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凉,霜冷步出大堂,想在深不可测的暗夜舒口气,却不觉间打了个寒颤,他弯过单臂整了整衣袍,⾝后传来大土的脚步声。
大土罕有的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出派去的探子回来了,起鹫街的三百刀手无一生还,看来那个雍虞不是吹牛,而且…”大土的声音转低,脸上颜⾊复杂难明,喘声续道:“探子说,最好让我们亲自去看看,他们…死的挺琊…”
霜冷眉头微皱,问道:“探子在哪里?”
大土歪了歪脑袋,道:“在堂后面,我已经安排好了马匹,起鹫街也让我派人封锁了。”
霜冷点点头,二人默不作声的向堂后走去,二十来个云头精锐早已勒马等候,两人接过缰绳上了马,挥开鞭子在前锋探子的带领下向起鹫街奔去。
一路上,霜冷的心情低落的很,蔵和所谓的五界颇让人踌躇,有些地方仍旧是个谜,既管这样,他还是对雍虞生起了好奇,在央中十字街的对峙,使霜冷生起莫名的感觉,雍虞的武功深不可测,而且行气的轨迹杂乱无章,手法也是骇人听闻,当时,霜冷确实被他蒙的晕头转向,可在最后的交锋中,他切开雍虞黑袍的同时,他感到霜啼刀触上的是一种精钢打制的东西,在黑刨豁开的一角,隐隐约约看到內里有微微发亮的东西,在霜冷三十年的杀手生涯中,直觉告诉他,这种兵器并不一定要用在近战上。
那么,所有揭开迷团的关键,就在那三百个死去的刀手⾝上。
霜冷舔了舔上唇,在马头转过起鹫街后巷的时候,他看到了面无表情的云头刀手,他飞⾝下了马,自有人牵了去,随后他甩开长袍穿过层层刀手走进央中,在云头刀手⾼举的火把中,霜冷的眼球凸现出来!盯着三百具尸体震在原地!
三百具尸体仿如烈火烧过一般,⾝体紧卷在一起,而一双双眼睛却不是烈火烧过后的极度睛凸,而是⼲瘪了进去!
“这是季胤⼲的!”大土挥开人群哼声道。
霜冷走上前,缓缓蹲了下去,探手摸上一具尸体,又在那尸体上捏了捏,皱着眉头摇道:“不是季胤…只能是雍虞。”
大土纳憨道:“你难道忘了!只有季胤的二丈火轮龙才可以⼲出这等勾当!雍虞和蔵和骗了我们!”
霜冷摆手道:“你冷静点!你看,这些尸体根本不是烧过的焦尸,而是⼲尸!他们衣物整齐,面容虽凹陷⼲瘪,显然不是烧过的样子。”
大土将信将疑,踱步上前,一把将一具尸体的服衣撕开,內里果然是⼲瘪进去的,没有燃烧过的痕迹,他摸了摸后疑道:“他怎么做到的?”
霜冷自然知道大土在问什么,他是在问雍虞是怎么将这些人弄成这样,显然,大土也发现了另一个疑点,那就是这些死尸⾝上没有一处致命伤!
霜冷不自然地咽了口吐沫,几乎是呻昑着喃喃道:“他们⾝体內的水份都被菗⼲了…”
此际,火把的咧咧声响无情地勾慑着在场每个人的心魂,大土呆呆地盯着霜冷,霜冷回应着,并对自己说的话感到匪夷所思,也感到莫名的恐惧…
也就是说,雍虞在短短半个时辰将三百人体內的水份全部菗⼲,兵不血刃地了结了他们!
这是什么武技…
霜冷的后背湿了,股股冷汗让秋夜的他一阵阵惊悸。
临近黎明。
在大土等刀手忙着安排后葬之时,霜冷接到另一个不幸的消息。
鬼松林的白陀,可能不行了。
霜冷带着复杂的心情,先到央中十字街会齐了程怀志与曹能,可意外的是,小雪情得知了消息,也央求宝月一同前往,费了半天周折,五个人和一队云头刀手才驶向白陀的住处。
天刚蒙蒙亮,一行人马停在竹斋前,霜冷单手抱着小雪情走进屋內,出来接应的是阿桃,原来阿桃昨晚接到消息后,与另一队刀手先赶了过来,此刻,她脸上已没有了傲劲,代替的是満目阴罹。霜冷将小雪情交给宝月,与阿桃对望一眼,先一步走进內斋,那里曾是他失明疗伤的地方。
屋內半遮帘窗,秋⾼的晨阳冷冷的射进屋內,那満室灰尘不安的抖着,也如霜冷的心情,时起时沉,他默默走到病榻前,抢在白陀挣扎起⾝前握上他的手,霜冷哽噎地望着白陀,而白陀洒然而笑,道:“你来啦。”
“嗯…”白陀还是撑起⾝子,随后舒心地呼了口气,失笑道:“大限到了,已往我看过不少死人,总感到自己是事外之人,也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其实啊…人…真快…呵呵…”霜冷紧了紧手,茫然道:“白老说的不错,我们确实太容易站在旁观的角度去看事物了…”
白陀点点头,道:“霜冷,你还记得我给你测名吗?”
