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又是一个混沌的早晨,窗外的雾气还未完全散去,窗棂前一只喳喳乱叫的白头翁把我吵醒了。我不知道它是不是宛儿父亲的化⾝,只知道昨晚我与宛儿的缠绵已经成为了永远的记忆。我摸抚着宛儿如水般滑润的肌肤,却有一种离愁在心头涌起。她已经不属于我了,可是我为什么还要留恋她?举手之间,不小心碰翻了床头柜上的合影照,水晶相框跌地下的时候,发出了一丝脆裂的声响,震得我心里发⿇。相框的镜面霎时间⻳裂开来。我发呆地望着静静地躺在地上的水晶相框,发出一声拖沓的叹息。
我不知道宛儿什么时候醒了,她木然地问了我一句:“打碎了?”
我说:“是啊,你最喜欢的一张合影照被我打碎了,我还记得你在婚纱店选相框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这种不用夹照片的相框,直接用激光刻上去的,封存在真空里,永远也不会褪⾊,但是你没有考虑过它可能会有被打破的一天,破镜又怎能重圆?”
宛儿默默地捡起掉在地上的相框,小心翼翼地放进它原来就躺过的木盒里,泪流満面地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你把它和我一起投进焚化炉里,我想一直带着它,直到永远!”
我哽咽了,痛不欲生地说:“如果你爱我,就请不要给我无尽地煎熬,我们都向厅里面打个报告吧,谋个闲职,然后住到外面去,我已经厌倦了大院里的生活,我已经快要忍受不了世俗的眼光,我注定是与世无争的人。”我知道大家都没有超凡脫俗的勇气,所以这是一句释放痛苦的宣怈之言。
但宛儿却信以为真地说:“不,如果不把未了的心愿了结,我一辈子都不会安宁,我知道自己已经走向了思想的极端,但是我决不会退缩,一个女人可以把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铭记一辈子,也可以把一段耿耿于怀的冤屈记恨一辈子,这就是女人的天性,如果我得不到爱情,我就会选择怨恨,如果有一天我心里没有了怨恨,却也寻觅不到真爱,我就会空虚而死,我是个心⾼气傲的女人,锦衣玉食,荣华富贵都弥补不了我的怨恨,我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因为别人在我眼里都是不堪一提的,你也看到了我的本事,不过短短的几年我就已经爬到了A厅办公室主任这个位置,不要怪我鸠占鹊巢,因为你根本就不适合这个位置,你下去好好⼲吧,有我在上面照应,你的前途也会一片光明的。”宛儿的言语由感性逐渐变得偏激,这也是她在无意识中表露出自己的双重裂分的性格。
我能明显地感受到,宛儿在她父亲去世以后,她在同僚面前的表现显得更加地沉着和冷静,在各种公务应酬的场合也颇有一种滴水不漏的感觉,很懂得內敛自己的喜怒哀乐,不亢不卑,一副老道政客的做派。但是宛儿在我面前却总是在无意识地同时露出她的两面性,也许这和她对我的态度亦敌亦友有关。
宛儿的冷言冷语驱赶了我留在她⾝上的最后一丝存温,我想,我既然改变不了她,也帮助不了她,那么我只有选择离去。我不怪她一直在利用我来达到她自己的目的,那是因为她的阴谋也要我的来迎合才能实现,所以,堕落的原罪其实早已根植在我自己⾝上,我甚至还要感谢宛儿,是她让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自己丑恶的嘴脸,不过,事情还不算太糟糕,因为我早已把这些经历看成一种修行,通过这些修行,我学会了急流勇退,但是今天,我就要启程去B市,走马上任B市A局副局长这个官位,这算不算是一种全新的修行?此刻,在我內心燃烧起一股愤怒的火焰,在黑暗中,它显得如此得光明,它不但温暖了孙智刚那早已僵硬的躯壳,也明亮了那个在寒夜里乞讨的小女孩的双眸。但这团火焰又是如此地孤单,它不知道能否熬得到黎明的来临,但是它将坚持把自己仅有的一丝能量去温暖最需要帮助的人们。
我发现我自己也开始有了双重性格,在这个大院里,我一直卑躬屈膝地活着,我想改变现状,但理智总是在告诉我——不行。现在我终于有了离开大院的机会,于是便在內心昂扬出一种斗志,我几乎是怀着一种战斗的情绪去B市走马上任的。
厅里面安排了新来的司机开那部雅阁车送我去上任,这部车是江小合的旧座,现在他的车已经换成了皇冠,算是入进副厅级的档次。好在我并不忌讳这些。按照惯例,这部雅阁会跟我一个月的时间,因为我的前任也把他的专车带去新调任的单位一个月的时间。实际上,我知道这是商仪在给我做面子,同时也向B市A局的同僚们暗示厅里面对我的重视,因为按照规定,厅办公室主任是没有专门的公务用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