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沌沌的夜晚,夹谷究瞪着无神的眼睛,坐在床头机械地摇着⾝子,从未有过的孤独使他歇斯底里,他无主的拔⾝,小心翼翼地摸索着步前,随后迈了几步,又退了回去,他晃了晃头,在暗黑的盲瞳中,尽力搜寻一点亮光…
林寂雪惘,毫无声息,想必,鸟兽也在这寒冬隐了去吧…
夹谷究伸直了脖子,鼻腔嗅到了窗外抚来的冬风,然后他顺着风,将黑暗的眼睛探去,终寻到了一点光芒,于是他喃喃自语,是月儿呢…
也不知是何时候,一声清脆的箫音传来,接着顿措几声,那几声⼲净利落,却不矢风雅,夹谷究好奇地歪头听去,那箫音玄起,在枯寂的林间郁郁倾荡,几段下来,多了的是平苦愁肠,箫音续断,又响来少许振奋之⾊,夹谷究起⾝蹭至窗前,手触竹廊,一股寒冬的辛酸从手上抵至心腔,配着箫音,他喃喃头摇,昑道:“抹眸迎霜冷,抚月惹冬幽。”
箫音似感心怀,曲声断颤,像对手拉扯着他的心,夹谷究想起宝月的眯笑,竟一时鼻尖发酸,睁着两潭盲眼,有泪在含。
箫音渐无,唯有风雪漫漫,夹谷究一声唉叹,转⾝蹭去,那颠簸的脚步都让自己心痛,似乎在此刻,什么都失去了。
幽暗夜一,当他再起⾝时,已是曰过⾼竿,那白陀又不知在捣弄什么,扰得他心乱,他整齐衣裤,摸着苍寒竹壁走出病厢,白陀显是闻他出来,也似知他心事,道:“急不得,急不得,你那双眼睛,是要看大乾坤的,好比人生初路,谁不是睁眼如盲,直到心神开悟,却已⾝老病染,你可当此时为修练,或许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夹谷究默不作声,白陀头摇矢笑道:“人也,苦也,六道之一,人界繁烦,你眼盲至今,当是打开心眼之时,切不可浪费良机。”
夹谷究这时才微微一震,问道:“何谓心眼?”
白陀道:“人太过用眼睛去观察和体议世界了,现实周遭,繁乱不堪,看去有相,那是堕落其中,⾼者,则去其双目,修达心眼去分辨世界,是非功过,一目了然,有相无相皆在其中。”
夹谷究微微一笑,道:“说去,白老人家却似佛中人物,这机缘,在下靠不上的。”
白陀哈哈笑道:“佛无,佛无,老头子可非是信奉佛中之道,也非是道中之人,可人在世界,睁几分心眼看乾坤,倒是情理。”
夹谷究挥过⾝袍,正容道:“又有什么用呢,命中作弄,有心眼,却无心眼之门,进不得坎,出不得俗,累赘。”
白陀叹道:“你啊,是心未净。”
夹谷究又一震,是啊…心未净,惹心眼有何用。
玄又想起昨夜箫音,问道:“白老人家可听得昨夜箫声?”
白陀传来诡然一笑,道:“听不得,听不得,那箫音可是老头子能听得了的。”
夹谷究愕然,追问道:“白老人家怎么说?”
白陀也不知是何动作,声音已隔了很远传来道:“人也,苦也,自去消磨吧。”
风卷残雪,扬了夹谷究一⾝,却让他纳憨地呆在原处…
又是夜半,忽地雪晶飘落,是场小雪,林间格外的静,夹谷究孤独地坐在床头,眼中,已无了光月。
他倏地头摇矢笑,喃喃道:“⾼者,心眼,好一个心眼…”他⼲脆闭上双目,在黑暗中找寻着另一种至极的黑暗,那一刻,世界…静了…
蓦地几声箫音荡来,打破了宁静,夹谷究嘴角微挑,在黑暗中,以心灵寻那郁郁传音,蓦地眼前一亮,竟是纷飞幻阳,他笑了,这就是心底呐喊着的景象和那永远向往的无刀世界,信仰在传诉着一个人的梦想,也在传诉着一个人的诺言。
夹谷究心境悦然,憧憬的阳光令他一阵舒庠…久违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灵觉的一刹现实,那信仰的世界,露出一个白衣的女子,然后…那箫音在他⾝边传起,他知道,吹箫之人,近在⾝耳。
雪的夜,轻的风,飘的床,两个人,一个盲,一个音…
夹谷究闭目深昅,吐出芸芸郁寒,轻轻道:“好箫。”
床边人无声,窗外雪渐浓。
许久,箫音再起,婉婉天籁玄昑飘柔寒厢,那间中不言而喻的喜悦,像千百对手,在他⾝上推揉,夹谷究醉了,他缓缓转过头,想看看这韵箫之人,却在黑暗中,被股股峦香推攘出来…
夹谷究闻香剧震!猛地从心境猛醒过来!那不可言状的震惊令他一阵蹉跎!
那床边人停下箫音,夹谷究只觉手上香风抚来,接着,软玉般的纤手握住了他的大手…
“你,真的,还活着,究。”
轻柔的嗓音,如那箫声一般传进他的耳中,可在夹谷究的心头,那轻柔,却似几段惊天的钢叉,狠狠扎在心里!
“记得吗?也是在那降雪的时候,你对我说的话…”
夹谷究愕然无语!
他开始相信白陀的话了!人也,苦也,此时此刻,那矛盾而极其现实的一面摆在了他面前!
他知道这床边人是何人了…
当他抛弃霜冷的人格时,就该想到今天,他是无论如何都要面对的这个女人。
夹谷究的妻子…
夹谷晴。
<strong>第十五话 空林夜幽</strong>(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