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金童确实要亲自主持大比武,原因可没几个人知晓。原来有一名青年拿着秦正阳的荐书前来投效,金童只好做做样子,不是心甘情愿。这名青年就是百兽谷朝天老人⾝边的童子海青,如今也有十七岁了,朝天老人在半年前仙去,临行之前交代他去找秦正阳,海青找到青云山庄,秦正阳得知海青在定心池洗练过,天罡刀法也有六七成火候,只是年纪太轻,阅历不足,就举荐他到聚风堂历练一番。金童自然不好怠慢,认真准备大比武,这件事没几人知晓。吕凤得知金童主持大比武,一心想让海云夺魁,多方指点,海云受益颇多,感激之极。九月初九,金童头戴金冠,⾝披锦袍,⾼坐在比武场,⾝边有数名侍女簇拥,一名童子托着金刀。吕凤暗暗头摇,当初秦正阳天罡刀从不离⾝,⾝边从不带多余之人,金童如此大摆排场,已经失去武者应有的豪气。玲珑夫人精心打扮一番,珠光宝气,颐指气使,俨然女皇一般。大比武开始,先是奔走之人献艺,接着是雷组,金童连连点头。吕凤却看出雷组之人已经失去当年的锐气,虽然架势不差却难以临阵。本来秦正阳定下的规矩是聚风堂所有人都要参加大比武,但金童在三年前就改了章程,总堂主事之人都不用参加,各分堂却极为严格,不过已经有分堂照总堂的样子学。金童夫妻一心在炫耀权势,只有一半心思在比武上,两人有说有笑,完全不像秦正阳主持比武时全神贯注的模样。雷组比完,金童吩咐海青上台,海青初入江湖,说了几句场面话,走了一趟天罡刀法,在场之人多半看不出巧妙。金童也未留意,心道:这样刀法不好提拔。吕凤见过海青,不过已经过了好几年,不曾认出。见到天罡刀法猛然想起,对海云道:“你可千万留心,这个青年非同小可。”海云点头,打点登台。
海青一直留在百兽谷,不知自己武功深浅,看过雷组演武心里着实看不上。见到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大小的青年登台,心里欢喜,抱拳道:“这位兄台赐教再好没有,不知怎样称呼?”海云还礼道:“小人海云,黑鹰堡袁堂主荐到总堂。兄台⾝手不凡,还望不吝赐教。”海青笑道:“兄台太客气了,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正好切磋一番。”两人对面而立,敛气凝神,金童暗吃一惊,这两个青年还未出手已经有⾼手气度,方才未留心,这回倒要细看。海云经吕凤提点,已经不像初入江湖的⽑头小伙子,既然对手武功⾼深就不用顾忌。钢刀出鞘,脚踩七星,刀光瞬间布満擂台。海青看出对手刀法不俗,喝一声好,挥刀招架,⾝随刀走,两人斗在一处。几十招过去,金童赞道:“好,七星刀法竟然还有这么多妙处。”段金刚与彭元济坐在一处,看到两个青年刀法,连连点头,彭元济道:“这两个孩子刀法精熟,将来不可限量。”段金刚点头:“想不到这两个青年如此了得,后生可畏。”吕凤看出两人势均力敌,心里也欢喜。海云与海青交手,觉出对手功力极深,刀法中有一股博大之气。海青也感觉到对手刀法极尽巧妙,步法神奇,正是劲敌,当下抖擞精神,全力施展。两人年轻气盛,互不服输,招法越出越奇,两刀相击犹如雨打芭蕉,刀光耀眼,根本看不清人影。擂台上一场恶斗,金童这才明白,秦正阳荐来的青年刀法一流,可当大任,心里盘算一番,有了主意。海云初次亮相,一点不敢马虎,海青遇到对手,寸步不让,两人苦斗一个时辰分不出上下。玲珑夫人看得不耐烦,埋怨道:“这么大的曰头,怪累人的,偏偏这两个后生斗个没完。”金童正看得入神,听到此语猛省:这两个青年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一旦伤损就可惜了。于是吩咐人鸣锣,海云跳出圈外抱拳:“阁下刀法果然了得,佩服。”海青点头:“兄台刀法神出鬼没,有机会再请教。”看过这一场,金童对雷组有些不満,对吕凤道:“雷组刀法退步,你怎么不管教?”吕凤道:“堂主,雷组持金牌银牌者都由夫人使唤,别人也不听我的。”金童点头,吩咐道:“自今曰起,雷组俸银都由首领掌管,别人不得过问。”玲珑夫人面露不悦之⾊。
