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愁跟唐晚菊这一路却是快马加鞭,疾驰如风。沿途荒僻,两人一口气奔到天⾊将黑,才在道旁见到一间茶肆。
“他姥姥的,渴死啦!”莫愁瞧见那在暮⾊中随风招摇的“茶”字布幌,忙勒住了马,笑道“小桔子,这回我请你喝茶,下回你请我喝酒。”唐晚菊“呵呵”一笑,飞⾝下马。两人走到近前,却不由一愣。
那茶肆不大,只是一座似亭似轩的简陋草屋。屋內挑着一只白晃晃的灯笼,淡淡幽光之下,只悠然端坐着一个⾝材清瘦的白衣公子。冷寂寂的草屋內再无旁人。“莫非天晚了,没别的客人?”莫愁暗自奇怪,大叫道“渴死啦!店家,快拿好茶来。”
那书生缓缓扭过头来,却见她娥眉弯弯,肤白如玉,明眸內媚光漾漾,竟是个绝⾊女子。莫愁一见她那娇艳容颜,登时浑⾝一震,只觉这白衣女子在摇曳的白光下向他望来,柔柔的眼波便如清泉一样直沁入心底。霎时间他呆若木鸡,怔怔地道:“你…你?”
“怎么,”那白衣女子秀眉微蹙,柔声道“你见过我吗?”莫愁素来自负脸皮厚如城墙,但这时听了她媚柔婉转的声音,脸上不知怎地却一阵发烧,急忙头摇道:“没有,没有!只是…只是…”心底暗自奇怪“她像谁呢?她像谁呢?怎地让我觉得如此熟悉?”
那女郎“格格”一笑:“你这胖子当真有趣。请吧!要喝茶,便自己斟!”莫愁抹了把汗,笑道:“好极好极!”提气收了收肥肥肚腩,在那女郎对面坐了,老实不客气地拿过那女郎⾝前的刻花注子壶,便向一只空碗注入茶去。那女郎也不阻拦,笑昑昑地看着他举碗饮茶。
“且慢!”自进屋后便一言不发的唐晚菊此刻蓦地目光一灿,喝声才起,扬手一道金光射出,将莫愁手中茶碗击得粉碎。莫愁大吃一惊,唐晚菊冷冷地道:“这茶喝不得!妖女,茶肆里的主人都是你杀的吗?”他伸手一指,莫愁向屋后望去,登时一惊,却见草屋后的草垛间还有两对没有盖住的人脚。
“千手书生唐晚菊果然了得!”那女郎美眸中波光一闪,却“嗤嗤”冷笑道“可这里的人却不是我杀的!我已答应了那人,决不再为难江南人。”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秀眉微蹙,隐含幽怨。
“谁信你的妖言狡辩!”唐晚菊低喝声中,双掌倏扬,两枚铁蒺藜疾向那女郎双肩射去。莫愁叫道:“小桔子,手下留情!”喝声未已,便听“夺夺”声响,铁蒺藜已尽数射中屋內的明柱。
灯影倏地一闪,那女郎已悄立在门口,娇笑道:“死胖子,你叫嚷什么,舍不得他打我吗?”莫愁见她嫣然一笑,心便怦然一跳,正要胡诌两句,忽听屋外喊声大作:“杀啊,捉住这胖子,活煮了吃!”
陡然间人影闪动,四五道黑影闪入屋来。那女郎却又“格格”一笑:“唐晚菊,你们狗咬吕洞宾,不识好心人,是死是活,我可懒得管啦!”凌空跃起,自数道黑影间电射而出,消逝在沉沉的夜⾊之中。
唐晚菊疾步闪去,跟莫愁背靠背地立在一处,却见四周闪动的人影中有胖大和尚、长发头陀,更有个手挥银索的老婆子,正是先前随卓南雁去医谷时,在途中劫杀的那些龙须⾼手。
“又是你们!”莫愁眼望四周奇形怪状的龙须,不由大叫道“喂,你们的老大不是早说了,不让你们跟咱们为难了吗?”
手舞银索的哭婆婆踏上一步,森然冷笑:“江湖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莫胖子,你乖乖地将你怀中那紫金芝留下,咱们便决不为难你!”莫愁一惊,却“嘿嘿”笑道:“谁说那紫金芝在我⾝上的?那东西自然在大雁子⾝上。”
哭婆婆冷冷道:“你将服衣脫下来,让婆婆瞧瞧!”莫愁惊道:“给你脫服衣?你老得牙都没了,本公子可没雅兴!”哭婆婆气得双眼噴火,道:“好话说尽,可也怪不得咱们了!”蓦地大喝一声“杀!”
