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熊…待你好么?”霜冷抱着霜啼刀喃喃问。
“嗯。”宝月答。
“那就好。”霜冷说。
“你受伤了?”宝月问。
“几条口子,不深。”霜冷答。
“今晚,云头集就不在了。”宝月说。
“藤熊顶不住了?”霜冷问。
“他活不过今晚,我下的藥。”宝月说。
“呼…”霜冷叹了口气。
“父亲大人不允许他活过今晚。”宝月说。
“那…我帮助他死的像个男人吧…”霜冷起⾝,单刀指地:“还有。”霜冷低头深深望向宝月,问:“一起离开云头集吗?”
宝月咪笑着点点头,道:“我不再欠父亲大人什么了,今后,都和你在一起。”
雪花…变细了,轻飘着宝月的长发…
霜冷探手抚着宝月圆巧的下巴,随后一拍霜啼刀,转头望向火海般的云头闸口,道:“明天,再也不见云头集了。”
霜冷明白,这将是最后一次以霜冷的⾝份去和宝月交谈,他也知道,当他走出堂口的一刹那起,将忘记霜冷这个人,忘记霜冷的一切。他要做彻底的夹谷究,做这个两面不是人的夹谷究,达到此役引起朝廷注意的目的后,他也要默默祈求菩萨的保佑,愿正德帝活的久些。
夹谷究从大堂拎过一根丈二长、一百七十斤的青刚罗纹棍,边走边以棍头接上霜啼刀,在大土等亲卫的注目下,来到堂口,雪浓了…伸舌迎去,入口清凉…
那么…
“我是夹谷究,飙兄。”
唱大雪,刀成风。
夹谷究横刀甩缰勒过马头,顶着漫天雪飘仰天一声大喝后!向兵凶叠影的闸口奔去!在这动乱的年代里,处处修罗,处处地狱,连雪都可以燃烧的啊…飙子満⾝血水,领着七十多个兄弟在闸口外来回冲杀,那股憨劲真是人如其名,千多名江湖兵客,刀不能挡,剑不能敌,飙子所到处抵死一片!在场战
央中混战的藤熊、肥团头和花书生领着云头集最后的百多刀手亡命般抵受着千军的冲击,闸口上的箭兵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唯一救口,这时一声闸响!夹谷究横刀飞马地冲入场战!一时雪血相映!卷起股股狂飚!所到处敌首切飞!那层层杀入藤熊阵央的羽军终歇了气!
“叭!”羽唐亭盯着场上的夹谷究!一把折断马鞭手柄!双目一红仰天大哮道:“爹!你能死在此人手中!也不妄场上一员悍将!死的值!待儿索了他的命!命他陪你在九泉下畅饮好了!”说罢!一摆千菱长枪!大喝道:“儿郎随我来!”
五百骑兵随着羽唐亭的将骑从鬼松林內蜂拥而出!股股喊杀直震得天凝地疑!
夹谷究正杀了九个来回,勒马一看,转头冲阵央叫道:“藤爷回闸!襟头里最后一战!”
藤熊“哗”地噴出漫天血水,却大手一抹,喝道:“闸口箭兵持敌!余者随俺来!”喝罢,转过熊躯,硬杀开一条血路,带着众刀手撤回云头集!
侧肋的飙子一会瞪着夹谷究,一会又瞪着撤回的藤熊,手中大刀指天而吼:“格老子地!都逞鸡⽑英雄!兄弟们!斩马刀来!”底下亲卫一声得令!均从背后掏出折棍接上厚背长刀!眼见飙子一挥袖!七十余精锐中的精锐拖着大斩马刀横向羽唐亭的骑兵!
两锋相交!骨裂声“咯咯”传来!前骑四十余骑马腿飞折!略后的羽唐亭一看!一时咆哮如雷!大手一举形如钢拳!骑兵得令换上弓孥!如蝗般卷过飙子刀部⾝后!雪浪退去!留下一地⾝中百箭的尸体!
夹谷究望去,一勒前腿蹬空的战马,转⾝上去!一横丈二霜啼刀!抖起狂飚的刀气划弧斩去!雪崩飞霜!前接的羽骑兵人仰马翻!夹谷究透过血⾁未净的虚空!硬扎进骑兵阵央!斩了七骑后得空一看,那雪地上“嘭”地立起个人影!飙子満脸血地盯着夹谷究蓦地哈哈笑道:“格老子地!**痛快!”说罢大手探⾝,一把揪拔起胸前的长箭哼笑着倒了下去…
夹谷究眼中一红!望着満地七十余中箭如刺猬般的好汉尸体!如同京师为他丧命的七十位兄弟!那心中的郁愤蓦地噴涌而出!手中霜啼刀竟昑起龙虎之狞!在烈烈风雪中!夹谷究如同獠牙的猛兽来回冲杀!偷过漫天血雾,羽唐亭呆了,闸口上的箭兵们也呆了…
羽唐亭感到呼昅有些困难,他听着一声声自己部下骑兵被斩的腥血声,看着夹谷究单骑挑百骑的样子,一时嘴唇僵紫,说不出话来,雪静静的飘,唯有一记接一记传来的刀豁⾁声,让人一阵⿇木…
“将军,我们可否用火枪?”
羽唐亭愣了愣,似没听明白,⾝后一骑探前,露出丑脸,道:“将军,我们曾在东海岸的旧贵兵中收买了不少火枪,这人如此矫健,不如射杀他算了。”
羽唐亭像刚回过味来,点了点头,蓦地又摇了头摇,叹了口气,道:“命令,收兵。”
“什么?”
