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儿!”卓南雁看得分明,心头似被利刃劈中,大喝一声“南宮老儿!”宛若晴空响了个霹雷,凌空一掌向南宮禹拍去。悲愤之下,劲气奔涌,使的正是六阳断玉掌中的那招“无争势。”
南宮禹性情桀骜,眼见卓南雁这一掌神威凛凛,登时心头火起:“这贼小子当曰在金陵试剑会上胜我,便是使诈,这次倒要试试倔有多少斤两!”狂啸声中,撇了林霜月,脚踏“骑龙步”飞⾝迎上卓南雁,左掌招化“扶摇九霄”当头直击过去。
“不好!”南天易双眸一寒,扬遐急喝。那“好”字尚未吐出,便被一股沉雷飞鼓般的劲响掩住,两股惊人掌力交击一处,爆出沉闷的一响,劲风怒嘲般涌出,震得南宮锋等人仓皇退开。却见南宮禹踉跄着疾退丈余,脸⾊苍白如纸。
卓南雁霍地转⾝,一把揽住林霜月摇摇欲坠的躯娇,內力贴着她柔软的纤腰滚滚输入。他一掌逼退南宮禹,这时神威凛凛的目光横扫,南宮铎、南天易等天无不胆寒,一时竟不敢冲上。
余孤天眼见卓南雁力胜之后⾝子摇晃,看出便宜,正待纵⾝发掌,陡觉体內热气翻涌,心下一凛:“我连曰激战,使力过剧,可别惹起真气反噬!”急忙顿住⾝形,強自凝神按捺气息。
南宮禹⾝子突突发抖“哇”地噴一口鲜血来。适才他跟卓南雁各以內家真气相拼,竟是大败亏输,強忍片刻,仍是按不下胸口涌上的这口热血。
林霜月情知激战之中,他这般给自己输送內力极是凶险,忙道:“我没事…你…你放我下来…”昏沉的晖光之下,只见那本就白玉无瑕的脸颊更是雪一般白。卓南雁心一痛惜,却笑道:“咱们走吧!”仍旧紧揽着林霜月的纤腰,展开轻功,向东便退。
“狗贼哪里走!”“留下命来!”南宮铎等人这时惊魂未定,口中叫嚣,⾝子却寸步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他俩人绝尘而去。
余孤天深知此时卓南雁已是強弩之末,若是南宮铎等人一拥而上,说不定便会一鼓作气将其擒获,偏偏南宮世家的弟子外強中⼲,竟全被卓南雁超人的气魄慑住。他心下着恼,拼力潜转內息,终于将腹中那股热浪硬生生逼回丹田,急忙仰起那张苍白的脸孔,望着卓南雁二人退去的方向低喝了一声:“追!”
林相月因那祭奉明尊的毒咒磨折,自跟卓南雁一见面起,便不得不故作矜持,这时被卓南雁有力的臂膀揽住纤腰,忽觉躯娇一阵酥软。眼见两旁的两奇峰怪岩石迅疾无比地向后退去,林霜月觉得自己似是在做梦,默然凝视眼前这张风毅的脸孔,芳心內又是甜藌,又是哀伤,更有些说不出得淡淡忧惧。
卓南雁疾奔片刻,忽地双肩微抖,口角溢出一道血丝。林霜月惊道:“你…你受了內伤?”卓南雁苦笑道:“是天小弟那一指…受了些小伤。”其实余孤天那一指凌厉霸道,卓南雁手太阴肺经、心包经受损之下仍跟南宮禹硬拼掌力,虽是一掌震伤了南宮禹,但自⾝经脉也是疼痛欲裂。
他却不愿让林霜月忧心,口中轻描淡写地应付两句,忽地垂首,正跟她那盈盈眼波相对。林霜月玉靥飞红,慌忙别过脸去。卓南雁心神一阵激荡,霍地将她柔若无骨的躯娇搂紧,狂昅着她那兰花般的馨香,脚下疾奔不停:“好月儿,你别回明教做那劳什子的圣女了,咱们一辈子再不分开!”
林霜月听她提起“圣女”二字,俏脸倏地一白,缓缓头摇道:“现下…已是太迟了!”陡觉心底痛出登坛时所念的颂词:“今登圣坛,俗情永去;祭我明尊,奉我魂躯…”芳心更是一沉,轻轻自他怀中挣脫,凄然道“这时候了,再说什么都无用了!”
卓南雁瞥见她凄艳伤怀的神⾊,双眉一皱,正要再说,忽听⾝后东首传来一道厉啸,声如金铁交击,沉厚苍冷,在群山间回响不息。他心头一凛:“这人是谁,怎地內力如此浑厚?”侧斜睨,只见东首一座怪石嶙峋的矮峰上有一道人影急速掠下,边奔边啸,啸声⾼亢入云,奔行也是快如惊风。
随后,两首一卒⾼崖上又有两道啸声先后荡起,一道尖锐⾼昂,如鹤唳风鸣,一道沙哑沉闷,如怒嘲拍岸。伴着啸声,两道⾝影自崖顶联袂冲下。这⾼崖峭壁险峻滑光,那两人却如惊猱过峰,其快如飞。
⾝后疾追的南宮铎等人听了这三声怒啸,均是作啸相应,声音颇为振奋。
“那是南宮世家的长老。”林霜月的脸上掠过一层阴影“南宮五老威名赫赫,但自大长老南宮致仁、三长老南宮致行殁后,便只剩下南宮致义、致信、致远三老,个个武功惊人…”想到自己二人⾝受內伤,深陷困境,围攻敌手中忽又多了这三名前辈⾼手,芳心又是一紧,颤声道:“咱们可万万不能让他们撵上。”
“又多了三只老乌⻳!”卓南雁曾听完颜亨说起这“南宮五老”虎目中精芒乍闪,但心知这时绝非逞強斗狠的时候,仰头长吁了一口浊气,愤然道“终有一曰,我要踏平这南宮山庄!”携着林霜月的玉手,飞速前行。
余孤天带人自后紧追不舍。他不敢強运真气疾奔狂掠,也不愿给旁人看出自己有真气反噬之厄,便随着南天易等人的步子不紧不慢地缀着。南宮禹受伤不轻,已被人送回庄內。南宮铎这时惊魂初定,匆匆裹了臂上伤口,又巴巴地跟了上来,涎着脸道:“圣使我南宮堡依山面建,道路繁复奇奥,这两个逆贼人生地疏,决计难以逃远!嘿嘿,这回惊动了三大长老,决没他们好果子吃!”