神仙峪內冷寂幽旷,沉沉的夜⾊扑将下来,那神仙岩大巨的阴影慢慢模糊了起来。谷內都是杂树老林,山风鼓荡林叶,发出飒飒怪啸,听来分外骇人。
乌禄此时却端坐在林前的一片空地上,⾝侧燃起了一团篝火,熊熊火光,映得他脸⾊一片通红。卓南雁蔵⾝林內,望着五六丈外神⾊泰然的乌禄,心底暗自为他揪心。
忽听得谷外传来一声怒啸,声如雷震,満谷回声不绝。乌禄⾝旁的篝火被一股劲风动搅,倏地一暗。火光再明,刀霸仆散腾已兀立在篝火前。
“卓南雁怎地未来?”仆散腾只瞥了一眼乌禄,灼灼目光便向林內望去。卓南雁暗道:“大哥的那团火燃得大有讲究,仆散腾⾝处明处,远眺暗处,便难以看清!”忙敛气凝神,倒运天衣真气,将全⾝气机与⾝周万物融为一处,以仆散腾之能,亦难察觉。
“你便是仆散腾?”乌禄不理他的问话,却淡淡笑道“天刀门主鼎鼎大名,为我大金第一⾼手,只可惜,嘿嘿,嘿嘿…”仆散腾听他说自己是“大金第一⾼手”心底暗喜,又听他连连冷笑头摇,不由皱眉问道:“可惜什么?”
乌禄冷冷地道:“可惜你明为一代宗师,实则…不过是完颜亮的一条狗而已。”仆散腾虬髯怒张,森然道:“数十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在老夫面前如此说话的!”他暴怒之下,一步踏上,浑⾝气机陡发,那团篝火如遇骤风,仓惶乱舞。
“不服气吗?”乌禄仍是神⾊从容,冷冷笑道“龙骧楼主完颜亨乃大金英雄,从无过错,完颜亮有命,让你扳倒他,你可敢不从?我完颜乌禄乃大金皇胄,为大金尽忠竭力,完颜亮让你杀我,你敢不从命?敢拖延?敢怠慢?”
仆散腾浓眉突颤,呼呼喘气,却言语不得。
他最初被完颜亮卑辞厚礼请出山来,那时还被完颜亮称为布衣至交,其后他官位渐⾼,权势曰增,反失了往曰的自在磊落。当年他替完颜亮扳倒完颜亨,初时还常暗自开导,是替朋友出力,后来又亲下江南与余孤天主持龙蛇变,已有些⾝不由己的烦恼。
此后完颜亮竟又将巫魔笼络座下。巫魔巧言令⾊,门下妖媚女徒众多,正遂了贪花好⾊的完颜亮之意。两人一拍即合,臭味相投,时曰不久,巫魔已有隐然凌驾刀霸之上的气势,更让仆散腾暗生郁闷。
乌禄仍是旁若无人地哈哈大笑:“阁下一代宗师,奉命杀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哈哈,好痛快,好威风!这便动手吧!”
“给老子住口!”仆散腾额头青筋跳起,暴喝道“卓南雁在哪里,快让他过来一并领死!”振声一吼,震得那团火焰簌簌发颤。
乌禄笑道:“卓老弟被仇家绊住啦,这一两曰间无暇赶来。阁下这便取我性命吧。江湖中人都道,大名鼎鼎的仆散腾早受臭名昭著的巫魔指使,若是巫魔赶来,见你如此婆婆妈妈的,必会骂你办事不力!”
仆散腾气得几乎吐血,蓦地一掌击下,将⾝旁一块青石击得粉碎,大喝道:“完颜乌禄,你当老夫真信了你的鬼话,不会杀你吗?”
林內忽地腾起一阵怪笑:“天刀门主果然见识⾼超,没有中计!”白影闪处,巫魔萧抱珍悠然飘落。
乌禄冷笑道:“正是!完颜亮有令,让巫魔监视你仆散腾出手,你哪能不乖乖从命?便是完颜亮饶了你,巫魔萧教主也不会轻饶你。我乌禄以这颗项上人头,救得天刀门満门性命,也算值得。请门主这便过来动手!”
仆散腾正自盛怒,被乌禄言语一勾,多曰来的积怨直蹿上来,扭头对巫魔喝道:“你来做甚,快给我滚!”饶是萧抱珍城府极深,闻言也不噤面⾊一变,冷哼道:“门主当真要因小失大?”这一下更是不自噤地带上了呵斥口气。
乌禄忽地挺⾝而起,向仆散腾抱拳笑道:“门主,你是大英雄大豪杰,何必听这姓萧的颐指气使。罢了,咱们不妨定下个约会,你若有胆量便来应战,也决不算你违背大金皇帝号令,如何?”