“将军您说什么?”
羽唐亭勒过马头,背后的场战上依然传来默默的斩杀声,他闭着眼,木然道:“父亲能死在此人手中,很光荣啊…”“可是!云头集必须要破除的啊!”一个骑校道。
羽唐亭道:“夜半再出击,我军锐气已破,你们看不出来吗?”
众骑校面面相觑,是啊…锐气被这夹谷究…破了…
“呼…”
“呼…”
“呼…”
有些看不见…夹谷究又抹了抹眼睛上的血,才看清,羽军退了。
他尴尬地摔爬下马,拄着霜啼刀一步一步走近飙子,这厮微笑着闭目的样子…很好看啊…夹谷究蓦地涌出股股热泪!他看惯太多死人,看惯太多亲密的战友横尸所在了,可是他都没哭过,这是为什么,他自己一点都不明白,他狠狠咬着下唇,狠狠的哭,那哽噎声,连他自己都不熟悉…
“格老子地…哭他妈谁呢这是…”飙子辛苦地睁开眼,喃喃道。
夹谷究猛地睁开双目,大手一抹泪珠,菗了一把鼻涕,狠狠盯着飙子…
“嘿嘿…我就知道你娘娘腔…老子从没错看过人呢…嘿嘿…”飙子拍了拍脑袋,蓦地跳将起来!拍了拍庇股,望向暗黑的鬼松林,正容道:“还是要大⼲一场啊…”“你妈的…”夹谷究喃喃道:“装死啊你…”飙子笑“嗯?”了一声,接着摸头道:“是晕了,哈哈,妈的头一次这么窝囊,哈哈哈~”
夹谷究气苦地摇了头摇,长刀一扛,道:“回去吧,有活儿⼲了。”
襟头里,云头集的最后屏障,说来,应该是藤熊的最后屏障。
会议堂的炉火正浓,花书生正在辩能。
“应该把那些子婊集结起来推出去做前军!”
“你他妈放庇!她们翘个腚还差不多!做什么前军!你疯了?”
“那!那你说怎么办?缺人缺兵,难不成靠我们这百八十人?”
夹谷究和飙子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花生仁能和肥团头较口能,那边的藤熊青着脸,绿气在他脸上映着不吉的征兆,只有夹谷究知道,他真的活不长了。
“别吵了。”藤熊辛苦地哼道,他指了指花书生,道:“你…还是个人吗?”
众人均愣!
藤熊咳了数声,道:“那些女人为讨口饭吃,卖脸卖庇股的,这仗一打起来,咱爷们竟要让她们出去送死,你他妈是个人吗?”藤熊辛苦地撑起⾝子,喃喃道:“俺没读过几天书,但俺知道这个理儿,几个朝代前的周朝,有个叫千金公主的远嫁突厥通婚示好,送行的老百姓相拥着去看,可是人人心中悲凉,把自己家国的女人嫁给外族去做妾室,老百姓心中就了有个想法:既然一个女人的嫁娶都可以维系两国的战与和,那要老爷们⼲什么呢?要军队又⼲什么呢!人心都是⾁长的,咱们这十几年也乐够了,该怎样就怎样吧。”藤熊闭上了双目。
炉火忽飘…
夹谷究心內叹了口气,暗忖人知将死,其言也善呢…
最后,藤熊做了最终的部署,云头集剩下的二百刀手解散了,能找到自己相好的,就放回去团聚,保护着自己老婆没什么不好,二百去了一百三,又剩七十人…
这七十人是跟藤熊风里雨里十几年的,再加上花书生和肥团头这两人,也算能挡一时片刻,飙子一言不发,但藤熊心里明白他要怎么做。所以,他遣走了别人,留下了夹谷究。
藤熊亲自给炉子加了几块炭,眼中多了几分温柔、道:“宝月…真是好女人…”
夹谷究点了点头。
藤熊立起熊躯,憧憬道:“如果能有下辈子,俺不愿再拿刀了,最好能娶个像宝月这样的女人,生孩子种地,呵呵…”他闪烁着泪光接道:“宝月…有了⾝孕…”
夹谷究猛地抬头!瞪着双目呆呆地望着藤熊!
藤熊揉了揉眼皮,头摇笑道:“是你的,俺知道,这月余来,俺也没碰过她一丝一毫,俺就算是个大龙蛇,也不会去碰一个心有所属,⾝有所属的女人,虽然我爱上了她。”
夹谷究缓缓站起⾝,木然道:“你…是…”
藤熊头摇矢笑,接着一阵猛咳后辛苦道:“对…是我不想活的,如果能在人生的最后为一个俺所爱的女人死,我觉得值。”
“就…这么简单?”夹谷究有些看不清藤熊…
藤熊转过熊躯,正容道:“兄弟,有些事就这么简单,带她走吧,告诉她,我答应做她的义兄了。”
“义兄?”
“嗯,这我就不告诉你了,人啊,谁还没点秘密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夜半…闸口矢陷。
接着,云头集,鬼哭狼嚎,又是一次…易主的时代啊…襟头里,做着最后的抵抗,可在临别的时候,夹谷究看到的是藤熊敞亮的胸怀和有力的臂膀,那一瞬间使得他明白,做人的光明磊落,和那男人⼲⼲脆脆的两个字:“简单。”
<strong>第十一话 云头不在</strong>(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