海云海青参见,金童夸奖一番,对海青道:“如今江南缺少好手,你到武功山去见卞堂主,让他给你一个分堂。”海青领命。金童又对海云道:“你先留在雷组,督促众人苦练刀法,回头也给你一个分堂。”海云大喜拜谢。大比武之后,玲珑夫人埋怨金童:“这样大事也不跟我商量,把雷组交给一个背主的叛徒亏你放得下心。”金童道:“这些事你可不懂,雷组是我起家的本钱,一旦实力减弱,我就坐不稳堂主的宝座,你可不要胡乱揷手。至于叛徒倒不用担心,军师也是被俘归顺的,只要没有别的势力与我们争斗,尽可放心使用。”玲珑夫人不好再说什么,心里另打主意。吕凤得到金童允许,可以控制雷组俸银,说的话也开始有人听了,准备抓紧整顿雷组。海青要到武功山去,向金童辞行后特意来找海云,两人年龄相仿,本领接近,颇为投机。吕凤做主,两人结拜为兄弟,海云长海青一岁,呼为兄长。痛饮之后海青道:“大哥,小弟先到武功山,想来大哥也要到江南,那时我们再聚。”海云道:“兄弟刀法不凡,定可大放异彩,将来我们在江南联手闯出一片天下。”海青不能多留,盘桓两曰后告辞,海云送出城,两人互道珍重,洒泪分别。送走海青,海云回到总堂,吕凤督促雷组众人苦练刀法,海云协助,头两个月还好,两月之后,众人又开始散漫,对俸银不再上心。吕凤详细打听,得知玲珑夫人做了手脚,私下给雷组的人发放银两,吕凤明白,金童做事不像秦正阳说一不二,再去提要求根本没用。吩咐海云道:“如今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有机会就举荐你到江南去,留在这里已经无用了。”海云想到自己也能统领一方,呼风唤雨,満心欢喜。转眼就快过年了,雷组的人都到外面喝酒赌钱,逛青楼,吕凤告了假到成都见兄长吕青。海云一人闲得无聊,在院中练习刀法,忽然有人叫:“这位大哥过来帮帮忙。”海云回头一看,见是一名侍女,在聚风堂,玲珑夫人⾝边的侍女也不好惹,海云施礼道:“有事尽管吩咐。”侍女道:“你帮我把一个大箱子丢出去。”海云跟着侍女来到后院,侍女向角落一指:“就是那个箱子。”海云也不多说,上前提起箱子就往外走。
眼看来到前面,迎面几名雷组刀手喝得醉醺醺走来,海云避让,一名刀手使坏,错⾝之时一推箱子,登时箱子落地,掉出一堆杂物,几人哄笑一阵扬长而去。海云并不生气,能有今曰的风光早就心満意足,受点气算不得什么。于是收拾掉出的东西,忽然看到一本书,里面有图形,好像是一本刀谱。抖落尘土,封面上四个血⾊红字血刀秘笈映入眼帘。海云心头一动,这样的宝贝岂能丢弃?想到这里连忙把书收在怀里,把箱子扔掉,回房细看。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海云的命运从此大变,一个淳朴的少年变成了杀人如⿇的魔君,也是天意如此。翻开首页,有一行小字:这门刀法毁人心智,不可习之。却是秦正阳所留。海云不以为然,刀法岂能毁人心智?于是往后看,此时海云武功大进,只看图形就明白招法。看过一遍额头直冒冷汗,天下竟然有这样凌厉的刀法,刀刀夺命,没有一丝余地,偏又精妙异常,难怪前面写着不可习练。想到这里把火盆取来,将血刀秘笈焚毁。重新到院中练刀,却难以集中精神,脑中満是血刀门刀法,七星刀法一招也想不起来,一气之下,回房抱头觉睡。谁想梦里还是有一名老者演练血刀门刀法,醒来后一招一招深印脑中,想忘也忘不掉。吕凤不在,海云不知道该去问谁,生怕惹来祸事,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处理。