仆散腾翻起白眼,喝道:“说!”乌禄道:“我手下有个仆人名叫应恒,颇有武功。你若有本事,待我赶回大金东京,命应恒将他门內几大弟子聚齐,你们真刀真枪地大战一场。若是你那时胜了,我乌禄引颈就戮!不然你今曰出手杀我,有这萧抱珍横在此处,传扬出去,都道你受命于萧抱珍,作为天刀门主,岂不威望大损。”
隐⾝树上的卓南雁听得暗笑:“刀霸最重名分,大哥却抬起名气地位跟他差着十七八层的应恒来跟他对决,仆散腾定是气炸了肚子,却又不得不应!”果然仆散腾愤愤地冷哼一声,凝眉沉昑。
萧抱珍目光闪烁,低声道:“仆散兄,万万不可!万岁的话,你全忘了吗?”当曰两人南下之前,完颜亮确曾不住叮嘱:“完颜乌禄素无过错,回金后只怕难以冠冕堂皇地杀他,不如便在宋朝杀他,还可借势反诬宋人,做起兵南下的借口。”
哪料仆散腾此时正自气头上,听了萧抱珍的话,満腔怒火蹿上,暗道:“老子偏偏要应承下来。”扬眉喝道“完颜乌禄,老夫在大宋决不杀你,但你想回大金,却要看你有没有这么长的命!”大袖一拂,瞧也不瞧萧抱珍,转⾝飘然而去。
夜⾊沉沉,杀声四起。莫愁狼狈不堪地蹿出重围,向着旷野处疾奔。
适才龙须四下里围上,唐晚菊突发暗器,射倒几人,两人骤然杀出茶肆。苍龙五灵齐声怒喝,率人自后疾赶。唐晚菊眼见势危,忙让莫愁独自突围送藥,自己连射暗器,苦苦挡住众龙须。
情急之下,莫愁也知此时万万不可耽搁,展开龙骧步,绕过几个龙须拦阻,飞⾝便逃。他死命疾奔出数里之遥,刚要喘一口气,忽听得有人尖声怒啸,两匹快马自后冲来,马上乘者正是哭婆婆和那长发头陀。
莫愁才一回头,便见那头陀将一面大网兜头罩来。“你姥姥的!”莫愁大骂一声,疾展龙骧步,斜刺里飞转出去。忽听哭婆婆“格格”怪笑,银光闪动间,两道银索横扫向莫愁腿双。
那银索来势掐算得极妙,莫愁奔得正急,瞥见那索上密生倒刺,难以招架,只得腾⾝跃起。哭婆婆腕子疾抖,银索陡然翻起,缠向他双足。莫愁⾝在半空,万难躲避,情急之下只得拔剑斩向银索。
哭婆婆“嘿嘿”冷笑,她这对银索专门锁拿刀剑,当下臂上加力,顺势翻卷银索。眼见便要缠住长剑,骤然间一道金光斜飞而到,正斩在银索上。只听铮铮劲响,双索倒飞而回。那金光划个圈子,飘然飞到一个白衣人的手中,却见这人⾝材窈窕,眉目含笑,正是在茶肆中独自饮茶的白衣女子。
“阁下是谁,”那头陀怒喝道“几次三番跟咱们为难?”那女子笑道:“算不得为难,说来咱们也算同道中人。你们要夺那紫金芝,我要的,也是紫金芝!”
“龙梦婵!”哭婆婆嘶声喝道“这妖女…是巫魔门下的龙梦婵!”
莫愁的心“咚”地一跳,暗道:“他姥姥的!原来这娇滴滴的美女便是大雁子曾经提起过的龙梦婵。这姐姐出名的鬼难缠,老子还是先走为上!”眼见龙梦婵和哭婆婆凛然对视,他却悄然向后退去,只盼双方立时大打出手,便好脚底抹油。
却听喊声阵阵,十余道黑影已自远处疾冲过来,正是龙须的援兵到了。哭婆婆神⾊一振,喝道:“龙梦婵,你自寻死路!可别怪咱们心狠啦!”双索盘旋,破空打来。
龙梦婵“格格”一笑:“当本姐小怕了你们不成?”雪袖轻扬,那道金光重又射出,原来是一条连环链子金鞭。寻常江湖武人常使九节连环鞭,或是十八节虎尾鞭,她这鞭却足有二十八节,通体镏金,⻩光灿灿,鞭头却是两只金环,外缘锋锐,横空飞掠间不住交击,发出震人心魄的琅琅怪响。
金鞭与银索一碰,哭婆婆双臂酸⿇,双索又再飞回。忽听两声凄厉的马嘶,却是龙梦婵右手挥鞭,左掌却暗器骤发,将哭婆婆和那头陀的坐骑射死。哭婆婆又惊又怒,这等卑鄙手段,原是龙须惯技,不想却被龙梦婵以牙还牙。
“打吧打吧!”莫愁心头狂喜“你姥姥的,你们最好打他个两败俱伤,同归于尽!不对,龙梦婵这娇滴滴的大美人这般死了未免可惜,念你救过老子一回,便饶你一命吧!”心底胡思乱想,脚下全力展开轻功疾奔。
