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和秀儿装成路人跟在那群人后面,看他们果然在曹娥秀家门前停下。然后一个黑胖的仆妇打起轿帘,朝里面说了一声:“大少奶奶,您慢点。”
一个蒙古贵族打扮的女子走下轿来,虽然⾼大壮实,倒也有几分黑里俏,越发衬出了那些仆妇的丑陋。又或者,是因为她⾝边的仆妇都特别丑陋,才衬得她还有两分姿⾊。
黑胖仆妇把她引到门楼前,指着那个刻有芙蓉花的门牌给她看,嘴里说:“肯定就是这里了,大少奶奶你看那朵芙蓉花,那小贱货不就是芙蓉班的么?”
大少奶奶一看,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挥手就砸向那个门牌,只听“砰”的一声,门牌顿时变成了两截。
“天那!”十一和秀儿互相惊恐地看了一眼,差点叫出声。曹娥秀还嚷嚷说要找那个“⺟老虎”面对面交锋,她多半以为只是男人故意恐吓她的夸大之词,其实不过是一只纸老虎。却没想到,人家的原配是真的⺟大虫。
十一悄悄对秀儿说:“她好像是练家子哦。”
秀儿猛点头:“还是练家子里面的⾼手,瞧瞧那手劲。”
这时,门那边,有人在喊着口号:“一二三,撞!一二三,撞!”
然后“叮当”门锁掉了。
再然后“咣当”一寸多厚的大木门轰然倒地,数十个黑胖妇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冲了进去。
秀儿和十一面如土⾊,看都不敢再看了,怕惹来嫌疑,慌忙退回到自己屋里。秀儿颤抖着关上大门,关门之前还战战兢兢地朝外面看了看,看黑胖妇人军团有没有追过来。
关上门,上好门闩,两个人气喘如牛地靠在门上。
菊香从里屋兴冲冲地走出来说:“少爷,你们回来了,朱太太正在里面做绿茶糯米卷,是用我今早采的那些新茶做的,闻着就一股子绿茶香,好清慡哦,这是今年采的第一批茶呢。正要去喊你们回来吃,可巧你们就回来了…呃,你们俩这是怎么啦?怎么脸⾊都那么难看啊?”
“嘘”十一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告诫自己的书童:“别吵,那边好多⺟大虫,而且都是黑虎星。”
“黑虎星?”菊香嘎嘎怪笑:“少爷,才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就连⺟大虫都搞上手了?”
“菊香!你一天不打就要上房揭瓦是不是?这都什么时候你还开这种低俗的玩笑。”
菊香气嘟嘟地说:“什么低俗的玩笑嘛,自己天天开就行,人家偶尔说一句就不行。你不跟⺟大虫那啥,怎么知道人家是黑虎星。”
“等下回去再收拾你!”
十一狠狠地瞪了小书童一眼,然后猛地一拍脑门说:“糟了,必须赶快通知娥儿,叫她千万千万别回来。她那娇滴滴的⾝子,要是遇到这些⺟大虫,三下两下就会被她们捏死。你们想想,蒲扇般的大手,掐在娥儿那粉嫰的颈子上…”
说到这里,十一脸⾊大变,转⾝就要去拉门闩。秀儿却紧紧地庒在门上不让他拉开。
十一黑着脸说:“你这是什么意思?平时听你姐姐姐姐叫得那么亲热,关键时候却见死不救,原来你是这样的人!”
秀儿一边要与他角力抵住门,一边还要跟他解释:“你知道什么?曹姐姐一直就想见这个大少奶奶,她认为是那男人故意夸大自己老婆的利害,好以此为借口不让她进门。她亲口跟我说过,总有一天要跟‘⺟老虎’当面对阵,看到底鹿死谁手。我怕你去了,不仅不能拦住她,反倒把她引来了。”
十一总算住了手,但依然心急如焚地说:“万一娥儿中途正好回家来撞到了怎么办?”
秀儿说:“不会那么巧吧,她平时总是到处唱戏,很少回来的。自我家搬来后,统共只见她回来过两次,每次都是那男人陪着回来的,她自己一个人从没回来过。”
“可是,万一,她这次偏巧就一个人回来了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不会的,不会这么巧的,你别自己吓自己。”
“不行!我一定要去通知她,要是她自己闯回来就完了。人命关天啊,我一定要去,一定要去。”
十一说着就要去拉门闩,秀儿自知拉不过,只好再次用⾝子死死抵住。十一要拉开门闩,就只好去扳她的⾝子。这样,就变成了十一和秀儿⾝体接触,难分难解。
“嘿嘿,我早就说过十一哥哥就快是我们的姐夫了,你还不信,这下你看到了吧。”
“真的耶,四姐好不知羞,就在大门边跟十一哥哥搂搂抱抱。”
“小声点啦,给他们听见就不好了。”
“就是不知羞,羞羞脸,不要脸,⿇子大花脸…”
“你们别乱说,反正他们就快要结婚了,那样也没什么啦。”
“就是,不许说四姐和十一哥哥的坏话。”
“他们结婚了,我们家里是不是就有小宝宝抱了?”
…
十一和秀儿还在奋力抢门闩,而此期间,他们在朱家小妹妹们嘴里已经完成了从结婚到生儿育女的全过程。
终于,秀儿说:“你要去也可以,但我要跟你一起去,而且等会见了曹姐姐,话必须由我来说。”
“你怎么说呢?”
“你管我怎么说,我们的目的,就是不让她回来。只要她不回来,说什么都成,对不对?”
十一总算点了点头,于是秀儿匆匆跟娘打了一声招呼就上了十一的车。
颜如玉追出来问:“就快吃中饭了,你们还到哪儿去啊?”
秀儿说:“娘,有点急事要马上出去一下,中饭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们了。”
此时马车已经起动了,颜如玉只来得及说:“那好吧,你们在外面小心点,别惹事生非,事情办完了就早点回来。”
马车在巷子里奔跑起来,十一双眼死死地盯着车窗外,生怕错过任何一个人。
秀儿见他盯着看人,摇着头说了一句:“你傻啦,曹姐姐那样的名角,难道会自己走回来,那不被人堵死在街上了?她当然是坐车回来了。”
十一又急了:“那怎么办?万一她坐车回来,正好和我们的车错过了,那我们不是白来了?”
秀儿提议道:“你坐到里面来,让我坐窗口。曹姐姐上次回来坐的那辆车我还记得,我一看就知道了。”
那是一辆四马拉的,很豪华的大马车,连泰亨巷都很少能看到的,可见那男人来历不凡。其实从今天来的这个女人也可以看出来,家里光仆妇就这么多,而且还是那么齐整的黑胖妇人,专门挑选来打架闹事的。也就可见家业之大,人口之多了。
十一还迟迟疑疑地不肯让:“你真的认得她的车?街上相同的车子很多,你怎么知道那是她坐的?”
秀儿有点不⿇烦了:“起码我比你会认吧,你连她坐什么车都没见过。她到你家去唱堂会的时候,坐的车是你家派的吧?”
十一点头,秀儿懒得再跟他争了,索性做了一个让他换位子的手势。也真是怪,费半天口舌,他不听,招招手,他反而乖乖地过来了。
连菊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随即又挨了十一狠狠的一瞪。
一路上并没看见相似的车子,三个人只好一直找到了芙蓉班平曰常驻的锦辉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