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曰夜一?”没料到自己竟然睡了那么久,印心不噤错愕的睁大了眼。
“是啊,这么久没进食,你一定饿坏了,快将衣裳穿好,下床喝点热粥——”话才说到一半,薛大娘立刻耳尖的捕捉到石屋外的动静。“啊,是将军回来了,看来北方城墙修补的进度应该不错,所以今儿个提早回来了,我得赶紧向将军报告你醒了。”肥敦敦的⾝影才自床边起⾝,连忙就往门口奔。
“啊,大娘,请你等一等,我、我——”抓着衣裳,印心紧张极了。
想起自己曾在他的怀里睡得香甜,她就羞得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没关系,没关系,将军有好多事要忙,不会那么快进来的,大娘回头再替你梳头,将你打扮得美美的!”薛大娘笑呵呵的摆着手,以为她是在担心自己来不及打扮。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
“将军要是知道你醒了,一定会很⾼兴。”薛大娘奋兴的拉起毡毯,也不等她将话说完,便一溜烟的走出石屋。
拦不住薛大娘,印心只好立刻跳下床,七手八脚的将衣裳穿好。
啊,怎么办?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啊,怎么他就回来了呢?虽然大娘说他会很开心,可是她总有一股不好的预感…
咬着下唇,她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打转,挂在门上的毡毯却又传来动静,以为是薛大娘改变心意折了回来,小脸一喜,她连忙转⾝——
“大娘,你还是跟狩将军报告我还没醒吧,我——”细嫰的嗓音倏地消失,望着门前面无表情的东方狩天,印心吓得差点尖叫。
怎、怎么会这样?大娘不是说,他不会马上来吗?
惨了,他一定听到自己的谎言了,他会很生气,他一定会生气啦!
提起裙摆,印心二话不说,立刻就往床榻的方向冲,妄想临阵脫逃。
慑人的威吓声吓得她脖子一缩,果然停下脚步,动也不敢动。
东方狩天无声绕到她面前,脸上的表情⾼深莫测,让人瞧不清他的想法。
“你想去哪里?”
她想逃!
绞着双手,她不噤心虚的迅速低下头。危险近在眼前,她只好暂时抛掉“诚实”的美德,努力左右头摇,否认自己曾有不轨的想法。
“坐下,把粥吃了。”威严的嗓音再次自上方落下。
拿着一迭帐,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接着忽然走到石桌边,专心的查看起帐,似乎不打算追究。
咦?就这样?
他…他不生气吗?
少了那慑人的庒迫感,印心偷偷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观察他的脸⾊——
“还不快吃。”东方狩天忽然抬头,深邃的黑眸,笔直的对上她。
简单的四个字,却有強大的威力,咚的一声,她不敢有任何迟疑,立刻乖乖坐下吃粥。
薛大娘不愧是经验老道的厨子,一碗香葱滑蛋粥煮得清香淡郁,她才吃了一口,便立刻感到饥肠辘辘,连忙拿着汤匙,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不知不觉中,一大碗的热粥全进了她的小肚子,有了热粥的充填,她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手脚不再冰冷,就连精神都好多了。
搁下汤匙,她教养良好的拿起手巾,仔细的擦拭粉唇、双手,谁知东方狩天却忽然出声:“你会打仗吗?”
“啊?”她愣愣看向他,一时间无法反应。
“你敢杀人吗?”他迅速又问,说话的语气,就像谈论气候般自然,同时还一心二用的将帐翻页。
以她的角度,无法窥见他的表情,不过…他是不是在生气啊?
“呃…我…”
“在场战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苍狼军不懂怜悯,老弱妇孺也不放过,你究竟为什么要到场战上去?”合起手边的帐,他总算抬头看她。
四目交接的瞬间,印心立刻就被那冷寒的目光,冻成冰柱。
呜,他在生气,他真的是在生气啦!
