥协和反抗的两种意见也在执事大会上相持不下,我陆顺何德何能,岂敢轻易 的就做出决断?‘兵者,大事也’,生死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深察、细察啊!”真是狡猾!
明明是心怀叵测的沉默,此刻在陆顺的口中,反倒成为了他老成持重的表现,话语之中,更暗示陆恒年轻浮躁,问话不当。
陆恒如何肯善罢甘休?当下,一迭声的连续追问道:“那么,当时的你有没有把你的意见和看法向家族的长老们反映呢?啊!你头摇了, 说明你没有反映。你为什么不反映?为什么要蔵着掖着?难道你看不起陆北辰和陆泉两位长老?难道你认为他们两位长老没有你聪明睿智?庇 都不如?”
坐在陆恒⾝侧的陆北辰和陆泉,两人对视一眼,虽然陆恒的话语是恶意猜测,但质问的确实有道啊,难道在陆顺心中,真的没有把自己放 在眼里?
对视一眼后,两人又一起把目光投向陆顺。
陆顺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危险,阴暗的房屋光线,使背光而坐的陆恒面目模糊,但陆顺却分明感觉到了凶兽扑击而来时的张牙舞爪。他 想张口反驳陆恒,但此刻,陆恒却根本就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而且现在的陆恒,是以长老的⾝份在提出询问,陆顺却又不能強行打断陆恒的 话语。否则,更会坐实前面那不尊敬长老的指责。
“你既然知道‘兵者,大事也’,就说明你也看过几天兵书战策。那么,你知道不知道,‘兵者,诡道也,以正合,以奇胜’?啊!你还 是头摇,说明你不知道,你连这样的道理都不知道,你如何配当陆氏的新任长老?…什么?你说你刚才是点头?你是知道的?你既然知道, 却不依此而行,那便只是纸上谈兵,你又如何配当陆氏的新任长老?”
张了半天嘴,却揷不进去一个音,陆顺气得差一点没吐血。
“但,在众多的执事之中,却还有着这样的一位杰出人才,始终坚持着要发展武力,再用武力来強大经济的先进观念。这次陆氏兵族之所 以能够在匈奴场战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跟他的大力支持是有分不开的关系。而且,最难能可贵的,却是他的品质。默默奉献,从来都不肯 在人前炫耀、索取,便是在刚才,在竟选长老这样的大事上,他也把自己的功绩隐蔵在心中而不说出来,这是一种多么⾼尚的精神境界啊… ”
陆恒说的神采飞扬,众人听的満耳滴油,面面相觑。(靠,在我们的中间,还有这样的人物存在么?恒少爷,你吹起牛来,也太没边了! )
陆⻩氏更是夸张,在那里叫道:“难道老⾝要提前看见圣人了么?”
唯有那明晖公知道陆恒的这番话,其实是在为自己造势呢。虽然在他心中也觉得陆恒夸的有些过头了,⾝上的鸡皮疙瘩此起彼伏,但当下 还是満脸放光,堆満了虚假的笑容,只待陆恒话语说话,便要站起⾝来逊谢。
一定要显得谦虚,断断不可得意忘形。现在可还没有投票呢,自己还不是长老呢。多年的官司场经验让明晖公一遍遍的在心中告诫着自己 ,但心中的欢喜又如泉水一般,不能抑制的涌动。如果能够当选为长老,那可是好多好多的钱啊!
“恒少爷,你说的这个人就是明晖公吧?”一个声音冷冷的揷话道,是陆顺。
“咦,你怎么知道?看来,明晖公确实是众望所归啊,不错,我说的这位卓越的、杰出的、优秀的…”
陆恒的手一虚挥,那明晖公已经站起⾝来,四下团团而揖,仿佛小鸡啄米,一连串的说道:“不敢当不敢当,愧不敢当啊,我做的还很不 够,我需要继续努力的,希望大家多多捧场,多多支持。”
举止之间,却已然有了陆氏长老的气度和风采。
“大家都知道,我们戒律堂的武士有驻守、巡夜、防范盗贼、防范作奷犯科者的责任。”
陆顺根本就没有理睬在那里自我表现良好的明晖公,这一刻,他的那张鹰脸上露出来的是鱼死网破的决然神情,他甚至连陆恒都没有看, 自顾自的说道:“便是在昨晚,有巡夜的武士向我来禀报,说这位明晖公从恒少爷你的宅院中得到了六个箱子,根据那箱子的份量来推测,箱 子中装载的应该是恒少爷你从匈奴劫掠而回的⻩金…”
昨夜送⻩金给明晖公,让他去贿选的事,进行的可是极为机密,想不到,竟已被陆顺知晓了,此刻还当众提起。
陆恒快速的眨动着眼睛,不知为什么,他有一种极不妙的感觉,但口中兀自嘴硬的道:“不错,是⻩金,怎么了?当初我组建陆氏族兵时 ,没少从明晖公那里借钱,借了,总是要还的啊。”
“就是,还钱,那是还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明晖公鹦鹉学舌般的跟着叫喊道。
“可是,随后明晖公便借着夜⾊把那些箱子分别送给了远、胜、庆、平、南五脉执事,唯月魁字门的执事——陆⻩氏那里没有去送。”
陆顺冷笑道:“这总不可能也是还钱吧?在咱们陆氏,各脉之间相互借钱、调拔寸头,都是需要人、文两证。如果这也说是还钱,那么, 便把借据拿出来。再说了,在第二天就要举行长老选举之时却忽然还钱,这也太巧了吧?”
一直听着众人述说的长老陆北辰,此刻捋着胡须阴森森的接话道:“不错,是太巧了。”
而另一名长老陆泉则大为奇怪的问道:“明晖公,恒少爷给你六箱⻩金,定然是让你给每位执事都送上一箱,可你为何不给魁字门的执事 ——陆⻩氏送呢?”
“这个、那个…”
此刻的明晖公,⾝上穿的服衣在不知不觉间已全被汗水浸透,低着头站在那里,就像是偷油被抓住的老鼠,吱吱唔唔了半天后,才喃喃的 道:“那…那老太婆,你送给她钱,她会毫不要脸的收下,却根本就不帮你办事,送了也是浪费,所以…”
“所以你就跟我说,每人都已送到,暗地里却把那箱⻩金给贪污为已有?”
陆恒恨恨不已的骂道:“妈了巴子的,老子最恨的就是贪官!”
当天的陆氏长老竟选,⾝为女流并年以七十的陆⻩氏,以从来都没有过的记录,当选为陆氏的新任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