除夕佳节,金童在大厅设宴与雷组刀手共度佳节,海云也在座。众人饮酒欢歌,⾼谈阔论,吹嘘从前的事迹,金童大喜,奖赏不断。海云坐在最后,什么赏赐也没拿到,心里毫不在意,只担心血刀门刀法的事。席间有人卖弄刀法,金童笑道:“你们这些人都比不海上云。”马上就有五六个人不服气,跳起来叫阵,海云连连拒绝,众人都取笑他胆小。金童吩咐道:“海云,这些家伙不知天⾼地厚,你就教训他们一顿。”海云左右为难,堂主的话不能不听,但自己难以控制血刀门刀法,一旦伤了人可就闯祸了。金童见海云有些推托之意,脸⾊一变,海云忙道:“小人遵命就是。”起⾝来到正中,有五名刀手借着酒意笑嘻嘻下场,四面攻上,海云不敢轻易出刀,用七星步法躲闪,但赤手空拳怎能避让得开。万般无奈之下,亮出钢刀,寒气逼人,一时不由自主,刀光闪过,五名刀手踉跄退开,翻⾝栽倒。金童大惊之下拍案喝道:“大胆,谁叫你出杀手。”海云收刀拜倒请罪:“堂主,小人实在无心伤人。”金童冷笑道:“五名刀手丧命你还说无心伤人,推出去砍了。”有人上前把海云捆住押出大厅。段金刚与彭元济在一起饮酒,听到有人喧哗,遣人一问,听说堂主要杀人,彭元济道:“新年伊始不宜见血光,你我到大厅看一看。”段金刚答应。
来到大厅,金童还在生气,彭元济问明经过劝道:“堂主此举太过草率,海云有错固然不假,不过刀剑无情,比武之际失手也是难免,罪不致死。”段金刚道:“这样人才万金难求,不可轻弃。”金童点头:“待我问问他。”吩咐人把海云押回来。海云回到厅上,金童沉着脸问道:“海云,你出手狠辣,到底有何图谋?”海云道:“启禀堂主,小人无心伤人,实在⾝不由己。”段金刚道:“你不用怕,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彭元济把厅上侍从遣出去。海云就把无意中得到血刀秘笈的经过讲了一遍。金童问彭元济:“军师有何⾼见?”彭元济道:“如果海云说的是实话,就是天意弄人,杀星出世。”金童又问段金刚:“四哥怎么看?”段金刚道:“海云曾经在五台山呆了十年,不会说谎,应该是实情。”金童犹豫不决,问彭元济道:“依军师看该如何处置?”彭元济道:“大比武之后,我曾查过海云底细,此子生性淳朴,屡遭波折,习武进步之速匪夷所思。七星刀法极为普通,到了他手上竟然成了一门绝学,此番得到血刀门刀法更是鬼使神差,照我看来海云将要继血刀门主之后横扫江湖。”段金刚吃惊道:“如今看来,海云杀不得。”金童修为也不差,点头道:“此子命不该绝,不过不能留在聚风堂,以免惹祸上⾝。”商议过后,金童发话:“海云,习武之人死于刀剑之下只愿自己艺不如人,不过你斩杀五名雷组刀手,聚风堂是不能留你了。”海云闯下大祸,能保住性命就知足了,不敢奢求,连连谢恩。段金刚把海云领到自己房里,安慰一番,交代道:“吕凤不在,我就代他给你五万两银票,你还是到关外安⾝去吧。”海云拜谢。段金刚叹道:“如果秦堂主在就好了,可惜你晚来了几年,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趁堂主还没改主意,尽快离开。”海云心灰意冷,接过银票,谢过段金刚救命之恩,打点行装到大厅辞行,金童也没说什么,吩咐海云不可打着聚风堂的旗号胡为。海云单人匹马离开荆门,回想自五台山到如今,经过多少磨折,下过多少苦功,眼看就要达成心愿,成为一方大豪,谁料想造物弄人,落得这般下场。既然被聚风堂除名,也不好见结拜兄弟海青,段金刚的话没错,还是到关外安⾝,躲开江湖的是非。反正有段金刚给的五万两,足可安⾝立命,想到这里也就不再伤感。但施展过血刀门刀法之后,再不能像以往心平气和,从前师父被恶人打死,自己受尽欺凌的情景总在脑中萦绕,挥之不去,在大厅上出刀杀人的那一刻心里涌出的快意更是难忘。海云深知,只要与人动手就会惹祸,心里不住叮嘱自己,千万不能再动手。把钢刀弃之荒野,准备平淡余生。只是上天既然造就这样一个杀星,自然有事寻上门来。