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十一果然来了,菊香跟在后面拎了许多包包。秀儿一看就傻眼了,结结巴巴地问:“那些不会是藥吧?”
菊香“啪”的一声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放在秀儿房里的小圆桌上说:“就是藥啊,莫非你以为这里面全是点心?那你一个人要吃到河年马月去,早放坏了。”
秀儿慌了:“这些都是藥?我又没病,你们这是⼲嘛呀。”想到那苦味,秀儿的胃里开始翻涌。
十一看着她直笑:“还没开始煎藥,你脸上就能滴出苦汁来了,至于吗?放心,我都让他们在藥里加了甘草的,不会很苦。”
“你哄小孩呢,藥汁的苦味,加点甘草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再说我又没病,为什么要吃藥?”
十一告诉她:“这些都是补藥啦,其实不是藥,就是补⾝子的。”
“谢谢你”秀儿低下头,又是感激,又是愧疚。
她知道自己让很多人操心了,在这段曰曰煎熬,夜夜转侧的曰子里,她虽然努力支撑着完成了应该完成的任务,可是精神、气⾊,还有明显的消瘦都摆在那里,不然十一不至于要拎这么多补藥来给她吃。可是“我真的不需要吃藥。我向你保证,以后一定注意⾝体,相信我,我会慢慢好起来的,这些藥就烦请菊香等会再拿回去吧。”
菊香却说:“哪有藥铺开出的藥又拿回去的,那样很不吉利。”
“啊?”秀儿从没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噤忌,但菊香既然说了,她也不好再坚持。十一趁机吩咐菊香:“你去厨房跟梁婶说一下,叫她每天按时给秀儿熬着吃。”
“是”菊香答应了一声,从那些包包里分出两包说:“这是冰糖。这是寸金糖,专门给你甜嘴的。你看我们少爷多体贴呀,要是有人对我这么体贴就好了,唉,下辈子好好修吧。”
菊香还想继续感叹,被十一撵走了。秀儿又和他闲话了一会儿,才嗫嚅着问:“你能陪我出去一趟吗?”
“去哪儿?”
“就是随便到街上逛逛。我最近闷得很,除了出去唱戏。就坐在屋里,连排练都经常借借故躲掉。幸亏我平素记性还好。要不然,只怕混都混不下去了。”
十一听到这里,很慡快地答应着说:“好的,你也确实应该多出去走走。你今天晚上要不要登台?要没事的话我索性带你出去玩一天。我爹有个老朋友,也是玉京书会地,家里住在市郊。虽不是什么富户,但房舍⼲净,庭院齐整。这位老伯特别会侍弄花草,我有时候心情不好了,就去他家搅扰一番,他家有个儿子年纪比我大一岁,还有个女儿稍微小点。你去了,也有伴玩。”
秀儿打趣:“不是庭院齐整,是人家的女儿生得齐整吧?”
十一气得眼一横:“本少爷是风流才子,不是无聇登徒子,如果那样纯朴的农家千金也不放过。会遭雷劈的。”
秀儿见十一发这么大的誓,忙道歉说:“别气别气,我开玩笑的啦,知道你不会,我们十一少爷可是有操守的人。”
十一道:“气什么。不过说起来也奇怪,那姑娘应该比你还大一点。可是上次她哥哥无意中说起。好像还没许亲呢。快十七岁的大姑娘了,婆家都不找。难道要留在家里养老?算了,反正不关我地事。”
秀儿立即想到了某种可能,因而试探着问:“你到他家去得多吗?每次去,那姑娘都出来接待你吗?”
“不算很多,一年几次吧,我喜欢郊外的气氛,青山绿水,茅檐鸡舍。我去了,他家人肯定都会见到地啦,两家人从小就认识,跟兄弟姐妹有什么区别?就跟我家和你家一样。”
十一不这样说还好,越这样说,秀儿越觉得是那么回事,她笑着驳他的话:“照你这样说,我家和你家既然是通家之好,我们俩也应该跟兄弟姐妹一样,不该有别的想头,可是你明明…”
“明明喜欢你是吧?这又不是秘密,有什么不能说的。”
秀儿转开脸去笑了一会儿才说:“我的意思,这姑娘八成是看上你了。不然,一般的人家,尤其乡下地女孩子,十七岁不出嫁的可能还有,可十七岁没许亲的就真的很少见。而且凭你对她家的印象,这家的家境至少在乡下算不错的,女孩本⾝也长得不错,对不对?”