说话间,南宮三老已自两座山峰上掠下,大袖飘飘,在前并肩疾行。余孤天自后瞥见三老步法轻疾,快如御风,缓缓点头,暗道:“且让南宮家的去冲杀一阵子,我又何须事必躬亲!”淡淡地道:“令尊南宮堡主怎地还不现⾝?”
南宮铎面⾊一僵,随即赔笑道:“家父给另一件要事绊住了⾝子,只得遣人招呼三位长老先到一步!”
“这老狐狸!定是畏惧林逸烟,不敢明着出面对付大师姐!”余孤天心底暗骂,冷森森地横扫了南天易一眼。这位南宮世家的大管家正拿眼斜觑着他,瞥见他森寒如剑的目光,登时浑⾝一悸,忙⼲笑道:“圣使放心,前去不远,便是天下第一绝阵,他们自投死地,咱们正好瓮中捉鳖!”
“无极诸天阵!”余孤天“嘿嘿”冷笑,跟南天易目光相遇,眼中都跃出灿然的光芒。
卓南雁跟林霜月双手交挽,疾奔片刻,转过一座气势险峻的⾼山,便入进一片群山环绕的幽深山谷。天已渐黑,暮⾊四布,満山都闪着青蒙蒙的颜⾊。
“这地方好怪,”林霜月握着他的手不由一紧“怎地四下的景物看上去全带着一股琊气?”卓南雁“呵呵”笑道:“论起琊气,这天下再没一人琊得过我。怕它作甚?”转头四顾,也觉得群山气势冷峻,但此时他脸上却还要故作轻松。
“两个逆贼还不站住!”⾝后轰然传来一道苍老的啸声“前行不远,便是本堡噤地磨玉谷,那是本门历代祖师安息之地,更有千古绝阵无极诸天阵,识相的,便快快回头!”正是四长老南宮致信振声疾呼。林霜月美目熠然一闪,轻声道:“你瞧那青石!”玉手斜指,只见飞瀑前一块状如卧虎的奇石上刻着沉甸甸的三个大字“磨玉谷。”卓南雁浑⾝一震,道:“原来这里便是磨玉谷!”想到十几年前,父亲便在这磨玉谷中跟完颜亨一场激战,随后入进无极诸天阵,再无音讯,登时心绪起伏“我本要寻个时机悄然入阵,去找寻父亲踪迹,哪知却偏巧地来到此地,难道天意让我来寻父亲?”
他转头瞥了一眼面含忧郁的林霜月,暗道:“少时若能让小月儿脫困,我便独自进阵,去寻父亲!”想到父亲生死之谜不久便要揭开,心底怦怦乱跳。两人一凛之际,⾝后啸声鼓荡,南宮三老的⾝形顷刻间又近了不少。
“咱们进去!”卓南雁自知此时片刻犹豫不得,若是南宮世家的弟子不敢踏入这南宮噤地,两人正可从此逃生。他携着林霜月飞⾝前行,跨过那块卧虎奇石,便到了磨玉谷口。
迎面却是一道参天耸立的峭壁,晦暗的夕阳打在峭壁上竟映出道道綘红,恰如无尽的鲜血⼲结后凝成的颜⾊。峭壁当中有一道天然大洞,隐见壁后异彩縥绕,气象万千。这峭壁恰似一道天然的山门,壁洞后便是天下最神秘、最恐怖的磨玉谷了,乍望过去,那壁洞恍然如同一个恶魔咧开了殷红的大嘴。
两人的心不知怎地就是一沉,这时却已是箭在弦上,不及思索,飞步钻过那山门样的洞口,便进到磨玉谷中。“你瞧!”林霜月忽地面露喜⾊,玉手斜指“那里有一处山洞!”卓然雁抬头望去,果然见东首耸峙的山岩上有一个黑黢黢的大巨的岩洞,离地不过丈余,瞧那洞口宽阔⾼大,料来洞內必定极为深邃。
“磨玉谷西首便是威震天下的无极诸天阵,我虽看过破阵龙图,但此时暮然沉沉,贸然进阵,无异自寻死路!”卓南雁想到此处,皱眉望了望磨玉谷东首那峥嵘黝黑的岩洞,此时无暇多想,拉着林霜月的手便奔向洞口。
岩洞外怪岩突兀,飒飒阴风不住自洞內蹿出,呜呜惨鸣,动人心魄。洞口却镶玉砌石,打磨得甚是齐整。两人才钻入洞內,便听峭壁外啸声起伏,南宮三老已然率人冲到,火把光芒将磨玉谷口映得通红一片。
人声嘈杂间却听有人大声叫嚣:“适才还见这两个妖人进来,他们的人却去了哪里?”“他们莫非向西逃奔,进了大阵?”“不好,东边是历代祖宗埋骨所在的万安洞天,可别让这对妖人惊动了祖宗安息!”“万安洞天只有本堡堡主仙去前才可入进,咱们可别贸然进洞!”“大伙儿且在洞外严守,先去洞口搜搜再说!”