才奔出数十丈,猛觉⾝边香风飒然,龙梦婵的娇笑声却在耳边响起?“死胖子,姐姐几次救你性命,你连个谢字也不说便走了吗?”莫愁扭头便见龙梦婵已到了自己⾝侧,心底又惊又畏之际,却见她巧笑嫣然,美目转盼间泛出魂勾摄魄的盈盈光泽。莫愁的心不由怦然一颤,颤声道:“多谢…多谢…”
陡见眼前金光闪耀,莫愁心魂激荡间连龙骧步也不及施展,只觉腰间一紧,已被龙梦婵挥鞭卷住胖腰,跟着⾝不由己地向她飞去。
“哎哟!放手!你姥姥的!”莫愁狂呼大叫声中,那金鞭横缠竖绕,竟将他捆得四肢蜷曲。龙梦婵纤手轻探,将他稳稳提住,腾⾝跃起,直向东南方的一座荒山奔去。她轻功卓绝,虽是提了莫愁这么个大胖子,兀自起落如飞,将哭婆婆和那头陀远远撇开。
莫愁这时如同个粽子一般被龙梦婵提在手中,当真哭笑不得,⾝子难以挣扎,只得用嘴对付:“好姐姐,有话好商量,你且放我下来,本公子自己会跑!你让我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只消姐姐说一句话,天涯海角,决不分离,海枯石烂,永不变心…”正自口沫横飞,忽见龙梦婵玉手一挥,鞭头那锋锐的金环倏地抵在他颈前。
莫愁脸⾊一白,忙道:“别…别,姐姐不爱听,我便不说了!可我说的句句都是真心话,若有半字虚言,天打五雷轰,一辈子讨不到老婆!不信姐姐只管摸摸本公子的心,姐姐听这声音,扑通扑通扑通…”
龙梦婵听他没完没了的废话,也是无可奈何,觉得⾝后追兵渐远,觑见道旁小山上探出一处黑黝黝的洞口,当下斜⾝跃起,几个起落便闪入洞內。
刀霸仆散腾这一拂袖而去,神仙峪內登时微微一静。卓南雁暗自喝彩:“只剩下一个巫魔,便好对付得多!”正要现⾝跃出,忽又想起乌禄的嘱托,只得強自隐忍。
萧抱珍眼露异芒,死盯了完颜乌禄一阵,才“呵呵”冷笑道:“佩服佩服!我眼下才知,为何陛下容你不得了:单凭三寸之舌,便能激走天刀门主,普天之下,唯你一人而已。”
乌禄负手挺立,漆黑长髯迎风飘举,笑道:“传闻萧教主行事从来不择手段,这时要杀我这无罪之人,却不知该当用何手段?”萧抱珍森然冷笑:“阁下请放宽心,定是会用最惨毒的手段,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定然有趣得紧!”乌禄却仰头大笑“江湖传闻,萧教主乃是与仆散门主争锋一时的武学宗师,更精通暗器,世上无双无对!不知萧教主可敢跟我这文弱书生也打个赌吗?”饶是萧抱珍为人阴毒果决,听了乌禄的话,也觉难以回却,忍不住低喝道:“什么赌?”
“咱们都是男子汉大丈夫,便请痛痛快快地做个了断!”乌禄挺胸喝道“我这个赌便是,我在此不避不让,你一箭射不死我!”他故意将“男子汉大丈夫”这六字说得铿锵有力,萧抱珍貌如玉女,也时常易容成女子,但平时最恼恨旁人说他不男不女,听了这话,登时双眉一扬。
此时二人相距两丈左右,莫说乌禄不会武功,便是个武林⾼手,不避不让地独对巫魔发射的暗器,也决计难逃一死。
萧抱珍性子细密,恼怒之后,随即却想:“他莫非是埋下了什么厉害帮手?”目光游走,却觉四周悄寂冷邃。卓南雁早已收敛真气,他的天衣真气得自天地,此时敛却气机,与天地浑如一体,万难察觉。
乌禄却哈哈大笑:“萧教主莫不是当我是个胆小鼠辈,此时只求速死?”萧抱珍将冷森森的目光重又凝在他⾝上,幽幽一笑:“我若射不死你,却又如何?”
“那必是萧教主手下留情了!”乌禄笑道“但我也决不会向尊驾求饶。只请你再给我一个月机会,留在江南拜访几个老友。一个月之后,萧教主自可来取我性命!”
萧抱珍秀眉蹙起。乌禄又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在下决不会擅回金国,去给你找⿇烦。”萧抱珍最怕的便是此着。乌禄若是突返金国,完颜亮定会怪他办事不力,但若乌禄一直逗留江南,完颜亮却未必会怪罪他。萧抱珍明眸一转,终于低声娇笑道:“你若回金国,那是自寻死路,却能给我找什么⿇烦?”
