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不一定很能耍枪。武者不一定能做动作指导。
杜野闷声闷气的被方君豪一拳打得凌空一千零八十度大转⾝,导演大喊一声卡。然后方君豪摸着自家的拳头呵呵傻笑起来,这样堂皇的殴打杜野的机会不多,感觉可真慡,就像是驾驶着一辆跑车轰鸣着飞跃大桥的感觉。
杜野觉得自己决定接下动作指导这份工作,其实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他忍不住叹息,人总是要为自己的缺点付出代价之后,才能看见缺点。而贪婪,更加是一个要命的代价。
杰西卡在一旁盯着鼻青脸肿的杜野,惊叹着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架:“噢,我的上帝!这太忍残了。”顿了顿,冲方君豪大喊:“方,再忍残一点!”
自作孽不可活啊!杜野总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宋绾和方君豪打成泥巴了,只要送去医院解剖,马上就能全流出来。可这就是贪婪的代价,他像替⾝,多过像动作指导。
最妙的是,他的体型偏瘦,与林砚相差不大,正好可以做林砚的替⾝。这是他这辈子遇到的最糟糕的事之一,起码他觉得在目前来说,应该算是。
“慡,太慡了!”方君豪慡得大叫:“这种打人还有钱拿的生活,拜托天天让我活在这样的世界罢。”
“有锉刀吗?”杜野突然冒出来,见他大惊,漠然解释:“我要杀自!”谈笑几句,一个人黑走进摄影棚,俨然便是当初一耳光把杜野的脸打肿的人黑。他在摄影棚里数量庞大的人群中寻了一会,很快找到杜野与宋绾,走上前来微微欠⾝:“先生们,今晚七点,我家馆主想请你们吃饭…”
“馆主太客气了!”杜野微笑着,似乎全然不记得当初的耳光之仇,热情的握着这人黑的手:“请转告馆主,晚上我们一定准时到!”
人黑裂嘴一笑,似乎为了杜野的大度而开心。当他离去,杜野的笑容变得很灿烂,方君豪转过⾝惨不忍睹,觉得这人黑多半走出摄影棚就要吐血⾝亡:“这个⽑娃娃又玩阴的。”宋绾不解。
人黑安稳的走出摄影棚,然后在方君豪期待中,并没有响起尖叫声或者救护车的声音。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搞错了,杜子什么时候变成耶稣了,靠过来低声道:“你娃不是吧?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杜野微笑,仇是结下了,但现在他还没有实力公然去报。所以,忍一下不是坏事,不是说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嘛!他觉得自己就算不是大丈夫,多半也不会是小女人。
方君豪被杜野拽住,杜野坚决的向他头摇张口却没出声:忍!
夜幕降临,不夜城纽约的夜行动物纷纷钻出了被窝,在五光十⾊的魔幻霓虹灯下开始活动!
人唐街,五湖四海酒楼!
杜野仰头望了一眼招牌,再看了林砚一眼,有些无奈。林砚执意要跟着来,他觉得自己和她的关系并没有好到可以強行阻止的地步,就由得她了。
“哇,肯定有好酒,我喜欢!”宋绾似乎一辈子都是这副表情和油腔滑调的样子,満脸的悦愉。
方君豪摆头:“我只是想,上去有没有架可以打!”
“走吧!”杜野觉得自己认识这几人,当真是人生的大错误,挥挥手,一道进了酒楼。
二楼与一楼不太一样,一楼比较西洋现代风格,二楼的装饰比较国中化。楼梯口一白人向四人抱拳,用很字正腔圆的中文道:“请!”
随这人上到二楼,杜野扫眼望去,酒楼很空,最当中有一张圆桌,两个中年正相谈甚欢,距离稍远的角落里还坐着另外几人。见四人上来,蒋宗虎站起来,向四人抱拳:“四位来得刚刚好,请!”
林砚一见另一个中年,立刻失声道:“爸,你怎么在这里!”
“过来!”此人正是林禹行,他向林砚招招手,笑眯眯道:“我怎么就不能在这里,当然是来和蒋先生谈生意。听蒋先生说起,特地也想见见几位。”
林禹行转过面去,制止住自我介绍,目光扫过三个年轻人,笑眯眯盯着方君豪:“你一定就是敢对蒋先生无礼的方君豪了,有勇气!”
方君豪很想说无礼他老⺟,不过他跟林砚混得比较熟,真要开口,又觉得不是很好意思,他觉得自己是君子来的。
杜野心中咯噔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细细品起来,岂不是意味着蒋宗虎并非表面上那么豪迈,而是将这件事记着的?或者,自己神经过分紧张了?
“你一定是杜野!”林禹行并不胖,但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却是眯成了一条缝隙,给人一种他用缝隙来观察人的感觉:“很好,能说动蒋先生,前途不可限量,有没有趣兴到我的公司来上班?”
