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塔海走后,十一长叹一声道:“娥儿,你心里真的爱上了这个人,是不是?”
曹娥秀低头不答,手无意识地绞着一条淡红的绢帕。
十一反⾝坐在阿塔海刚坐过的椅子上,撑着椅背看着曹娥秀,诚恳而又无奈地说:“真依我的性子,该劝你不要跟他,连个小星的位置都捞不到,纯粹是在蹋糟你。可是我了解女人,女人一旦真爱上一个人,就算明知道前面无路可走,她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撞上南墙也不回头。所以我也就不劝你了,劝也是白劝。你以后要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只管来找我,我家在哪里你知道吧?”
曹娥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说了一句:“谢谢你,十一少爷。”
可是秀儿看她那恍惚的样子,似乎根本没听清十一说的是什么。那个男人走了,她的魂也跟着去了。
从后台出来,坐上车子后,秀儿看着十一说:“你今天让我刮目相看呢。”
“我做了什么好事?”
“你明明那么迷恋曹娥秀,却没有趁火打劫,劝她离开阿塔海跟你。”
十一道:“你以为我不想啊,但她心里只有那个蒙古男人,我有什么办法?也许,在她眼里,我还只是个半大孩子吧。“
秀儿好笑地说:“你本来就是半大孩子啊。”
十一横了她一眼:“瞎说,我快十七岁了。男子十五成年,都可以娶妻生子了。”
秀儿问他:“那你怎么还不娶妻?你爹和你的十一个娘早就盼着给你娶妻了吧,他们想抱孙子只怕都快想疯了。”
菊香掩嘴笑道:“秀儿,你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家少爷一听到这个,头皮就会发⿇,头发都会一根根竖起来了,喏,你看你看,头发是不是竖起来了?”
秀儿不解地说:“你整天逛妓院的人,不想娶妻,装的吧?”
十一和菊香同时白了秀儿一眼:“小丫头片子,啥都不懂,娶妻跟逛妓院是一回事么?”
“不是一回事么?”
“当然不是,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层次,完全不同的境界。这么说吧,如果逛妓院是上天堂的话,娶妻就是下地狱了。”
“那我祝你早点下地狱!”
秀儿眼睛都快瞪圆了,那两个家伙却越发笑得欢。秀儿索性闭了嘴,懒得再跟他们探讨这个本就在他们谈论范围之外的暧昧话题。
过了好一会,秀儿才头摇叹道:“十六岁就逛妓院,你爹也不管你。千辛万苦得来的宝贝疙瘩,要是让妓院那些妖精吃⼲抹净了,一家子哭都迟了。”
十一手一摆:“首先更正,我今年不是十六岁,而是十七岁了;其次要更正的是,我没有经常逛妓院。我可是很挑的,不是一等一的姿⾊,我看都不会看一眼。而大都是蒙古人的天下,绝⾊美女少之又少,从我十五岁开荤到现在,统共也就看上了几个。可怜那些妓院的小姑娘,凡看到过我的,一个个害相思病都快害死了。我每去一次,就让几个小姑娘追着跑,眼泪汪汪地求我眷顾。唉,我也是作孽啊,这辈子欠下的情债实在太多了。”
秀儿猛地大喊一声:“停车!”
前面的车夫慌忙拉马,十一不解地问:“你要⼲嘛?”
“我要下去吐!被某些自恋的家伙恶心到了。”
菊香狂笑,十一气得朝车夫喊:“别拉了,走了啦,以后她喊停车不算。”
秀儿再次喊住车夫道:“我是真的下去有点事。平时难得上一趟街,今天既然来了,就想去逛逛。”
十一伸手对车夫做了一个赶车的手势,嘴里对秀儿说:“我劝你还是悠着点吧,你那禽兽姐夫这两天没看见你,还不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到处找?要是你好不容易搬了家,结果又被他在街上堵到了,那搬家也白搬了。”
说到禽兽姐夫,秀儿沉默了。曹娥秀的事一闹,她差点忘了这档子事。
但有一个疑问是:“勃勃为什么没找到你家去呢?那天是你陪着回去的,那一晚你也一直跟他作对。他第二天去我家找不到人,那么剩下的唯一线索就是你了。”
这时菊香揷嘴道:“怎么没有?听看门的老哈说,这几天我们家门口总有人在鬼鬼崇崇地探头探脑,他也报告老爷了。老爷叫他装着不知道,不动声⾊,看那些人到底想⼲什么。”
秀儿冷笑道:“原来,他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可聇的,所以不好明查,只敢暗访,想通过你家人的行踪查出我家的下落。”
说到这里,秀儿“啊”了一声,大惊失⾊地说:“那这几天你家的人总往我家跑,泰亨巷的住址不是早就暴露了?”
十一和菊香一起笑了起来。菊香说:“秀儿你放心,我们家的人当然想到了这一点。这些天太太她们到你家去,都是先绕到什么绸缎铺,珠宝店转转,直到看清楚了有没有跟踪的人,才会到你家去的。”
秀儿向十一抱歉兼致谢,同时哭笑不得地说:“我家也不知道是倒了什么霉,跟撞了琊一样,招惹上了这样的瘟神,带累得你家都跟着不安。“
十一却笑得不知道有多开心,咧着嘴说:“有什么不安的?我家的那些娘,一个个都是孩子脾气。你知道她们为什么这些天特别爱往你家跑吗?喜欢你那几个漂亮的妹妹是一个原因,但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你猜是什么?就是跟你那禽兽姐夫家的人捉迷蔵啊。”
“不是吧?”秀儿睁大了眼。关府的太太们,即使最年轻的,如十一的亲娘,也有三十好几了,怎么能如此“可爱”?
十一接着说:“你是没看到她们去你家时那样子,一个个激动得很,在门口探了又探,故意蔵头露尾,跟躲猫猫一样,奋兴得要死。你看着吧,以后不鲁花家的人不跟踪了,她们还要失落一阵子的,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件好玩的事啊。“
车上的都笑了起来,突然,菊香指着车窗外的一个人说:“你们看,那是谁?”
“谁?”
十一和秀儿两颗头一起挤到小小的车窗口,两个人都想到了某个禽兽的名字,于是又紧张又奋兴地左瞄右瞄,可是怎么都瞄不到,只得回过头问:“你说哪个啊。”
菊香也挤到窗口,手随便一指:“那个,那个,你们看那个,不就是那个娘娘腔的无赖吗?”
“你指哪个啊。”
“就是那个啊。”
两个人又看了半天,才终于知道被菊香耍了。他根本就没看到勃勃,只不过听他们在谈论他,故意拿他俩开涮罢了。两个人笑骂着一起扑过去揍人。
菊香在车里闪来闪去,最后缩在一角,抱着头告饶:“我错了,两位大人不要打我,我认错,认错。”
“认错也要打!居然敢耍弄本少爷,活腻了你!”
三个人嬉闹成一团。就在这时,他们坐的车子明显朝一边偏了过去,十一大喊一声:“不好了,车要翻了,快别挤在一起了。”
可是已经迟了,车越来越倾斜,终于轰隆一声倒在地上。而前面的马还没停,继续在街上奔驰着。
在车厢倾覆的那一刹那,秀儿感觉到有一只手伸过来抱住了自己,可是她的头还是重重地撞在车壁上。
眼前一黑,秀儿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