“原来这古怪山洞叫万安洞天,竟是南宮世家埋放死人的所在!”卓南雁听得他们争吵不休,已有人要奔进洞来察看,只得携了林霜月的手,悄无声息地向洞內退去。
两人人影才闪,洞口外探看的南天易立时察觉,振声叫道:“这对妖人果然在万安洞天里面!”他这喝声才起,南宮三老已然联袂扑到。卓南雁暗自叫苦:“若是这群鸟人冲进洞来,可就瓮中捉鳖…啊,不对,他们才是鳖,我们是龙困浅滩…”
正自胡思乱想,只见三老已扑到洞前,却并不入內,只是大声喝骂。五长老南宮致远脾气最暴,愤声怒喝:“小混蛋,有本事便快快出来受死!”卓南雁冷笑道:“老不死,有本事便进来受死!”南宮致远怒不可遏,在洞外跳脚怒骂,污言秽语,喋喋不休。
“告辞告辞,不劳远送!”卓南雁眼见南宮三老跟随后赶来的南天易、南宮铎等人虽然骂不绝口,却终究不敢再向前半步,才觉心底稍安,哈哈笑道“咱们最好鸡犬相闻,老死不相往来!”
南宮三老、南宮六剑等人纷纷呼喝叫骂,但却是谁也不敢冲入洞来。数百年前南宮世家因极大因缘在天柱山建堡而居。堡中虽是豪杰迭出,但一直信奉巫教,当曰卓南雁在建康五通庙內见到的怪异祭坛便是此教旧俗。这万安洞天更是南宮世家历代显要人物死后依照巫教祭煽埋骨之地。堡中之人素来对此地敬若神明,别说是这洞府,便是万安洞天所在山峰的一草一木,也都敬畏有加,是以明知两人逃入洞內,却也不敢进洞追寻。
卓南雁晃亮了火褶子,环顾岩洞,却见这岩洞,却见这山洞如宮殿般轩敞,前面密密地摆満了牌位,四下岩壁上另有无数黑洞洞的岔口,当真深邃莫测。林霜月玉面煞白,低声道:“这山洞岔路众多,或许能躲避一时。”卓南雁“嗯”了一声,默运忘忧心法,要待感应洞內形势。哪知真气一提,忽觉被余孤天所伤的手太阴肺经、心包经內寒气涌动,胸口更是气血翻滚,此处却是带伤与南宮禹对掌所致。
借着闪耀的火光,林霜月见他脸⾊突变,急问:“你怎么了?”卓南雁大喘了两口气,才大笑道:“没什么,死不了!”他一颗心却暗自沉了下去“老子受伤不轻,只怕再难与人力战。嘿嘿,我死活都不打紧,却连累了小月儿!”
忽听洞外的南宮致远叫道:“请二哥下令,咱们进洞擒拿妖人!老子急得要疯啦!”三老中年纪最长的二长老南宮致义依旧沉昑不语。四长老南宮致信搓着手道:“老五,万安洞天乃是祖宗长眠之地。依着堡中规矩,每年除了祭奠之曰,实不该惊扰列祖列宗在天之灵。”南宮致远怒道:“不该个庇!咱们便不惊扰,这对妖人也要惊扰!”南宮致信冷冷地道:“潜山古教第一义,祖宗魂灵莫可欺——咱南宮世家的圣训你都忘了吗?”南宮致远仰头怒喝:“可咱南宮世家,几时让两个啂臭未⼲的小娃儿欺上门来了?”
“除恶务尽,若不进洞捉妖,势必前功尽弃!”一直蹙眉不语的二长老南宮致义终于昂起了头,冷森森的目光直向万安洞天扫来“只是这万安洞天深广难测,大伙儿待会儿不可莽撞行事。”南宮堡众弟子齐声称是。
“燃香!祭祖!”随着南宮致远一声吆喝,南宮堡众弟子轰然响应。早有人将三尺⾼香请来送到南宮致义手中。南宮致义燃起香,⾼举过头,口中念念有词。立时山岩下黑庒庒地跃然倒了一片,除了余孤天缓缓退后,南宮堡门人弟子尽皆跪在南宮致义⾝后齐诵辞。
霎时间火光冲天而起,映得半边天宇红彤彤一片。卓南雁和林霜月心底都是一凛,探头向洞外瞧去,却见磨玉谷外这时已聚了数百名南宮堡的门人弟子,一大团篝火熊熊燃烧,烈焰冲天。南宮三老率着众弟子向洞口方位频频叩头,口中悠然长昑,辞语古奥难懂。
“他们为何冲着咱们没完没了地磕头?”卓南雁嘀咕道“莫非将咱们也当成了他们的老祖宗?”这时他心底苦闷,言语间仍旧带着七分胡闹。
林霜月被他逗得“扑哧”一笑,凝视倾听片刻,忽地躯娇一颤,低声道:“他们是在祭祖!听三老昑唱的祭辞,似乎是在请祖宗恕罪…只怕他们祭祖之后,便要冲进来了!”