“林先生,我还只是一个生学!”杜野笑了笑,他很少有看不穿的人,很少有看不懂对方眼神的时候。现在,他就看不懂林禹行,他无法从林禹行那眯成缝的眼睛里看出任何的东西。
杜野很少会在第一面的时候就对一人感到反感,但对于林禹行,他近乎直觉的生出不喜欢的感觉,毫无来由的不喜欢。尤其是林禹行用那双眯着的眼睛盯着自己的时候,感觉更不喜欢,像是一种眼睛蛇盯着银环蛇的感觉。
林禹行睁大眼睛,扫到笑嘻嘻的宋绾面上:“那你就是宋绾,蒋先生对你大加赞赏。少年英雄,十分了不起。”
“正好,我跟你们宋家也有一点小生意!”林禹行笑眯眯的表情简直太奷商了,就像是在说我是无害的,我是诚实的,我是好骗的,赶紧找我做买卖吧:“宋远琮正好提过你,说你是宋家年轻一辈里的天才,难怪难怪!”
杜野的感觉越来越不好,他觉得眼前这一幕感觉上似乎非常熟悉。就像是…就像是之前自己与蒋宗虎的谈判,他控制了主动权。而现在,林禹行仅仅只说了几句话,就完全控制了整个场面,他很不喜欢这感觉。
“坐,大家都坐啊,站着⼲嘛!”林禹行大手一挥,好像在责怪四人太过客气:“今天我和蒋先生正好谈完合作,说来还要谢谢你们。”
宋绾没有坐,他笑嘻嘻的盯着林禹行,一字一句的说:“我不是宋家的人,林先生,你一定是误会了。”
“有可能!”林禹行很敏锐的察觉到某些问题,哈哈大笑,拍了拍脑门:“可能真是记错了,不过,宋远琮提到的天才跟你真的很像。据说,宋家那个年轻人只用了五年,就练成了宋家其他人用五十年来修炼的剑法。”
“可惜,听说那年轻人后来由于一些很幼稚的理由跟家里闹翻!”林禹行感慨着,摸着林砚的头发笑:“其实我打拼了一辈子,到了今天感触最深的就是,无论事业做得再大,都不如家人重要。年轻人,还不懂这个道理啊。”
听起来,很像是林禹行在劝解宋绾。不过,杜野却总觉得这番话背后,似乎还有些别的意思,偏偏没办法品出来。这,大概就是老狐狸与小狐狸之间的差距,小狐狸终归有一天会成长为大狐狸。
宋绾笑嘻嘻的坐下来:“哇,想不到林先生那么热爱家庭,难怪林姐小那么挂念你。”
林砚羞赧笑笑,林禹行慈祥的摸着女儿的头发,忽然醒过来,大笑:“看我做什么儿女情长,来来,叫人上酒菜。当是庆祝我和蒋先生的合作,也很⾼兴认识几位优秀的年轻人。”
酒菜很快送上来,蒋宗虎与林禹行不住招呼着,一边谈笑一边喝酒,林禹行忽然望着宋绾:“小宋,像你这样的少年英雄,换做以前我遇着,一定是想办法请了你为我做事。不过,现在却不太好说出口!”
这还不算说出口?杜野腹诽不已。宋绾惊叫:“哇,工作我最怕了,不要搞我!”
林禹行笑眯眯,倒不觉得被拒绝之后的恼怒:“这些年里我决意回国中发展,好处很大,阻碍也是不小,有时真想放弃了,家业本来就不小了,做个富家翁平淡过一辈子,其实也很好。可惜,人的本性是贪婪的,我放不下啊。要不是你们为我和蒋先生的合作打下了基础,只怕我在国中的事也进行得不会很顺利。所以,真的谢谢你们。”
“林先生太客气了!”杜野微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你们都很不错,尤其是小宋,以你的武功,在中原武林怕也排得上号了。”洪亮的嗓门一响起,那就明显是蒋宗虎开口。
“武功,什么武功!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宋绾嬉笑着否认,以他的意思听起来,就像是前些天发生的事全都是幻觉,不应该吓到他们的。
无聇啊!方君豪觉得自己该向宋绾学习,这种无聇,已经是方君豪拍马都赶不上的最⾼境界了。
蒋宗虎愣了愣,哈哈大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喜欢大笑,难道这样会显得豪迈一点吗,杜野如斯想。也许,这对蒋宗虎,也是一种掩饰。
不是只有他杜野才想得到隐蔵自己,宋绾无聇的当面否认,林禹行的笑眯眯,都是一种掩饰手段,这其实就是人们通常指的面具。人人都可以戴面具,只有方君豪这种没什么心机的人才不屑或者懒得戴面具。只不过,通常这又很会惹来⿇烦。
戴面具是好还是不好,杜野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探讨,除非等某一天他觉得自己是搞学问的人才的时候。他更该考虑的是,林禹行面具下面,到底是一张什么样的真面孔。
“其实我小时候曾习武,后来走火入魔才专心商场!所以我跟大家也勉強算是同一类人。”林禹行面露感慨,如果当初没有走火入魔,也许就没有今天的一番局面了:“我早已听说中原武林和海外武林有⾼手榜,不知蒋先生在海外榜中排行第几?”
蒋宗虎一怔,満脸愧羞,正要开口。突然间,电话响了,他接过电话听了听,失声惊叫:
“郑西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