“记得。”
白陀叹了口气道:“我一生学医测运,却是描不到自己的命运,这话俗套,却是命理当中,那时我说霜是个不稳之字,你不要见怪,其实一个字代表不了什么,但我却自信的看到每个人脸上的坚定,夹谷晴是个多难的姑娘,她活在死神⾝边,而她必定与你有一段不清不白的姻缘,而且当时的她面上病害,不是长寿之人,我才断你字中因果,想来蹉跎,丝毫不假。”
霜冷见白陀脸泛奇光,知是回光反造之相,唯有心下凄凉的再握紧双手。
“那都是前话,如今六年弹指而过,我这老头子看到了最好的结局,也不负人生。”白陀眯笑着对厢外续道:“我的小雪情在不在?”
帘门掀起,宝月放开小雪情,雪情苦着脸、含着泪哒哒哒地跑了进来,扑进白陀的怀中…
白陀抚着雪情的头发,喃喃地笑道:“老头子我一生妄断了不少生灵,也是我命中绝后的原因,不想老天厚爱能容我收下一个⼲孙女,哈,真是幸运多了。”
雪情一把揪住白陀的胡子哭嚷道:“你耍赖!说好今天喝了藥陪我去采菇蘑的!”
白陀被抓的生疼,哭笑不得地说道:“小姑奶奶,老头子我可不曾耍赖,来!送你个礼物。”说完从⾝下的席子底下掏出个⻩金打造的三叶菇蘑型髻针,并小心翼翼地别在雪情头上,道:“你看,老头子没骗你吧,嘿嘿,就当我提前送你的嫁妆吧。”
雪情小手摸摸头上,破涕为笑道:“老头子果真不曾骗人呢!谢谢老头子!可那你也得陪我玩!”
白陀慈祥地摸着雪情的小脸,又望了望霜冷,霜冷会意,唤来宝月哄着雪情出了去,临走,雪情回过头道:“老头子,你等我啊,我和娘去给你采藥。”
白陀点点头,望着帘门放下,再抑制不住老泪,哽噎地低下头,霜冷单臂将这个一生孤傲而又倔強的老头搂在怀中,直到白陀渐渐气绝,才在霜冷耳边断断续续地说道:“床下…是…你新的…开始…”
说完,便含着热泪撒手西去。
霜冷紧紧抱着他的⾝体,心內如万虫啄嚼,一天之內、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天之內,他失去了憨子和三百位好兄弟!现在连白陀也被不可抗拒的命运之神拿去了生命,这份突然和间隙的打击使他一阵茫然。
他深深闭上双眼,哽噎着喘出无奈的气息,将白陀安放在床,当手触上床席的一刹!忽然想起白陀临终的那句话!霜冷起⾝望着整个床铺,随后蹲下⾝将垂下的草席向上翻去,在床下竟看到了一方长三尺宽一尺的竹编箱子!
霜冷蓦然间心头嘭嘭乱跳,那古朴简洁的箱子带给他一种激荡的感觉,他长吁了口气,拽出那箱子开解绳锁,然后缓缓打了开来…
与此同时!竹斋外驶来一骑!
程怀志与曹能面面相觑,迎上去才看清这云头探子満脸的汗水,探子甩下马上前急禀道:“土爷唤霜爷和各位立刻回集!界从的人又来了!”
听到探子的嘶喊,宝月和阿桃抢了出来,宝月纳眉道:“是雍虞?”
那探子出乎人们的意料,涨红了脸道:“不…不是雍虞…是个女人…她说她叫六謦…”
<strong>第四十二话 白陀的遗物</strong>(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