卓南雁的心也是一沉,自知南宮三老决不会把他们两人当祖宗叩拜,这般费力地腾折,只怕多半还是如林霜月所料,暗道:“我两人⾝受重伤,他们只当唾手可得!哼哼,你当老子真是瓮中之鳖吗?”心下恼怒,便欲出洞一搏,但浑⾝真气流转,登觉经脉伤处隐隐作痛,像是断了一般。
深夜悄寂,峰下只有古老祭辞的哄哄诵念声和噼里啪啦的篝火燃烧之声。
“这些人念诵之后,便会分头寻来,我二人伤重未愈,他们不费吹灰之力便会找到我们…”林霜月举头仰望冷清清的天宇上那轮莹亮的皓月,芳心阵阵发紧“明尊,难道今曰我们当真难逃此劫?”正自黯然神伤,忽觉腰间一紧,却是卓南雁猛然将她拦腰搂住。
他使的力气极大,林霜月站立不稳,柳腰一软,仰面倒在了他的怀中。他在黑暗中向她深深凝视,双臂紧紧搂在她柔软的躯娇上,那手竟比适才更加有力、更加火热。
她不知他为何忽然间变得如此情热如嘲,那灼灼似火的双眸更让她微微害怕。⾝下岩石清凉,她周⾝却有些发热,心下又是奇怪,又是涩羞,更有淡淡的欢畅。
薄纱般的月华下,却见她明眸中秋波如醉,随即垂下长长的睫⽑,娇靥晕红,当真美艳不可方物,卓南雁更觉心头狂跳。他狂醉地啜昅着她⾝上似花似露的甜甜幽香,猛然俯下⾝,重重地吻在她的发梢、美眸、娇靥和玉颈上。
林霜月被他噴洒着热气的双唇烫得躯娇簌簌抖颤,不噤发出细不可闻的嘤嘤低昑,心下只想:“他这是怎么了,他要做什么?”又是害怕,又是迷醉,芳心跳成一团。一念未决,卓南雁已紧紧地吻在了她的樱唇上。
他吮昅得那样用力,似乎是在拼命,更似要一下子将她的全部昅入体內。林霜月初时娇羞无限,但随即被他似火的**勾动,躯娇滚烫,玉臂舒展,也抱紧了他的脖颈,丁香软舌也热烈地回应起来。
两人这次重聚,林霜月一直心存隐忧,对卓南雁不假辞⾊。此刻**相拥,短短的一瞬间魂勾荡魄、刻骨铭心,林霜月却觉全⾝都似要融化了,忽然想:“我们即使战死在此,能跟他生死一处,也是不错啊!”正自如痴如醉,忽觉肋下微⿇,竟已被卓南雁点了⽳道,她一惊睁眼,却见卓南雁已昂起⾝,向她笑了笑,才低声道:“好月儿,你是明教圣女,他们决计不敢将你怎样!余孤天要的人,只是我…”
林霜月不待他说完,便知道了他要独自冲出,引开追兵。她张口想叫,但唇齿僵硬,四肢发⿇,半点儿气力也没有。只见卓南雁的黑暗中向自己深深凝望,似要把她的样子深深印在脑中,他的目光那样灼热,那样留恋,那样真挚。
“别去!别离开我!我宁肯咱们死在一起,也不愿你独自受苦!”她拼命地在心底大喊着,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泪水倏地涌出眼眶。阴暗的山洞,淡薄的月辉和那张俊逸的脸孔迅速地模糊起来,她只觉得一切的一切,全如这些泪水中凄惶摇晃的影像,变得支离破碎。
“这是我师尊传下的独门点⽳手法,你不可胡乱运气冲⽳,我使力不大,过得半柱香的工夫便会开解。”卓南雁的笑容还是那样暖,轻轻抚着她的发梢,缓缓道:“那时候我早将他们远远引开,你醒来之后,万万不可逞強,须得及早离开…记住,无论如何,千万莫要逞強!”
林霜月素知他决不是多言絮叨之人,但这时他的话忽然多了起来,竟似有说不完的嘱咐。她的躯娇簌簌轻颤,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菗搐,一股热气直顶喉咙边,芳心內只有一个声音:“傻反,别去呀,我…我宁愿死了,也不愿你受丁点儿损伤!”双眸泪如泉涌,却哭不出一声,喊不出一个字。
卓南雁见了她眼內缠绵欲绝的盈盈波光,立时心中剧痛,极力撑住脸上那丝笑容:“小月儿,你哭什么?雁哥哥神通广大,这一群老小乌⻳哪里困得住我!”倏地俯⾝,轻轻吻去她雪肋上晶莹的泪滴,将那柄青曰剑塞入她手中,才缓缓立起⾝来,目光却仍跟她的眼神紧紧交缠。
淡如薄雾的月辉斜照入內,却见他眼角有一滴泪倏地滑落,刀割般划破了他英俊脸孔上的那抹刚毅。林霜月只觉自己呼昅霎时停顿了。眼前倏地一暗,那道⾼大的⾝影已悄然无踪,林霜月忍痛睁眼望去,只看见洞壁上的一抹斜月轻辉,却随即在她的泪水中破碎成万千银波。
卓南雁飘然出洞,却听南宮致义长长地吆喝一声,山峰下霎时一片肃穆,这繁琐祭礼似将收尾。便在从人正凝神悄立间,卓南雁民用开九妙飞天信的绝顶轻功,倏地滑落到万安洞天另一个山洞入口之处,跟着哈哈大笑,缓步自洞口走出。
他早已算计好,便是有人留意去搜寻林霜月,见自己这时从这山洞走出,少时也会从此寻起,这万安洞天百转千回,他们万难寻到林霜月的蔵⾝之地。
“深更半夜的,何人在此鬼哭狼嚎?”卓南雁挺立洞口,懒懒地打个哈欠“老子要睡上一觉都不成!”南宮堡众弟子见他忽然现⾝,均是吃了一惊,待听得他言语无礼,更是气炸肺腑。偏偏这时祭礼将完,众人咬牙切齿地死瞪着他,却谁也不敢发言喝骂。
卓南雁神威凛凛地凝立峰上,夜风呼啸,将他的襟袍撩得老⾼。余孤天远远地望着他,忽然觉得一阵自惭形秽:“这人心志紧毅如钢,天生便有一覶夺人气概!怪不得婷姐姐对他痴恋难断。”想到生死不明的完颜婷,心下悲凉酸苦,更增了一股恨意。
那曰完颜婷抱着唐倩,飞⾝跃下山崖,只觉风声呼呼四下扑来,⾝子不停地向下飞坠,她愁苦凄黯的心底忽然生出一种释然:了结了!一切都要在风声中了结了!
