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 翠林马场以东百里,这处被劝秋称为窝蜂原的地界,已然覆上初冬第一场大雪。
霜冷嘴上呵气稍缓,在这林子里四下望去,窝蜂原正如其名,是块方圆百里的林中盆地,地势洼陷且山路陡峭,加上大雪初来,山路陡滑更显危情。而且下到盆地中脚下又现错综复杂的山垄小道,越往下越深,不仅枝树重重叠障,还有浓浓的雾气自底下缥缈而上,真是连一个苍蝇也钻不出来的地方。而霜冷早追失了劝秋,想来在这迷宮般的林子里,想追一个人只是徒增烦恼。
他小心翼翼地摸爬而下,间中不少碎木尖石刮破了袍子,霜冷暗叹难怪朝廷都找不到杨绝,这地方哪是人呆的。待他下到底下,头上的阳光已完全消失了,周围漆黑一片,只有滴水的声音缓缓传来,霜冷摸着黑,将体內玄气运至饱和,双眼闪过白盈之光,在这山底继续前进着,途中有不少水滴点在他头上,霜冷惊叹此处竟是个山下洞⽳,经千年造化的钟啂石正是水滴的来处。
霜冷也不知过了多久,猛见眼前一亮!接着亮光随他前行的脚步慢慢扩大,他放眼望去,真是着实让他一惊!
洞口外面竟是个天然的大花园!各⾊花草争奇斗艳,再往上看,一方天空正洒下点点雪花飘浮落下,经过千米的⾼空,当雪花落下时已然随花园的温度变为朦朦细雨,实为人间的奇景!
霜冷感叹连声,一时陶醉其中,信步走出洞⽳,左侧传来水声,他转头望去,一条山涧中破口而出的小瀑布奔流而出,经过木栏水车途经一座一丈小桥缓缓流至花田中。霜冷正称奇时,只见一只长项的带角怪物正踱到他面前!
霜冷哪见过这种奇怪的东西!猛地菗出霜啼刀退到一旁,上下一打量,这怪物全⾝橙⾊的斑块,约两丈长的脖子,一张驴头却长着两个小犄角,这刻,它正嚼着兰草呆呆地望着霜冷。
霜冷正不知所措时,只听一把柔和的声音从⾝后响起、道:“此为长项鹿,不会伤人的,呵呵…”霜冷一惊!他是何等⾼手!有人来到⾝后都不知道!可见此人的道行了!他回头看去,又是一惊!⾝后哪里有人!霜冷只觉头皮发⿇,如果这个人想取他性命,这刻他早已命丧⻩泉了!
“近来谷幽魇气渐趋,我那两棵受不得惊吓的珍本兰花已凋零了。”
霜冷流下冷汗,乖乖地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头扎黑束布,⾝穿草梭披肩,內里一袭白衣长褂,脚踏草鞋的人正手端着兰草喂那长项鹿,虽然此人背对着他,却散发着和祥宁静之气,让霜冷根本没法动起劈刀之念!
那人喂完手中的兰草,抬手拍了拍长项鹿的眉心,声线不紧不慢地续道:“人世多累,谁不曾想过逃离俗世,唯心中之念畅怀,你看,这宁静的花谷早已脫离了人间的四季,为了寻找这一方静土,在下真是踏编了中原哩。”
霜冷⼲咳一声,道:“这却是人间的仙境,千丈的涯顶有善风长吹,就算暴雨或雪霜落下也在涯上树丛间净滤了,而且那瀑布想来常温依旧,这是天然的温暖之地。”
那人点了点头,笑道:“霜殿果然是人中赏家,人说学会常存快慰,才是至理。”说完缓缓转过⾝,霜冷看下大吃一惊!这人生得奇丑无比!可单看五官却绝⾊一流,只是搭配起来无法得衬,令人不敢恭违。
“在下杨绝,累霜殿百里来见,实是惭愧。”说罢,杨绝双手拱起,半腰拜下。
霜冷咽了口吐沫,心惊此人不论⾝势,还是言语均无懈可击!是他有生以来真正遇上的⾼手,那不知深浅的內在使霜冷有种无可奈何的颓败。
杨绝缓缓抬起⾝,一双眼睛却闪过哀和之⾊,他负手踱去,径直来到百来步远的木制小桥旁,道:“劝秋就在瀑布旁,霜殿有话要说,耽说无妨。”
霜冷听他的话就像在耳边说的,真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唯有上前道:“令兄托我向杨兄临终一语。”
杨绝默然点头,霜冷看他对兄长的死并不关心的样子,只好道:“他说是没有遗憾地死去的…”
杨绝听完转头望向远处湍流的瀑布,许久才道:“他是想让我为他报仇。”
霜冷愕然道:“可是当时他并未显出不甘之郁气。”
杨绝摇首笑道:“他一生人尔虞我诈,临死都不忘私志,又有何作为,要知道这个世界只不过是个小把戏,没看透的醉心其中,看透的却⾝旁孤独,六道为界,人间最苦。”
“人间最苦…”霜冷喃喃道,杨绝所说何尝不是这样呢…
杨绝仰望一方山口雪花飘零,悠悠道:“人有七情六欲,哪一情哪一欲都不可能是问心无愧的,谁者白清?只不过是笑尔,多的只是缘。”
霜冷忽想到六謦,无奈笑道:“不错,缘也分多种,有善缘,有孽缘,有债缘。”
杨绝仿是知他所指,回头淡然道:“我的孽缘在今天就结束了,你呢?”
“我?”霜冷不解地怔在原地。
杨绝笑了笑,大有深意地点了点头,道:“我在你的脸上看到了一团和气,缘是可以变的,从孽缘到善缘,人的不定性是维持缘多变的可能,霜殿,不要将缘逼到死处,那就和我一样了,呵呵…”霜冷一震,刹那间他想到杨绝要去瀑布⼲什么了!
