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喜的曰子定在十天后,也就是帖木儿昏迷整整一百天的曰子。据说这还是请朝廷的国师选定的,他说这天以后,左相府的霉运就要到头了,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
秀儿提前三天回了自己的家。因为按常理,新娘新郎在婚礼前三天是不能见面的,虽然帖木儿根本“看”不到她。
回到家,见家里到处堆得花团锦簇,秀儿惊讶地问:“爹,娘,这不会是你们给我准备的嫁妆吧?”
颜如玉哭着说:“爹娘无能,除了给你这点东西,再也帮不了你什么了。”
秀儿安抚了娘一会儿,然后告诉他们:“都不需要的,到时候那边来一顶轿子把我抬过去就完了。”
“可是你出嫁,娘家没有嫁妆,婆家那边会笑话的。听说你公公的姨奶奶里面有好几个出生贵族之家,一个个眼界⾼得很。”颜如玉兀自抹着泪。
秀儿叹了一口气:“娘,问题是,你女儿根本就不是嫁人,你见左相家有三媒六礼来下聘吗?”
“有啊,那就是。”颜如玉指着一堆东西说。
“还有彩礼单子。”朱惟君在一边附和老婆的话。
秀儿自嘲地一笑,她不想戳穿他们自欺欺人的话,什么彩礼,那就是她的卖⾝钱。她的爹娘,天真了大半辈子,到现在还是一样。左相府来地人不想把话说得那么难听。告诉他们是来下聘啊彩礼啊什么的,其实,脑子稍微清醒一点的,就知道那不过是卖⾝钱。
哪有彩礼是下人直接抬过来的,爹娘当年婚娶的时候也这么简单吗?三媒六证,无数繁琐的程序,没吃过猪⾁也见过猪走路,她一个未婚姑娘都了悟的真相。她父⺟反而不明白。
不过,这也未见得是坏事,父⺟一派天真,心里也就没那么难过。她也不忍再多说什么,只是交代:“把这些东西统统收起来,我都不需要,到时候只带上我的服衣首饰就行了。”幸亏他们家早就跟亲戚们老死不相往来,这事地影响面还小。
“秀儿,买都买了。你就带去,摆着也好看啊。哪有人出嫁没嫁妆的。”爹娘还在坚持。
秀儿把那些红红绿绿的东西打量了一番说:“这些,能退的就退给人家;不能的,就留着给妹妹她们。反正将来总是要的。我真的什么都不需要。”
哪个买小妾的还带嫁妆,都是一乘青⾊软轿从侧门抬进去,来个喜娘给开开脸,再穿件喜服坐坐床,就算礼成了。
秀儿回到自己房里闷闷地坐下。几个妹妹很快跟进去。个个面⾊沉重。五妹推六妹。六妹推七妹,最后由八妹出来问:“四姐,听说你要嫁的那个姐夫是个瘫子?”
“你们听谁说地?”
“爹娘在房里小声说。被我们听到了。”
“姐夫怎么会是瘫子,他只是病了,暂时起不了床而已。”
见几个妹妹一直在一旁互相打眼⾊,秀儿忍不住笑道:“你们还听到什么稀奇古怪的话了?尽管问吧。”
这回是五妹先开口:“四姐,你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十一哥哥不嫁,偏要嫁个瘫子?”
“刚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他不是瘫子,只是病了,不能起床,过段时间就好了的。”
“你就别骗我们了!”六妹抢过话头说:“爹娘说话地时候我们都躲在外面听着的。爹说,几个月不醒来,估计以后也很难了,不然早醒了。”
七妹跟着嚷:“十一哥哥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伤他的心?你知不知道,他听到你要嫁一个瘫子,他都气病了。”
“什么”秀儿猛地站起来:“十一病了?”
“是啊,不信你去问爹。”
这时朱惟君已经走到房门口:“秀儿,十一对你一片真心,你不喜欢他风流,爹娘也就不勉強你。可是你如今嫁的这个帖木儿公子,他不醒来是个废人;醒了,你也只是个小妾。还不如嫁给十一,嫁给他,你还是正室。”
“爹…”秀儿愧羞不已。原来爹娘并非那么糊涂,他们明知道左相府只是买她当妾,仍按正经嫁女的搞法,不过是希望她过门后不要被人看低。
只是爹娘地想法依然是天真地,可以说,她地陪嫁越多,越容易成为别人取笑的对象。不是每个女人都有资格带着陪嫁让客人检视评价的。
这些话,秀儿也不知道怎么跟爹说,只好转而问其他地:“脫籍的事,您都给我办好了吧?”
“哪需要我办?左相府的家人是⼲什么吃的,我根本没管。如果他们也不管,那正好,到时候他家的轿子来,我正好有借口不放人。”
秀儿知道家里人对这桩亲事都不赞成,都觉得她傻,多说也无益。
其实真要说起来,左相府也不算亏待他们,给了很大一笔“彩礼”足够他们过一辈子了。单从经济利益上考虑,朱家绝对是划算的,卖掉一个女儿,得到的⾝价银子足够夫妻俩养老和给剩下的女儿准备嫁妆了。如果没有十一这个更好的结婚对象摆在那里,也许他们不会这么替她不值吧。
看她收拾东西准备出门,朱惟君问:“你想去哪儿?要什么东西爹去给你买。”“我想去关家看看十
颜如玉忙走过来劝她:“这个时候你不要出门,尤其不能去看十一,会给人说闲话的。”
“谁会说?我家不说,他家不说,谁会说?”
颜如玉道:“就是怕他家的人说啊。他家不比我们家,人多嘴杂,那些仆人最爱传闲话了。左相府要是知道你新婚前三天还去找别的男人,会怎么想?”
秀儿忍不住笑了起来:“爹娘放心,我这样的⾝份,不在乎他们怎么想。帖木儿没好,他们不会赶我走;帖木儿好了,他们不赶我自己走。”
见爹娘和妹妹们呆愣在那儿,秀儿朝他们摆摆手说:“你们别这个样子,我去去就来。你们把家里这些东西归整归整,别堆在这里。”一个冲喜的小妾,还带什么嫁妆,她情愿把这些全部留给父⺟妹妹。反正,带去了那边也不稀罕,说不定还有刻薄的姨奶奶背地里取笑:“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走到关家大门前,看门人还认识秀儿,态度倒还好。但进门后,遇到的七姨太就明显没以前那么热情了,不过总算没请她吃闭门羹,让人把她领到了十一住的院落前。
菊香远远地从另一边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看见秀儿,好一顿嘲讽:“哟,这不是左相府的少夫人吗?少夫人贵脚临贱地,不知有何见教?”
秀儿苦涩一笑:“你爱说什么尽管说吧,我现在是墙倒众人推,就差你了。”
菊香立刻站住,气唬唬地说:“你把我家少爷害成这样了,还倒打一耙,谁推你了?你那都是自找的。”
“好好好,我活该总行了吧,你家少爷呢?”
菊香不再搭理,径直端着托盘往里走,秀儿只好小媳妇一样跟着走进去。唉,现在她到哪里都是小媳妇样,连自己家里也不例外,父⺟妹妹都不理解、不支持,只是没法左右她的意志而已。
为什么全世界的人都替她感到委屈?如果帖木儿是个健康的人,而且是娶她进门做正房,大概别人又会觉得她是山鸡变凤凰,实在是走了屎狗运吧。
而她,只不过是单纯地想和帖木儿在一起。
他们曾有的诺言,也许他已经不复记忆,她又怎能忘记?是他给了她一个美好的信念,如今只剩她一个人在坚守。
即使只剩一个人,也要坚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