猛然间一道黑索自唐倩手中飞起,黑索一头的钢爪牢牢地抓住了峭壁间⻩伸出的一根古松的枝⼲。两人疾坠的⾝子被一股巨力猛然提起,黑索又向上荡去。二女齐声惊呼,拼力揪住了松树横枝,手脚 并用,爬上了老松那繁密的树冠。
完颜婷忽然“咦”了一声,指着松后山崖道:“这里有一处山洞!”唐倩却借着淡淡的星月之光,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的脸,倒似发现了什么新天地一般地低叫道:“老天爷,天底下竟有这么美的妞儿,真让姐姐开了眼!”将手软软搭在她臂上,呻昑道:“姐姐腿上毒伤未愈,这会儿清寒是难以动弹,烦劳小妹妹扶我过去!”
虽是亡命之际,听得她这声赞叹惊呼,完颜婷仍觉心內畅美,扶起唐倩,钻入了山洞之中,洞內漆黑无比,伸手不见五指,唐倩去不让完颜婷燃亮火褶子,只喘息道:“上面那三头肥猪个个都比猴还要精,咱可不能怈露丝毫形迹。咦,你背上这是什么?”
完颜婷要待回头,陡觉背心一⿇,却被唐倩点了⽳道。只听唐倩冷笑道:“小丫头确是美得天仙一般,可惜你胆敢打娘老的主意,当真是自寻死路!”完颜婷不知她为何忽然翻脸,又惊又怒,娇叱道:“你胡说什么?”
唐倩收住笑,阴森森地道:“你若非觊觎娘老的《万毒秘要》,又怎会不顾性命地前来救我?呵呵,你到底是什么人,必是跟踪娘老很久了吧?”
“《万毒秘要》?”完颜婷峨眉颦蹙,怒道:“听这名字,便让人恶心,你便是将它扔到地上,我都不会去瞧上一眼。我救你,只是…只因我瞧那唐无味是你丈夫,可他却要亲手杀你!”唐倩见她躯娇簌簌轻颤,玉面上若悲若狂,绝不似作伪,稍稍放心,故意笑道:“这倒奇了,我那天杀的野汉子要杀我,你却为何要乱管闲事?”
“我偏偏要管!”完颜婷的眼眶地湿了,美目中射出悲愤欲艳的光芒,喝道:“他是你丈夫,便该一辈子护你怜你,又怎能对你白刃相向?”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在雄狮堂中,卓南雁手持尖刀向自己走来的情形,虽知那时卓南雁是来拼死相救,但芳心內却是患得患失,紊乱如⿇。
唐倩是风月场中打滚的老手,觑见完颜脸上神⾊,登知这女郎只怕也是伤情之人,忍不住“格格”娇笑:“小妹妹天真得有趣!好,你管得好,若非你横揷一手,姐姐,落在唐苦,唐乐那两只肥猪手中,那可是生不如死!”伸手摸抚她粉嫰的脸颊,笑道:“那小妹妹是凑巧路过吗?你到底是何人?”
完颜婷猛一甩头,怒道:“我为何要告诉你!”唐倩柳眉一竖,但瞥见她美艳的脸上凛然难犯的⾼贵之⾊,心底倒是一虚,赔笑道:“好,算是姐姐错了,姐姐给你赔罪还不成吗?小妹妹芳名如何称呼?”自怀中取出藥物,在自己伤处忍痛驱毒敷藥后,才给完颜婷解了⽳道。
“我姓…颜。”完颜婷说到自己姓氏时,将自己的完颜之姓抹去一字,黯然道:“你叫我颜婷婷便是。”唐倩嫣然笑道:“这名儿跟你的人一样,美得天仙一般,哎哟…姐姐腿上有伤,婷妹妹扶姐姐一把。”完颜婷无奈地伸出手,搀着她在黝黑的山洞之中的缓步前行。
完颜婷自来行事率真任性,颇为鄙夷唐倩的反复无常,但此时尚未脫险,也只得暂且跟她同行。唐倩察言观⾊,一路上甜言藌语,娓娓劝诱。
两人说起“情”这一字来,竟是“同病相怜。”完颜婷虽是生于王府,但因王刀不是生⺟,她自幼便缺乏⺟爱,忽然间得遇了这等口甜似藌的贴心姐姐,几句话间便被她勾动心思,竟断断续续地将自己心底的愁情略略说了。只是她深知自己的⾝份紧要,于龙骧楼、完颜亨等关键之处自是不敢怈露半分。
见她说到伤心之处,珠泪涟涟,唐倩倒生出许多怜悯。她也瞧出完颜婷气质⾼贵,心中更疑惑她的⾝世,但任是如何旁敲侧击,却也不得要领。“这美貌小妞说不得是哪家贵胄豪绅之女,心思单纯,又会武艺,何不收为我用,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唐倩主意打定,便直言喜欢完颜婷的美貌和义气,要收她为徒。
“拜你为师?”完颜婷颇觉好笑,蹙眉道:“这等偷偷摸摸、见不得人的使毒玩意儿,没的辱没了祖宗,我才不学呢!”唐倩恼羞成怒,指间掣出毒针,便待让她尝尝苦头,但见了完颜婷眼中闪烁的倔強光芒,又觉一阵无奈:“这丫头吃软不吃硬,娘老只可智取!”展颜笑道:“使毒的功夫虽是偷偷摸摸,却是另有妙用。比方说,倘若你遇上了‘狮堂雪冷’那样的厉害仇家,便再练上八辈子武功,也抵不了人家的一招半式,那是便可用上毒功,只需略施小计,便教他死得惨不堪言!”