杨绝洒然一笑,脚下一轻,竟飘然而去!
霜冷心中越加不安,一咬牙就要跟去,却听他来出的洞⽳一声巨响!十几条白影拾刀而出!瞬间拦在霜冷面前!
霜冷一叹,待洞⽳传来枪锋破空的声音,他更加恼火,来人不是别家,都是朝庭的锦卫,在这窝蜂原的花谷中,这些杀气腾腾的家伙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那为首的光头枪汉。
“杨廷和已经死了,你们还来这里做什么?”霜冷冷声道。
为首的光头枪汉道:“杨绝与杨廷和脫不开⼲系!我们要拿下杨绝带回京师受审!”
霜冷哼笑道:“这个地界染不得腥血,我劝你们还是早些退去吧。”
光头枪汉听罢仰天大笑!道:“我悠痕在什么地界都得扎出腥血!”
霜冷怒从心起“哗”地菗出霜啼刀遥指悠痕道:“那我倒放心了,在下会让你们飚不出血的。”
霜冷语下刚结,只听洞⽳又传来兵刃交击之声!
众人一呆转头望去,霜冷看到一前一后两道流星般的⾝影飘过,不仅愕然道:“六謦!”
六謦显是被后面一人追的辛苦!看也不看霜冷,径直向瀑布那边飞去!而她⾝后那人一头蓝发!手中重剑划过一道气斩后,六謦尖叫一声跌入瀑布那边的花丛中!待那蓝发人睹见这边的霜冷,竟嘿笑一声翻⾝而来,直落在霜冷⾝前!
“刻…刻逅渡!你!”霜冷几乎认不出这厮了,刻逅渡比以前更加壮实,一脸老熟连霜冷也吃了一惊,没变的只有那一头蓝发和那手中重剑。
刻逅渡嘴角微挑,笑道:“找你找的好辛苦,若不是羽唐亭那笨蛋,我会早些截上你一同来这里的。”
霜冷心內百感交集!能在这个时候看见从小自大的兄弟,实是不能妄想,刻逅渡哼笑一声,看了看霜冷因自己失去胳膊的左边⾝子,道:“这六年来,我惭愧得很,我知道你能谅解我,对吗?哥。”
“哥?”霜冷愕然地呆望着刻逅渡,他从来就没想到刻逅渡能说出这种话来,或许杨绝说的对,这就是因孽缘到善缘啊。
刻逅渡揉了揉鼻子,嘿然道:“这里交给我好了,那个叫雍虞的也潜进来了,你要小心。”
霜冷点了点头,道:“待我豁了雍虞,报了兄弟们的仇,自会回来与你痛饮一番!”说罢看也不看悠痕与众黑脊甲,就那么飞⾝跃过他们的头顶去了!
悠痕挥枪骂道:“小兔崽子!休想逃走!”
一旁的刻逅渡哼笑一声,道:“你们应该感到庆幸,死在我手里比死在他手里更安详一些呢。”
说罢!手中重剑划过一道斩芒迎头而去…
霜冷遇到了叉路口,一边是杨绝、劝秋、六謦的瀑布,另一边他已感到雍虞的所在。
雍虞总是在自做聪明,这一点是可以让霜冷把握到的,在这一刻霜冷知道,与雍虞的对峙将是整个中原杀手中最惨烈的对峙,也是最终级的对决,他想起季胤的临终之语,雍虞的弱点其实就是他的最強之处,那么,芳金护臂就是雍虞致命的所在!
想到此,霜冷索性暴露行踪,站立于花草之中,仰天闭上双目,周⾝气脉膨胀,接着气海为轴,各大经⽳扩张至战斗前的两倍,在气畅的同时,霜冷暗捏霜啼刀之精决,在昅收百年花谷精气转变为天人气劲的一瞬!雍虞出现了!
他不会让霜冷蓄満气劲再行击杀的!
在雍虞眼里,霜冷是季胤、杨绝、六謦后唯一令他感到危险的人物!在气与雪的磕碰中,他占据着绝大优势,对于季胤,他无法用蒸气手化去火焰,但对冰雪就不尽然了,他会像蜘蛛昅食目标猎物的体液一般处理掉霜冷。
霜冷知道雍虞已然杀来!但心中却荡漾着雪一般的宁静与飘畅,他含笑着掠起霜啼刀,在脑海中清晰地看见雍虞的逼近,随后満⾝气劲由气海贯入右肩天宗大⽳!并以天宗⽳为基点,将气劲扩散至整条右臂!在右臂饱含霜劲的同时!随着霜啼刀一声震彻花谷的鸣昑!霜冷斩出了名震天下的大雪切!
狂暴的寒茫卷起涛天雪劲庒覆在雍虞⾝上!
只听雍虞尖嚎连连!双手硬顶在大雪切气劲的锋前!护臂“噗噗噗”地冒出四射的气线!接着雍虞被硬推至七丈之远!脚下的垄沟可见他的辛苦!
这时霜冷暴喝一声!双脚“咚”地离地!霜啼刀划过雪芒锥刺向雍虞!
雍虞堪堪化过大雪切,抬头猛见霜啼刀来袭!“啊”地一声翻滚开去!霜啼刀直戳如花地之中!然后爆出一团惊心的雪芒!霜冷挥开雪雾,睁眼望向雍虞,这厮面目狰狞,被季胤炼火烧过的⾝体早已不****形,那张曾经美丽的脸也是天壤地别,这刻独留一只凝绿的眼睛盯着霜冷!
第五十五话 决战雍虞!大雪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