能让十一这样地豪门少爷认为“房舍⼲净、庭院齐整”的,肯定也是富户了,只不过不像他家那么富而已。而这个女孩如果长得丑,见惯了美女的大少爷可能看都不会看一眼,怎么会一直像兄妹那样亲近呢?
十一点了点头道:“跟真正的穷人比起来,他家也算小财主吧,家里一大排瓦房,前面是花园后面是菜园,那个女孩子确实也挺秀气的,但不是我喜欢地类型。”
“知道,你喜欢妖艳的嘛?”
这回秀儿得到了一个老大的白眼:“你很妖艳吗?”
秀儿忙说别的:“既然要出去玩,就早点走吧,菊香也不知道在厨房磨蹭什么,交代几句话也要这么久吗?我们⼲脆甩下他,不要他跟了。”
十一马上举双手双脚赞成:“好的,就不要他跟,又碍眼,又多嘴多舌。”
两人说到做到,真的把菊香甩了,临走时十一跟老张交代:“让菊香留在这里帮秀儿做事,把秀儿地被子拆了,褥子拿出去晒,床单被单全拿去洗了。还有我们晚上回来之前他把藥熬好,中午就在你们这里混一顿饭。”又掏出一块银子说:“这个给你们中午加菜。”
“十一少爷,这怎么好意思呢?再说,也用不了这么多啊,这得买多少菜呀。”老张两眼放光,相接又不敢接,手在服衣上擦个没完。
十一索性丢过去,嘴里说:“剩下地你拿着,平时秀儿进进出出的劳烦你了。我早就想跟你表示一下地。”
老张千恩万谢地接了,秀儿跟十一出了门后才说:“你给他的,抵他一年的工钱了。”
十一満脸惊讶:“不会吧?那一快最多三两。”
秀儿摇着头笑道:“少爷,他只是个马车夫,而我师傅是出了名的吝啬鬼。我好像听谁说过,他一月的工钱才三百文。”
“天,那他怎么生活啊。”对一个打赏下人都随手一块三两重银子的大少爷来说,可能真的无法想象一个领三百文月钱的人是怎么生活的。一两银子等于一千文,三百文,就是不到三分之两。
“他吃住都在戏班,据说最初几年,师傅根本不发他工钱的,后来老张吵着要走,这才给了一点,慢慢从一百文涨到了三百文。有时候我们出去得了赏钱,虽然给的时候并没有他的份,师傅还是会匀出一份来给他。”其实秀儿也觉得老张的工钱真的很少,但也没见人家饿死,平时还乐呵呵的,说明他对目前的生活基本还是満意的。只能说,每个人都有他的活法。
十一叹息:“你师傅真会打算,你们唱堂会,东家肯定只会给演员打赏,不可能连车夫也给一份。你师傅就打着公平的旗号从你们的赏钱里扣,这样他就可以少给点了。难怪只有三百文也能打发的,还有这个想头嘛。”
说到老张的三百文工钱,再想到自己的收入,以及这段时间的得过且过,秀儿觉得十分愧羞。自从帖木儿走后,她的心好像也跟着走了一样,要不是《望江亭》本⾝的名气,还有老天爷给她的那点机灵劲,早被观众赶下台了吧。
默默检讨了一会,她对十一恳求道:“等下回来,你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不好?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只在外面看一看,如果是真的,从此我就死心,以后一门心思地唱好我的戏。你不知道,我最近堕落得可以,这一个月以来,连吊嗓排练都懒怠了,要是平时准被师傅骂死。现在大概看我这垂头丧气的死样子,一直忍着的。十一并没有问她要去哪里,只是満口答应说:“好的,我们先去乡下好好玩一玩,晚上我陪你去那里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