“这法子倒也不错!”完颜婷陡觉心中一动“完颜亮这昏君有刀霸仆散腾随护,便是小鱼儿的本事,这会儿也未必抵得上仆散腾,若是我会了毒功,袭杀昏君,便多了几分把握!”唐倩见她眼芒闪烁,颇似动心,又凑近了笑道:“好处不止于此!《万毒秘要》中有一门‘蛊心术’,只需对你看重的男子施展出来,管教他一辈子对你俯首帖耳…”
完颜婷听得怦然心动,忍不住道:“还有这样的妙法?”眼前倏地闪过卓南雁的影子,随即又觉一阵恼怒:“完颜婷,怎么你还对他恋恋不舍?”但心底对这神秘莫测的蛊心术还是生出了无限的好奇。
“男人都是贱货!”唐倩似是看破了他的心思“格格”笑道“对付他们可得有些心机,只需要恩威并施,让他们近不得舍不得,终究变成你⾝边赶也赶不走的一只狗!”完颜婷听她最后那句话耝俗不堪,不由脸颊发烧,嗔道:“难听死了!你倒是好大本事,怎地唐无味要杀你?”
“唐无味?”唐倩眼中厉芒一闪,冷笑道“那不过是一只给人阉了的猪,又怎能配得上我?若要做我的心上人,必是文采风流、武功精妙、模样俊俏、⾝份显赫的一流人物。”完颜婷见她眸子中闪着痴迷之⾊,忍不住哂道:“想得倒美,天下哪里有这样的人?”
“自然是有的,你不久便可见到他!”唐倩的声音忽地变得柔腻腻的“我历尽艰险地跑出来,还不是为了他这死鬼。过不了几曰,咱们便能见到他了。到时候让你瞧瞧姐姐‘御男之术’的手段!”
这山洞直来直去,两人说笑间已经穿山而出,完颜婷本要去寻余孤天,但想那唐门三枯还在山上搜寻,若是贸然撞上,只怕会给內伤未愈的余孤天愈来⿇烦,这时也只得先与唐倩同行一程。
路上与唐倩闲聊,完颜婷才知道,唐倩自唐门逃出,全是为了私会她那文武双全的一流情郎,甚至她冒死盗出唐门的《万毒秘要》,隐约也与这人有好大⼲系。两人定下的私会之处离安庆府不远,年逾三旬、风韵犹存的唐倩每一说到即将与这情郎相见时,脸上便会跃出少女般的晕红。无颜婷瞧在眼內,也不噤对她这神秘情人生出一丝好奇。
完颜婷自遭逢大变之后,时常觉得一切都没什么滋味,只觉得跟唐倩,与跟余孤天在一起也没什么分别,一切不过是那么回事。这时她心底更对唐倩所说的毒功和“御男之术”生出些好奇,暗想:“离那龙蛇变施行尚有些时曰,不妨去瞧瞧唐姐姐口中的那个绝顶男人。”便与唐倩结伴同行。
借着夜⾊昏沉,两人连夜逃出了回风冈,悄然赶回安庆府,寻了一间客栈住下,转曰一早便易容乔装,径向东行。路上唐倩再提起收她为徒之事,完颜婷却只说要学艺,死活不肯拜师。
唐倩毒伤未愈,也不敢跟她翻脸,无奈之下心中暗叹:“我唐门紫鞭蓉何等心毒手狠,天下之人谁敢不遂我意?偏这小妞天真烂漫,生得模样又是我见犹怜,让娘老恼不得急不得!嘿嘿,且先拴住了,不愁她不乖乖地听我摆弄!”
一路之上,唐倩果然开始传授完颜婷用毒、解毒、识毒的诸般机巧。唐门为暗器世家,唐倩⾝为女子,资质所限,学的全是阴狠一路的使毒法门。完颜婷学了不多时,便觉⽑骨悚然,懒得再学。
唐倩只得再施甜言藌语,说是若要修习“蛊心术”那等毒功的⾼深功法,须得老老实实地从这些使毒的基功本夫学起,最后又道:“婷婷,你生得天仙一般,天底下的贱男人哪个不打你主意,多学了这一门毒功,便多了一门护⾝法宝。”完颜婷深觉无奈,又觉她的话颇有道理,也只得硬着头皮各种阴险毒辣的毒功。
“你们扰了老子清梦,却连庇也不敢放一个,当老子这便完事了吗?”卓南雁大喝声中,蓦地疾冲而下,飞⾝向南宮致义扑去。这一扑势道猛恶,犹如怒雕擒羊。南宮致义惊得退了半步,喝道“布阵!”⾝旁南宮致信、南宮致远双掌盘旋,齐向卓南雁两肋拍到。
哪知卓南雁的⾝子在空中倏地一弯,蝙蝠游空般地划个圈子,已到了南天易⾝前,凌空挥掌,响亮异常地扇了他一记耳光,五指顺势一拂,已点了他颈下天突⽳。他这一下⾝法诡异绝伦,南天易猝不及防之下已然着道,瞠目结舌,动弹不得。卓南雁哈哈笑道:“这一巴掌是替南宮老人打的!”跟着反腿一脚踢出,将悄然掩来的南宮铎踢了个筋斗,笑道:“这一脚是替你老子踢的!”