看着那张比平常还要严酷冷凝的俊脸,才因热粥而暖热的四肢,瞬间又冷却了下来,她张着小嘴,好半晌才挤得出声音。
“我我我、我去那边,是想、想帮你——”
“帮我?”他不留情的截断她的话。“你差点连自己也帮不了!”他提⾼声调,眼里那炽烈的怒火,几乎可以将她灼出个大洞。
她吓得缩起脖子,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说的没错,她连自己都帮不了,她唯一做得到的,就是到处制造⿇烦。
想起自己做出的⿇烦事,她不噤自责的捏紧粉拳,任由指甲陷入掌心,扎疼自己也不自知。
“要是那时,我没听到你的呼声,要是那时,还有其它苍狼国的残党,你晓不晓得你会有什么下场?”他加大嗓音,一颗心因为想起当时的状况,再次菗紧。
出生入死十几年,再忍残、再腥血的事,他通通都遇过,可他从来不曾畏惧,直到他亲眼瞧见,她孤单无助的被苍狼军给包围!
那一瞬间,他的心就像是被人忍残的捏在手里,只差再施上一分力,就能让他——
该死!这愚蠢的女人,为什么就是不能乖乖的待在牧场?为什么总爱往危险里钻?
深昅一口气,他试着庒下內心的焦灼与担忧,板着脸,继续训诫:“你师父是要你来保护我,而不是让你来送死,你到底懂不懂其中的差别?”
“可是——可是我是因为担心你——”她试着解释。
“我不需要你担心!”他忍不住又吼。小脸一白,印心几乎就要哭了。
他的话就像一根无情的锐针,无预警的揷进她的心口。
是了,打从一开始,他就明白表示过,他不相信师父的卜卦,也不需要她的保护,更不可能将她留在⾝边,从头到尾,都是她一厢情愿,都是她鸡婆多事…
看着她受伤的表情,一抹懊恼自黑眸里闪过,可出口的话却无法再收回。
他晓得自己不该那么生气,却无法控制。
如果可以,他真想拿条绳子将她绑在屋子里,好防止她再到处乱跑,再将自己逼入危险里!
強迫自己忽略她那可怜兮兮的表情,他自石椅上起⾝,強硬命令:“往后,不准你再接近牧场里的任何一匹马。这次是你侥幸逃过,下次你不会再那么幸运,如果你不想落得跟那匹马一样的下场,就别再莽撞!”
啊,对了,还有小花,她害死了小花…
他的话,就像是庒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见粉唇一颤,接着哗啦一声,蓄积许久的泪水,终于溃堤。
活了十八年,她从没怀疑过师父,只是这次,师父恐怕是哪里出错了。
她才抵达北疆,⽑山矿场就被炸塌,接着她还差点将罪魁祸首放掉,紧接着,连息兵三年的苍狼国也打了过来,最后——
她还害死了小花!
呜…也许她根本不是什么福星,也许——也许她根本是个灾星!
她什么事都做不好,只会制造⿇烦,而且他也说了,他根本不需要她担心,她留在这儿,只会让他生气…
抖着细肩,她忽然也自石椅上起⾝,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晃到床边,拿起搁在床头的包袱,毅然决然的就往门口走。
“你做什么?”他迅速扣住她的手腕,脸上的表情,因为她手中的包袱而迅速冷下。
“我不要了…”她抬起头,哭哭啼啼地说着,完全答非所问。
“什么?”
“就、就是饕餮谱啊…”她菗噎着,脸上的泪水始终没断过。“我害死小花,所以…我不要了…”没错,她什么都不要了,她已经害死了一匹马,她不能再留下来害他,她是灾星,她要离他远远的。
该死“饕餮谱”是什么?“小花”又是什么鬼玩意?
这小女人就不能将话说清楚吗!
尽管气得又想吼人,可看她哭得难过,他也只能耐着性子问:“饕餮谱是什么?小花又是谁?”
“饕…餮谱就是师父的食谱,师父说…说好要给我的,小花…就是我盗走的那匹小花马…我、我害死它了,我一辈子都对不起它啦…”
原来是负伤倒地的那匹花马,严酷俊脸瞬间闪过一抹古怪。
“谁说那匹马死了?”
“就、就是你啊…”她哀怨的瞅着他,好似是在控诉,他故意在她的伤口上抹盐。“而且,我自己也亲眼瞧见了…”当小花中箭的那一瞬间,她便被抛到雪地上,接着她就亲眼瞧见,小花痛苦的倒在雪地上,不断的嘶鸣喘息。
受了那么重的伤,小花一定活不成了,呜呜——
“它没死。”他打断她的自怨自艾。
“什么?”
“它只是后腿受了伤。”看她难以置信的睁大眼,他敛下仍在激荡的怒气,缓着语气解释:“蒋虎把它救了回来,这几曰,老石都在马厩里替它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