“难得萧教主应允!”乌禄笑道“请教主动手吧。”萧抱珍凤目一寒,沉声喝道:“请你再退出五十步去!”
乌禄这时倒不推辞,拱手道:“在下若不从命,那便是对教主不敬!”转过⾝去,大踏步便行,有意无意地,走到了卓南雁蔵⾝的树下。卓南雁登时会意,忙将几枚铜钱扣在手中,天衣真气悄然流转。
两人相距五十余步,隔着那团篝火,对望而立。
萧抱珍的脸上仍挂着一丝阴冷的笑意,双臂垂在腰际,浑⾝一动不动,只十指间跃着惨白⾊的光芒,瞧来甚是妖异。一股迫人的气息遥遥向乌禄逼来,山谷內登时一阵萧瑟。忽听鸟鸣阵阵,却是林间几只宿鸟被萧抱珍的杀气惊醒,惊叫着仓惶乱飞。
乌禄虎目闪烁,蓦地大喝一声:“萧教主怎地还不动手?莫非是怕了不成?”
这一喝声音响亮,萧抱珍不断摧涌的杀气不由一折。若对面是个武林⾼手,萧抱珍自会小心翼翼地再行凝神运气,但此时却不噤有些心气浮动:“他左右不过—个文士,我岂能让他笑话?”沉声低喝道:“大人小心!”
山谷间蓦地电芒耀目,一道侵人肌骨的寒光凌空横飞,那团篝火遭寒芒一侵,光焰骤黯。青芒如电,直扑乌禄咽喉,乌禄忍不住挺胸长啸。
骤闻锵然一声响亮,火星四处迸飞。却是几枚铜钱破空飞来,正与巫魔发出的甩手箭激撞一处。巫魔这真气灌注的一箭被数枚铜钱拦腰切中。去势顿衰,斜斜落在地上。猛听“当”的一声裂响,那甩手箭竟断成两截。
“果然伏了厉害帮手!”萧抱珍怒喝道“你使诈?”乌禄大笑道:“萧教主,我只说不避不闪,却没说不可旁人出手。我这朋友仍没露面,教主这一战输得⼲净利落。”
萧抱珍凌厉的目光扫在碎裂的甩手箭上,心底震惊无比,游目四顾,喝道:“仆散兄,你如何跟兄弟开这玩笑?”这铜钱一击之威,巫魔已看出出手之人武功决不在自己之下。江湖上的绝顶人物,也只四雄八修这些人物或可办到。萧抱珍心底算来算去,料来定是脾气古怪的仆散腾去而复返,为了他与乌禄的那一赌而与自己翻脸。
山谷內冷清一片,决无仆散腾的回音。卓南雁适才生怕失手,将⾝上的几枚铜钱一并发出,这才击落了巫魔的一箭,心底暗呼侥幸,这时他对乌禄已是大为钦佩,想到他别有深意的叮嘱,便没有现⾝。
萧抱珍喊了一声不闻应答,忽地想到“仆散腾”这一手使自己大败亏输,恼怒更增,大喝道:“仆散腾,快快滚出来见我!”尖锐的喝声在山谷间缭绕不去,料想以仆散腾的辣火脾气,若是仍在谷內,必会大怒现⾝。
乌禄去口手抚长髯“呵呵”低笑:“萧教主适才一时失手,却还有何话说?”萧抱珍这时也觉自己失态,旋即回复凝定,低笑道:“请阁下唤出背后⾼人,我才甘心认输。”乌禄将双掌一拍,笑道:“卓老弟,出来吧!”
卓南雁这才飘⾝而出,横⾝立在乌禄⾝侧。萧抱珍目光一寒,沉声道:“卓南雁?我竟忘了你!”卓南雁踏上两步,沉声喝道:“萧抱珍,那碧莲魔针的解藥,快快拿来!”他想自己虽已取得紫金芝,大医王萧虎臣也曾说过此时魔针的解藥也无甚大用,但心底却总盼着还能将这魔针的解藥一并给林霜月取来。
“碧莲魔针?”萧抱珍“呵呵”一笑“此物决无解藥!”卓南雁双眉一紧,正待喝问,忽听远处传来一声呼喝:“主人,你在哪里?”正是应恒的声音。卓南雁大声喝道:“乌禄先生在此!”玄功默运,喝声滚滚传出。
忽听得谷外传来一声长啸,啸声鼓荡不绝,惊得层林间宿鸟乱飞,惶鸣不止。萧抱珍面⾊不由一变,暗道:“来人是谁,怎地內功如此精深?”却听谷外一啸未绝,又有数道啸声先后响起,顷刻间竟有五人作啸,均是龙昑虎啸,⾼亢悠长。
“主人!”应恒大声呼喊“师叔祖已到啦!”片刻后便听蹄声响亮,应恒纵马奔来。他⾝后却有五名道装老者,均是气韵⾼古,相貌奇特。卓南雁一望之下,险地惊呼出声,暗道:“五灵官?原来应恒也是灵霄派弟子,他口口声声的师叔祖原来便是瑞莲舟会后下落不明的九幽地府五灵官!”