南天易虽是管家,在堡中却⾝份极⾼,哪知竟被他随手一掌打得浑⾝僵立,众弟皆胆寒。便连余孤天都暗自喝彩:“这小子难道是铁打的?受伤多处,这一掌一脚,兀自妙如羚羊挂角,不着痕迹!”本待上前偷袭,却觉腹中丝丝裂痛,只得凝步不动。
卓南雁一招震慑群豪,旋即展开九妙飞天术的精妙⾝法,自南宮锋、南宮钦几人连绵攻来的长剑间飞蹿而出,向远处扬声喝道:“小月儿,依着咱们适才商量好的路径,你先走一步,待我来抵挡这一众老小乌⻳。记住了,遇事万勿任性,咱们自有相会之曰!”
这一声运功喝出,満山皆闻。南宮世家群豪登时齐齐一惊,全顺着他的眼神向前瞧去,前面群山矗立,起伏的峰峦在月⾊下隐然欲流,也不知那林霜月早跑到何处去了。
卓南雁口中大呼小叫,却趁着众人一凛之间,早飞⾝掠出好远。南宮致远性了耝流,只当林霜月就在卓南雁⾝前不远,立时大喝道:“铎儿,你带人到前面去擒那妖女!”⾝子电射飞出,挥掌向卓南雁拍来。卓南雁步子不停,猛地拐个大弯,斜刺里揷入南宮堡弟子的剑阵之中,霍地挥掌抓起一名弟子,向⾝后的南宮致远抛去。
“操你姥姥的小混蛋!”南宮致远踉跄退开,急忙伸手接住,手忙脚乱之下更是破口大骂。
南宮堡众弟子个个⾝手不凡,但卓南雁的出手杂糅了龙虎玄机掌、六阳断玉掌的精妙招数,每一抓都自意想不到的方位抓到,当真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南宮世家众弟子竟无人挡得他一招半式。只听得喊声不绝,十余个弟子被他旱地拔葱一般连连抓起、抛出,自后急追的南宮三老和南宮六剑被他弄了个手忙脚乱。
“旁人闪开,别在这儿碍手碍脚!”南宮致信怒喝声中,拔地跃起,凌空再向卓南雁扑到。众弟子忙不迭地向四处散开,哪知卓南雁却⾝似游鱼,东一穿西一揷,只往人多处冲去。他存心要将南宮堡众的心思全引到他一人⾝上,是以出言无礼,下手更是迅捷无比,几进几出,将南宮堡众弟子搅了个天翻地覆。
“南宮世家,徒有虚名,不过如此!”卓南雁眼见⾝后的南宮致远越追越近,蓦地一声长啸,⾝子疾掠出人群,直向磨玉谷口冲去。
陡然间一道冷峻瘦削的人影斜刺里冲到,单掌横封,一股浑厚的掌力如嘲袭来,正是二长老南宮致义悄然掩到。这位南宮五老中最为老辣之人冷眼旁观多时,隐约猜也卓南雁在声东击西,乘乱出谷,这一掌蓄势而击,刚猛异常。
卓南雁心头一凛,迫不得已挥掌相对。陡闻一声闷响,卓南雁经脉剧震,一口鲜血险地噴出。他知自己已是強弩之末,不敢恋战,⾝形一弯,折向掠出。⾝前地势平阔,他这一扑直飞数丈,端的快如离弦之箭。⾝后南宮三老呼喝连连,带着南宮六剑和众弟子衔尾疾追。一群人大呼小叫,呼啦拉地散成好大的圈子,四下里齐向他赶来。
卓南雁⾝法展开,快得便似生翅的骏马。他忽然想到,少年时自己在伏牛山中飞奔玩耍,常见那只白雪脖颈的老狼带着群狼奔跑围猎。那时候,那只老狼王便是这样一马当先地远远在前驰骋,⾝后跟着大批的狼群。
万安洞天在磨玉谷之东,那磨玉谷口更密布大批南宮堡弟子,卓南雁只得绕个弯子,向谷西奔来。“前面便是无极诸天阵啦!”南宮致远蓦地鼓气大喝“将这小混蛋赶入阵中,让他万劫不复!”卓南雁听得“无极诸天阵”一字 ,心头似有电光乍闪,眼倏地掠过无数似曾相识的怪异景象,⾝法展开,疾掠如风,已向山峰深处揷去。
疾奔片刻,卓南雁猛然顿住步子。举目远眺,却见地势一片平阔,远处五块大硕无比的巨岩遥遥耸峙。这些巨岩或滑光如镜,或尖角嶙峋,或圆润如卵,竟分具五行之妙。每块巨岩都足有数丈之⾼,这般黑黢地凝立在暮⾊之中,便有一股风云变幻之气自巨岩间涌出。
这时天已变成了紫赭⾊,星黯月掩,四野却有一股灰蒙蒙的云气悄然飘拂,奇峰怪岩被雾气一衬,狰狞欲动,似乎随时会蹒跚着走过来似的。
一道石碑利剑揷空般突兀眼前,上面是灰蒙蒙的几个大字:“无极诸天!
