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缓缓前行的马车中,倚窗而坐的帖木儿突然开口对窝阔台说:“阿爸,不如我们请个戏班子进府唱戏吧。”
“好啊好啊,我儿子想听戏了?”窝阔台胡子都快乐歪了,儿子的清心寡欲是他最大的心病,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爱子心切的他都不敢给儿子任何庒力,甚至不敢对此发表任何意见,就怕把儿子逼走了,到时候他又跑到山里隐居修炼去,或云游四海去,到时候他哭都迟了。想不到如今,儿子竟然主动要求请戏班子回家唱戏,呜呜,老天爷开眼了吗?
帖木儿没有回答父亲的提问,依然默默地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儿子不回答的问题窝阔台决不敢不识趣地问第二次,故而换一个问题道:“那,你想请哪个班子呢?”
“芙蓉班。”帖木儿毫不犹豫地回答,看来答案早就在心里装好了。
窝阔台強忍住大笑的冲动,努力用最平静的语调说:“原来我儿子喜欢曹娥秀呢,阿爸晚上就叫人去请。”
“不是”帖木儿纠正道:“不是请她,是请另一个女孩。”
“谁?”窝阔台的好奇心已经足够杀死全世界的猫了。
帖木儿却脸红了,低着头小小声地说:“就是出演最近很走红的《拜月亭》的那个。”“那是谁呀?”显然窝阔台不是戏迷,对新晋女伶的名号不熟悉,会记住曹娥秀,也是因为她出名好多年了,名字早已家喻户晓。这位相爷才好不容易记住的。
“就是演《拜月亭》的那个嘛,你叫人去请的时候,只要把演这出戏地班子请到府里来就行了。”帖木儿的头越来越低。声音也几不可闻。
窝阔台喜得抓耳挠腮,手舞足蹈。长生天那!雷神那!雨神那!你们终于开眼了吗?我的宝贝儿子帖木儿,终于开了窍,晓得喜欢女人了?
虽然喜欢地是一个汉人,还是一个戏子,可是。这已经是天大的喜讯,天大地奇迹了。
帖木儿喜欢戏子,那就把他和那戏子送作堆。一旦他尝到了女人的滋味,嘿嘿,那时候什么修行啊,打坐啊,不近女⾊啊,统统都见鬼去吧。
等他玩这个玩上瘾了,再给他多找些蒙古美女来。多开荒广播种,还愁生不出大胖孙子?
窝阔台越想越美,简直等不及回家了。当即决定。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趁帖木儿现在还在兴头上。等会下了车就从宮里派人去芙蓉班下帖子,让他们明天就在府里开戏。
然后儿子看上的妞儿就来了。然后就把他们赶到一个房里关上门…长生天保佑,雷神保佑,雨神保佑,让他们一击成功,一举得男吧!我窝阔台在此发誓,以后绝不再杀汉人,当然,也不杀任何人了。
已经走到太医院门口的秀儿,也不知道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打了一个寒战。
十一忙问:“你怎么啦?腿很痛吗?”
现在是大夏天,不可能冷得发抖,十一只能想到别的原因了。
秀儿也不知道刚才为什么发抖,故而只是笑了笑说:“没事,我们进去吧。”
因为前面是台阶,十一怕秀儿地腿使不上劲。此时也顾不上避嫌了,伸出手臂环住她,搂着她上了台阶。
秀儿也没有什么不适的反应,他们在一起时间久了,又是通家之好,感觉跟哥哥妹妹一样,男女授受不亲的观念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淡薄了。再有,戏班之人,整曰师兄妹一起排戏,男女之间也无大防一说。要真按孔夫子的观点遵守起来,不仅不能演戏,甚至不能出门,最好关在家里一辈子不见人才对。
进太医院之前,秀儿停下来恳求十一:“等会要检查伤势,要包扎的时候,你帮我好吗?这太医院尽是男人。”
十一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他也根本没想过交给别人处理。
两个人都没注意到秀儿话中的语病“太医院尽是男人”难道十一不是男人?
正要进去,后面传来了惊讶的喊声:“秀儿,是秀儿吗?”
两人同时回头,秀儿也惊讶地喊:“师傅,你怎么在这里?”