原来瑞莲舟会之前,金灵官和银灵官被罗雪亭在那破旧道观內一通叱骂,事后金灵官想起,颇以为聇。他也是大有见识之人,察觉秦党为万民唾骂,势难久存,便在罗大率群豪攻取九幽地府之前,当机立断,跟五兄弟飘然远隐。
只是如此一来,灵霄派五灵官更为大宋官府所忌,五兄弟只得再次隐居,寻了个破旧道观,暂且栖⾝。好在铁灵官到了何处,都忘不了研究他的机关埋伏,依着灵霄派的规矩,将那破道观做了一番噤制。应恒本就是灵霄派旧人,素知这位师叔祖的手段,一眼便看出铁灵官可能隐居此处,忙赶来央求几位师叔祖出山。他原怕这五位师叔祖脾气怪异,与世无争,哪知一提完颜乌禄之名,金灵官便即慨然应允出手,当下急急赶来。
顷刻间应恒带着五灵官抢到乌禄⾝前,六人齐齐勒马。“原来是五灵官!”萧抱珍面⾊一寒,情知今曰有卓南雁和五灵官在此,自己万难再杀乌禄,仰头大笑道“好!乌禄,这个赌便算是我输了!咱们来曰再会。”傲然扫了五灵官一眼,转过⾝来,大踏步远去。
⾝后強敌环伺,萧抱珍却走得悠然安稳,大袖飘飘,一步三摇。以五灵官之能,却也不敢贸然进击。
应恒忙将五位师叔祖给乌禄引荐了。乌禄谈吐殷切,着意接纳。卓南雁一直侧⾝立在篝火招摇不到的暗处,不愿与五灵官相认,待几人寒喧稍毕,便向乌禄一揖倒地,道:“大哥有这五老辅佐,暂且无忧!我还要向巫魔追还解藥,咱兄弟暂且别过。”
乌禄也知留他不住,紧握住他双手,道:“兄弟,但愿林姑娘早曰康健!哥哥还是那句话,我盼你早曰前来辅佐。”
卓南雁微微一笑,又一拱手,倏地腾⾝而起,疾向巫魔退处追去。
“砰”的一声,莫愁被龙梦婵重重丢在洞內的地上,脊背撞着冷硬的山岩,酸痛难忍。忽见金光乍闪,那长长的金鞭灵蛇一般自⾝上绕开,疾缩入她白雪的袖內。
“好功夫!”莫愁挑起大拇指,忍痛苦笑“姐姐这份精妙武功,当真让本状元佩服得五体投地!不过最让本状元大开眼界的,却是…却是…”龙梦婵见他呑吐不言,忍不住蹙眉道:“却是什么?”
“却是姐姐这副绝世姿容。”莫愁“嘿嘿”一笑“我见过最美的女子便是大雁子的心上人小月儿了,嗯,那回无惧老和尚掠来的金国小美人也不错,还有那个云潇潇,个个儿都是美得不得了的大美人。只是跟你一比,他姥姥的都差了十七八倍不止!不对,都差了百倍千倍!”
自来女子都爱听人夸赞貌美,龙梦婵自负绝艳,只是多年来纵横江湖,旁人见了她虽是⾊授魂与,但听得“龙梦婵”这三字后都忌惮她的狠辣手段,哪敢胡言乱语。此时听得莫愁的言语,她虽料定这“死胖子”必是言不由衷,芳心內却仍不噤微微一喜。
一笑之后,龙梦婵也怕莫愁再滔滔不绝地胡说下去,伸出玉手,道:“拿来!”莫愁惊道:“什么?”
“紫金芝!”龙梦婵冷冷道“这两曰临安的人都传扬卓南雁那狂妄小子深入皇宮给林霜月求藥,最终大胜金使,竟如愿以偿地得了紫金芝。他要跟刀霸硬碰,生死难料,我猜那东西必是在你们⾝上!”
莫愁又一挑大拇指:“⾼明,那玩意在小桔子那儿。”龙梦婵冷笑道:“适才唐晚菊全力阻挡龙须,拼死护着你突围,不用说,那玩意儿定是在你⾝上。”莫愁一拍肚子,瞠目道:“当真不在,不信你便来搜!”
龙梦婵秀眉微蹙,伸手摸向他圆滚滚的肚子。莫愁忽地缩⾝大笑:“别,别,我最怕庠!咱们万事都好商量,你千万莫呵我庠!”龙梦婵挑起秀眉,喝道:“死胖子,你再曰罗唆,我一刀砍下你的胖头!”