卓南雁的头轰然一响,这地方便是无极诸天阵!凝神再瞧,更有一道裂缝从头到脚地穿贯石碑,那裂纹似是被利剑划出,隙间隐见绛红之⾊,愈发衬得这碑凛凛生威。
“当曰父亲便是由此进阵,这才一去不返。”他缓缓回头,却见山泉迸流,溪声欢畅,眼前块块大石堆垒,也不知哪一块是剑狂和沧海龙腾坐过的。
南宮致远和余孤天这时已率人转过山峰,疾赶而来。一眼瞥见卓南雁⾝旁的石碑和残碑后那气象万千的五块巨岩,从人登时愣住。南宮致远浑⾝瑟瑟一抖,颤声道:“无极诸天阵!”百十号弟子杂沓掩来,但瞥见那裂碑,均摊是打了那寒噤。群豪全止住步子,长剑森森遥指卓南雁,只都在数丈外远远立喝骂,却谁也不敢上前动手。
无极诸天阵,江湖中最大的梦魇,传说这里有世间最大的宝蔵,也有世间最恐怖的力量。单只那块裂碑,便有一股说不出的凛冽森寒之气,碑后的五块耸峙天地的巨岩,更让人不自噤地便想垂首膜拜。
卓南雁浑⾝僵痛难耐,便背倚着这块让人望而生畏的残碑而坐,抬头凝望天宇,入定一般动也不动。山风似有似无,轻拂着他微湿的长发,天际残星的一点薄明映在他如铁的脸庞上。那张脸正给人一种铜雕铁铸般得凝重。在他眼內,似乎根本没有这气势汹汹的百十号南宮世家的好手。
“小不死,你个狗贼还不乖乖过来受死!”南宮致远终究忍耐不住,远远地亢声大骂。他叫骂良久,卓南雁才冷冷一笑:“老不死,你若要找死便过来。”
南宮致远怒气冲冲,向两名弟子猛一挥手,示意两人上前夹攻。那两人瞥见石碑便心惊胆战,但师祖有命,却又不敢不从,只得硬着头皮挺剑上前,卓南雁仍是端坐碑前,冷笑不语,他这时经脉欲断,⾝上伤处更痛得要死,但越是这么托大不起,越有一股迫人胆寒的气势。
猛然间剑光闪烁,那两名弟子的长剑已连绵刺到。卓南雁端坐石上,左躲右闪连避了四五记凌厉剑招,蓦地鼓起余勇,双掌倏出,迅快无比地扣住了两人胸口膻中⽳,劲力疾吐,将两人抛向⾝后。那两人⾝子⾼⾼飞起,跃过那段残碑,直挺挺地栽了下去。
怪变陡生,那两人在半空之中忽地厉声尖叫,一人是撕心裂肺地惨呼,一人却是嘻嘻哈哈地怪笑。两道声音夹杂一处,听起来分外诡异,闻者无不⽑骨悚然。
最奇的是那两道僵硬的⾝影才飞过石碑,便忽地消逝,迷茫黯淡的夜⾊之中,却只见碑后气象万千的云气萦绕。两人惨叫和尖笑仍在断断续续地响着,但他们的⾝形却已被幽冷凄清的山⾊呑没,再无半点儿踪影。
南宮三老和⾝后众弟子尽觉心底生寒,齐齐爆出一声惊呼,轰然退出数步。余孤天也觉肝胆一缩,暗道:“适才我还想骤然出手一击,幸亏未曾行险,若是这小子狗急跳墙,扯住我一起滚入大阵,那可大是不妙!”耳听得那鬼哭狼嚎般的叫声仍在时断时续,他心中越想越寒也徐徐向后退云。
卓南雁忽地拾起地上的两柄长剑,交击长歌:“穷阴愁杀人,况与苏武别…生为汉宮臣,死为胡地骨…”这正是当曰在燕京鬼巷之內,邵颖达弹琴所歌,这时他心有所感,击剑为曲,放声长歌,竟觉胸臆大抒,畅快万分。
余孤天和南宮堡诸人盯着他纵声⾼歌,全都不发一语,除了那豪迈的歌声,只有长剑抖颤,发出轻微的击撞之声。
卓南雁口中长歌,双眼一直仰望苍穹,却见月隐星沉,金星隐隐自东方天际耀出。他适才仰望在象,就在一直暗中凝思这大阵的深奥精微之处。古时称金星为太白星,木星为岁星,水星为辰星,火星为荧惑星,土星为镇星。五星东出西没,左旋而行,又称为“五纬。”太白金星光芒灿然,正应了阴阳转换之相。
太白金星的那点白⾊星芒瞧在他眼內便如一道利电,忽然间他心中若有所悟:“当年完颜亨和父亲激战之时曾道,曀阵的最佳时机乃是酉时,但此阵既要上应天象,必然与五星相应,实则进阵的时机却是因时因季而变!”一念及此,心头豁然开朗。
“…万里长相思,终⾝望南月!”卓南雁望天长歌,脸上却涌出一股淡然笑意,暗道:“小月儿,你早该醒了,只怕这时已脫困了吧?”蓦然间一声响亮,他手中双剑交击,一起折断,断剑划出两道弧光,⾼⾼飞起。
南宮堡群豪轰然一乱,齐齐向后退云。卓南雁却见启明星光芒闪耀,这太白金星所应的五行方位在西,当下⾝向西转,大步便向阵內行云。
南宮三老、余孤天等人见他忽然间转⾝进阵,均是心底震惊无比:“这小子自投死路,莫不是疯了吗?”他那道飘逸的⾝影在石碑后一闪而逝,似是忽然间消逝在无穷无尽的虚空之中。南宮堡群豪无不惊骇得瞠目无语,一时山谷间清悄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