站在太医院门外的,竟然是秦玉楼,他⾝边还跟着一位面⻩肌瘦,羸弱不堪,一阵风来都能吹跑地姑娘。
徒弟问师傅问题,师傅可以不理,但师傅的问题徒弟不能不答,秀儿告诉秦玉楼:“我陪十一少爷来看他父亲的,他父亲几天没回家了,他家里娘亲惦念,让他过来看看。”
“十一少爷好。”秦玉楼向十一打了一个躬,然后把⾝后地姑娘拉到面前说:“这是柳儿姑娘,既然十一少爷在,就⿇烦你请令尊给她看看病吧。”
十一做了一个请进的手势:“秦班主和柳儿姑娘还是先请进吧,家父去慈福殿给太后看诊去了,等会回来再让他给这位姑娘看看。”
几个人进去后,十一让秦玉楼他们先到旁边地小会客室里坐着,自己先把秀儿带到父亲地休息室里看腿伤。结果还好,骨节活动正常,只在右腿膝盖处,还有右手肘处磨破了,秀儿一瘸一拐,主要也是因为这里的擦伤处疼痛引起地。当时那边是石板路面,突然滚下去本来就容易擦伤,夏天服衣穿得又薄。看着自己膝盖上的伤,秀儿突然想到十一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正好在她⾝后,还用⾝体替她挡了一下突然倒地的势头,自己都磨破了,十一又不是铁打的。她出其不意地用手碰了一下十一的手肘,果不其然,十一痛得倒昅了一口气。
秀儿急了:“你到底伤了哪些地方啊,你在我⾝后,应该比我跌得更重才对。我的伤没事了,你快处理你自己的吧。”
“我没什么的,一点擦伤而已。”
“一点…而已,那刚才痛得直叫的人是谁?”
“你突然碰那里,当然会痛嘛,不碰就没事了。”
“你…”秀儿不再跟他争,走到外面找了一个穿蓝衣的医士说:“关少爷也摔伤了,⿇烦您去帮他看看吧。”
听说上司的少爷伤了,那人忙跑到里面,秀儿则走到秦玉楼那边。秦玉楼见了她,着急地问:“你的腿伤得严重不?明天还能不能下乡?”
“能,师傅放心,只是擦伤。”她把当时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然后看着那位病殃殃的柳儿姑娘问:“请问姑娘你是什么病?怎么不早点治呢?”年纪轻轻的,居然拖到形容枯槁了才来太医院,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柳儿勉強笑道:“我其实没病,就是⾝子虚,无藥可医的。”秦玉楼忍不住斥责:“胡说,什么叫无藥可医?你才多大,就这么蹋糟自己!想想你娘,你妹妹,你爹不在了,你家又没儿子,你是大姐姐,你要承担起照顾她们的责任。”
柳儿眼神飘忽地看着门外说:“妹妹已经长大了,娘也接受了现实,不想像前几年那样了,她们现在没有我也行。”
“你要气死我对不对?再说这样的话,我也不管你了,也不再管你娘跟你妹妹,免得看了闹
“求您一直照看她们吧,你每次带些外面的小玩意儿进来,我妹妹都好开心。她们已经够可怜了,在这里像坐牢似的,你要再不来,她们更没盼头了。”
秦玉楼趁机要保证:“那你必须答应我,你给我好好治病,不能再这样把自己往死里蹋糟”
柳儿轻轻点了点头。这时十一那边已经处理完了,走过来说:“秦老板,要不你们先到那边屋里坐一会儿吧,我爹可能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
一行人走到关苇航的休息室里坐了下来,十一把柳儿打量了几眼道:“秦老板,柳儿姑娘病得不轻,原来一直没请太医看过么?”宮里的人,不管太监宮女,虽然是下人,病了一般还是会请太医诊治的,不可能任其病死。
“那也要她自己肯跟人说啊”秦玉楼直叹气:“她每天不吭不哈的,瘦成这样还照样抢着重活累活⼲,那些管事头儿看她能做事,又不要求什么,自然由她去了。”
“就算别人不关心,可⾝体是你自己的,难道柳儿姑娘也不在乎吗?”秀儿在一边劝着。
十一也附和道:“就是啊,刚听秦老板说,你还有娘,还有妹妹在这里,就算不为自己,你也要为她们着想,她们看你这样子,心里如何过意得去?呃,姑娘…”
十一的劝说变成了惊愕,因为,一直不言不语的柳儿竟然流下了两行清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