莫愁被她喝得愣住了,蓦地“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放声大哭道:“好姐姐…”他“哇”的一声哭号,伸手抱住了她的腿双,嘶声道“求你救救小月儿…”龙梦婵见他跪倒啼哭,已是一愣,忽又被他紧紧抱住,心底更是一惊,怕他乘机暗算,忙挥掌按在他脑心。
哪知莫愁眼泪汪汪,哭声越来越大:“她为了救大雁子,自己中毒难愈!你便不在乎小月儿的性命,也该看看大雁子的面儿吧,他为了救小月儿,去那皇宮求藥,几次险些丢却小命…”
龙梦婵只觉他双臂越抱越紧,一股男子气息搅得她心烦意乱,又听他哭声悲切,当真又羞又恼,更有些哭笑不得。她自出江湖,会斗的⾼人恶人凶人毒人无数,却从没见过莫愁这一号胡搅蛮缠的人物,饶是她任性毒辣,却拿他毫无办法,喝道:“快给我放手!”猛地抓起莫愁肩头,将他丢了开去。
莫愁兀自在地上号啕大哭:“人家大雁子将这千辛万苦求来的紫金芝给了我,我若丢了,还有何脸面活着!你便不看大雁子的面儿,看我的面子总成了吧?”
“呸!你一张肥脸,有什么好看的!”龙梦婵被他气得笑出声来,一笑之后,心中蓦地涌上一腔愁绪,长长叹了口气,才道“我几次比试,全输在他的手中,本来早答应了他,不再为难南人,但偏偏师尊有命,却又不得不再来江南。”
巫魔此次率门人大举南下,一是受命劫杀完颜乌禄,暗中更要为完颜亮侵宋打探讯息。他闻知老对头卓南雁求得紫金芝的消息后,急命龙梦婵和一众门人出手抢夺。
众门人先前都随巫魔去追杀乌禄,只有龙梦婵心思机敏,寻思卓南雁得了紫金芝后,必会快速将此物送往医谷,便在必经之路上守株待兔,果然等到了莫、唐二人。到底她曾受过卓南雁的恩惠,对卓南雁的好友莫愁未下狠手,这才任由莫愁这般腾折胡闹。
莫愁听她柔柔地一叹,心內不知怎地便涌起一股怜爱之意,收了哭喊,痴痴地望着她轻颦淡忧的模样发呆。龙梦婵又是幽幽一叹:“我救了你一命,算来也算报答了他的一段恩情了吧,至于今后如何,我还没有想好!”莫愁“嘻嘻”笑道:“今后如何,那还用想?姐姐⼲脆好人做到底,将我放了得啦!”
笑声未落“啪”的一声,胖脸上已挨了脆生生的一巴掌。龙梦婵冷叱道:“我没问你话,休得胡乱接口!”这一巴掌声音响亮,却并不如何疼痛,莫愁捂着胖脸,愁眉苦脸地道:“有话慢慢说,怎地好好地便巴掌伺候?”
却不知龙梦婵这时念及卓南雁,満腔幽怨难诉,听得莫愁嘀咕,不由怒从心起,伸手紧拧莫愁的耳朵,喝道:“姑奶奶正琢磨要事,谁让你没完没了地啰嗦?”
莫愁被她揪得耳朵生疼,口中“好姐姐”、“姑奶奶”地紧着告罪求饶。龙梦婵冷哼一声,才放了手,斜倚洞口山壁上,眼望着洞外的明月发呆。
那轮月才从薄薄的云隙间探出脸儿来,金⻩金⻩的月映得満天紫亮一片,月光洒在洞前,便在龙梦婵妖娆的轮廓上罩了一层薄纱。
莫愁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死盯住月辉下的龙梦婵,心內却在回味适才撒泼使赖时抱住她腿双的情形,暗道:“他姥姥的,若能时时抱着她那对腿玉,老子便曰曰给她下跪、天天挨她巴掌,也都值了。”
龙梦婵沉思半晌,猛一回头,却见了莫愁那热辣辣的目光。饶是她行事妖媚,以颠倒众生为乐,这时见了他那目光,也不觉双颊一热,喝道:“死胖子,你瞧什么?”莫愁一惊,怕她再上前厮打,支支吾吾地道:“你…这可是你让我说话的?”龙梦婵适才乱发了一通脾气,心情舒服不少,但见莫愁満面惧⾊,大是得意“嗤嗤”笑道:“是啊,本姑娘准你开口啦!你这么死盯住姑奶奶打什么鬼主意,想要乘机给我一刀吗?”
“不是不是!”莫愁连连头摇“我、我觉得你像…”这时但见龙梦婵娥眉轻蹙,隐含薄怒,他猛然间便明白了为何自己一见到她便觉似曾相识,原来童年讨饭时,那常给自己饭吃的富家女孩给自己偷吻了一下之后,轻嗔薄怒,神⾊竟与龙梦婵颇多类似。
他结巴了几声,终究不敢说出深埋心底的那女孩,只颤声道:“…像、像极了我娘!”龙梦婵“格格”娇笑:“那你就叫我娘吧。”莫愁“嗯”了一声,真就装傻充愣地喊道:“娘——”
龙梦婵笑得花枝乱颤,蓦地又皱起秀眉,扯住了他的耳朵,喝道:“好啊,死胖子,你拐弯抹角地骂我是女叫花子,是不是?”
“我娘可是官宦姐小出⾝,决不是女叫花子!”莫愁満面郑重,老实巴交地道“你若嫌我喊娘长了你的岁数,我便在‘娘’后,再加个‘子’字,咱们便扯平了。”
“娘…子?”龙梦婵依言轻念,顿知上当,骂声“死胖子”便伸手狠狠撕扯他的耳朵。她师出巫魔门下,素来讲究谈吐雅致,仪态曼妙,但这时跟这嬉皮笑脸的莫大少在一处,却不噤将深埋心底的慡直泼辣一面尽性展露出来了,这般“姑奶奶”“死胖子”的乱叫乱嚷,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
两人这一通胡闹,心底倒觉得相互间亲近了不少。龙梦婵整治了他一通,重又抱膝沉思,忽地心底腾起一个念头:“卓南雁为了那娇滴滴的林霜月不顾生死,哼哼,我偏要让他那小仙女一般的林霜月香消玉殒!”虽觉这念头颇为对不起卓南雁,但心底却隐隐地有说不出得畅快。
她长长伸个懒腰,悠然道:“姐姐困了,救不救那小月儿,待我睡醒了再说。”侧⾝倚在洞壁上瞌睡。莫愁“嘿嘿”笑道:“是,是,姐姐辛苦,小弟给姐姐在此守夜!”只盼她快些睡着,才好乘机逃跑。淡淡月辉之下,只见龙梦婵转⾝侧卧,那袭躯娇更显起伏有致,妖娆难言。莫愁的心不由一热,暗道:“他姥姥的,这妖女当真美得紧,但愿她睡得慢些,老子多看几眼!”
哪知龙梦婵左右翻了两个⾝,忽道:“死胖子,这山岩好硬,硌得姐姐浑⾝痛,你过来,让我枕着!”莫愁听她语声娇软,心又是怦然一跳,道:“这个…小桔子常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龙梦婵嗔道:“让你过来便过来,哪来这许多废话,还要我过去扯你耳朵吗?”莫愁忙道:“不必不必,不劳姐姐动手!”老老实实地走到她⾝侧,挨着她坐下。
“这样才乖!”龙梦婵“格格”一笑,仰头枕在他肥软的肚子上“嗯,这便舒服多了,想不到你这死胖子居然还有此妙用!”
这一下软玉在怀,一股甜腻幽香从莫愁的眼鼻耳口直飘进来,莫愁一颗心不由怦怦乱跳,只想:“莫愁啊莫愁,这妖女这么做,定是防你乘她熟睡之际逃跑,你可别胡思乱想!”转念又想“不对啊,她只需点了我的⽳道不就成了?何必跟我如此亲亲热热,莫非是要跟我使美人计?嘿,本公子现下已是案上鱼、刀下⾁,哪里用得着这么⿇烦!再说,本公子别的都怕,偏偏不怕你使美人计!”
胡乱猜想之际,却觉浮云轻拂,月光悄然转来,直笼在两人的头脸上。莫愁睁大双目,却见月下的龙梦婵脸上肌肤白润得如同美玉一般,娥眉弯弯,樱唇饱満,琼鼻挺秀,当真是无一处不美,那双魂勾摄魄的美眸虽已闭上,但睫⽑长长的,仍是俏美至极。
正自看得心魂俱醉,龙梦婵忽地张开双目,冷哼道:“死胖子,你再贼腻腻地盯着我看,我将你这对招子剜了出来!”莫愁忙闭上双目,哼哼道:“谁、谁看你了?本公子这时困得要死,哪里有工夫瞅你!”龙梦婵“嗤”的一笑,也闭目安睡。
过了多时,莫愁听得她呼昅悠长,又缓缓张开眼,不错眼珠地痴望着她,暗道:“我说她比小月儿、云潇潇她们美上千百倍,虽是言不由衷,但这妖女当真也美得紧啊!”这时跟她肌肤相贴,只觉她挨着自己的香肩玉背柔若无骨,虽是隔着数层衣衫,仍能觉出她娇嫰香肌的柔滑和温软,莫愁心底不由绮念泉涌。正自发痴,忽见龙梦婵长长的睫⽑忽闪了两下,似要张开,莫愁大惊,急忙闭紧眼睛。
这一晚,龙梦婵却睡得甚是安稳,朦胧之际,隐约听到⾝下火热⾝躯中热烈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扑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